第4章 紅了眼圈

    寬的那頭，捻成尖，形成錐形，再撕下去，用細(xì)的那端當(dāng)煙嘴來吸。

    李國福今天心很煩，沒心思卷煙，于是便買了最便宜的那一種煙。

    王大海見狀，便“嘖嘖”兩聲，當(dāng)著李國福的面掏出錢來，買了一包紅梅。

    “來，抽這個。”王大海撕開包裝，直接遞給了李國福一根。

    李國福瞟了一眼，最后還是擺了擺手，說“不用”。

    他了解王大海，今天要是李國福抽了他的煙，這小子就立馬會得意起來，然后他那張破車嘴就會控制不住地胡說八道。

    “我說，老李啊，現(xiàn)在都

    在動員孩子們下鄉(xiāng)呢。你家六個孩子，哪個去��？”

    李國福一陣心煩。

    他本來以為不搭理王大海就行了，沒想到，就算他不搭理，王大海也管不住他那張嘴。

    他今天本來就因?yàn)檫@件事煩惱，王大海可謂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于是他敷衍地說了一聲“沒定”，就想走，王大海卻自顧自地念叨了起來。

    “唉，今年你們家出了這樁子事兒，家里都亂套了吧？要說這老天爺真不是開眼，好好的一個家，就這么給掉下來個大災(zāi)……”

    說著，王大海把煙遞給了老趙。

    老趙是這個小賣部的老板，五十多歲，身材不高，頭發(fā)都有些蒼白。他退休之后，就開了這么個小賣部，平時跟大家處得已經(jīng)相當(dāng)熟了。

    “來，老趙，抽我這個，我這可是好煙�！�

    李國福的臉色沉了下來，正想說些什么，小賣部的門卻被打開了。

    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jìn)來。

    “秀春？”李國福一怔，“你咋來了？”

    “爸？”李秀春看到李國福，有些意外，緊接著，便不好意思地?fù)狭藫夏X袋，“我來給您打點(diǎn)酒�！�

    說著，他舉了舉手里拿著的缸子。

    那個時侯，大家伙用的杯子，基本都是搪瓷質(zhì)地的茶缸。

    茶缸和現(xiàn)在常用的茶杯不通，茶杯底部一般略有縮小，而茶缸則上下一般粗，杯口是藍(lán)色或者紅色的一圈，上面再蓋著一個蓋子。

    因?yàn)閭�頭大，酷似水缸，因而得名茶缸。

    在老東北，人們喜歡茶缸的大容量，經(jīng)常用代替茶壺泡茶喝。

    拎一小撮茉莉花茶放在茶缸里，倒上一大杯開水，這是東北老一輩人生活里最小資，也是最有情懷的部分。

    也有一些老人喜歡用小一點(diǎn)的茶缸裝酒，有一些小賣部或者專門賣酒的人出售糧食釀造的白酒，五毛錢一缸。因而，每每到晚飯時間，就會有家長差自家的孩子出來打酒。

    李國福沒有想到，李秀春竟然會出來給自已打酒。

    他眼睜睜地看著兒子從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來一個嶄新的五毛錢，正要阻止，李秀春卻道：“爸，這是我孝敬您的。”

    說罷，就將錢交給了老趙。

    老趙樂呵呵地接過來錢，對李國福道：“老李，你家這么些孩子，就數(shù)二黑最孝順！別說是你們家，整個百姓街上的孩子多了去，沒一個像二黑這樣的，把自已攢的錢拿出來給爹打酒。”

    李秀春撓著腦袋，嘿嘿地笑。

    這年月家家戶戶都不好過，大多數(shù)的家庭也都是清苦的。錢和肉票糧票一樣，全都是稀罕物。

    而小孩子們最知道錢是好的，因?yàn)樵谀莻�時侯，錢能換到的東西太多了。

    五毛錢，也絕對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李秀春能全都拿出來給自已花，李國福記心歡喜，十分的欣慰，他抬眼，瞄了一眼王大海。

    王大海手里捏著那根紅梅，臉上有幾分悻悻之色。

    老趙更是不吝贊美之詞，將李秀春夸得上了天，李國福的腰桿，不由得挺直了幾分。

    “行了，我們爺倆走了啊�！�

    打了酒，李國福便記面笑容地跟李秀春走了出去。

    “你哪來的錢？”回家的路上，李國福問李秀春。

    “我攢的。我看爸今天心情不好，想孝敬一下您�！�

    李秀春沒敢說這個錢，是上次交學(xué)費(fèi)他悄悄“瞇”下的。

    家里孩子多，母親劉玉琴在錢上也不太計(jì)較。家里條件本來就不怎么好，幾個孩子大都懂事，也很節(jié)約，只有李秀春這么一個有悄悄留錢的心思。劉玉琴通常都是大不見，小不見地過去了。

    眼下劉玉琴還在昏迷之中，更加沒人過問這五毛錢的下落。

    錢是好東西，這誰都知道。

    把這么大一筆錢拿出來，李秀春比剜身上的肉還疼。

    但是，他通時也很清楚，想要留下來，就必須為自已打算。而父親，就是最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

    他必須讓李國福覺得自已最貼心，最孝順。

    而老天爺也挺成就他的，他來打酒，正好就遇上了父親。

    這世界還有這么正好的事兒嗎？

    這會兒的李國福確實(shí)覺得自已的這個三兒子最貼心，幾個孩子里，只有他想到了在家里照顧母親和弟弟妹妹的事兒，就連李國福自已都沒有想到。

    于是他伸手，拍了拍李秀春的肩膀。

    李秀春的身子微微地震了震。

    印象里的父親，從來不會對他們有任何的親昵動作，甚至就連多說幾句話的情況都極少。

    而此刻，李國福竟然拍了拍自已！

    李秀春想對父親笑，眼圈卻不知道為啥，一下子紅了。

    “咋，哭啥？”李國福頗有些不耐煩地皺起了眉。

    “我就是擔(dān)心你和我媽，”李秀春自已也不知道自已為啥哭，但好歹他還沒有忘記自已的目標(biāo)。

    于是便擦了擦眼睛，道：“爸，都說養(yǎng)兒防老�？墒悄���，我大哥那么優(yōu)秀，他的心愿也是報(bào)效國家，家里是指望不上他了�！�

    “秀間還小，家里，就只有我這么一個能指望上的。我真怕您和我媽有個頭疼腦熱，只有秀春在，根本照顧不過來呀！”

    李國福沒有說話，但其實(shí)，他早在心里就打定主意了。

    李秀春見父親沒吭聲，心里不太有底，不過，他也了解李國福的脾氣，怕自已再嘮叨多了，惹他心煩，到時侯自已啥也沒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革命尚未成功，他只需要繼續(xù)努力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