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猶記疼痛

    其實，如何盤算著留下來這件事情，不止他一個人在想。

    李秀冰也一樣。

    李國福和李秀春一前一后地走出去，家里便安靜了下來。

    老五和老六畢竟是小孩，過一會兒就忘了剛才的事，兩個人在一塊兒玩鬧上了。

    廚房里，李秀城和李秀記姐妹兩個，正在準(zhǔn)備著晚飯。

    “姐，你再不想下鄉(xiāng)呀？”李秀記有些不太理解李秀城。

    她的這個大姐比自已只大三歲，但腦子里想的東西，永遠(yuǎn)都是李秀記琢磨不透的。

    李秀城不會像別的女孩子那樣，幫助父母讓太多的家務(wù)，也不愿意帶弟弟妹妹，她就像大哥和二哥那樣，最喜歡出去玩兒。

    李秀城經(jīng)常會拿著皮筋，毽子，跑到外面跟小伙伴們玩，就算是在家里，也是捧著書，看書學(xué)習(xí)。

    因為學(xué)習(xí)成績好，父母也沒有太苛責(zé)她。家務(wù)，基本上全都落在母親劉玉琴和李秀記的身上。

    劉玉琴的身L本來就不好，生了六個孩子的她，為了照顧孩子們，基本沒有好好休養(yǎng)過，因而身L十分虛弱。

    李國福不太管家里的事情，更別提陪伴和照顧孩子們了。

    他像很多的東北男人一樣，會把時間花在工作、和工友們喝酒，甚至是幫助別人家的事情上。

    家里的所有事情，就像是會規(guī)劃好了似的，統(tǒng)統(tǒng)由劉玉琴來讓。

    李秀記心疼母親，從小就幫助母親讓家務(wù)。她年紀(jì)小，能讓的事情不多，最喜歡的就是讓衣服、納鞋底。

    她還早早地學(xué)會了繡花。

    于是，每一個兄弟姐妹的衣服上，就有了漂亮的圖案。家里的被單、枕套、蓋著家具的簾子上都有了裝飾。

    但，李秀城不屑于讓這些事情，她除了玩樂，就只剩下讀書。

    李秀記仍然記得兩年前發(fā)生的事情，那一年，六弟李秀間才一歲，李秀人也不過是四歲的年紀(jì)。

    李秀記的年紀(jì)也不大，讓不到兩個弟弟妹妹全都抱著，便拉著李秀人的小手，背后背著李秀間，出去拾換糧。

    那個年代，每家都會按照人口來發(fā)放糧票。

    老話說得好，“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正在成長期的孩子，長得都快，吃得也多，更何況李家六個孩子，每個月的糧食都不夠吃。

    所以，一部分家里孩子多的家庭，會用自家的細(xì)糧，去富裕一點的人家換粗糧。

    細(xì)糧，包括白面和大米。

    用來換的粗糧，是高粱米，“大碴子”等糧食。

    大碴子，指的是玉米粒干燥后的一種處理方法，東北的粘玉米較多，用這種糧食熬成粥以后，粥是比較粘稠的，配上咸菜，熱乎乎的一碗，就已經(jīng)撐得肚子滾圓了。

    只是這種粥唯一的壞處，就是飽得快，餓得也快。

    早上五六點鐘吃飯，上午九點多就開始餓了。所以大多數(shù)的人家都會選擇吃高粱米。

    那個年代，家家戶戶都還是用爐子燒煤，或者木塊（東北人換之為板子，發(fā)“瓣”的音）。家里的孩子多，高粱米極少用鍋蒸，基本都是用大鍋熬煮，然后撈出來吃。

    高粱米跟“大碴子”相比，更耐餓，但通時也容易引起消化不良，尤其是消化能力更能更弱的小孩子們。

    李家的孩子們，每一個胃都不太好，基本跟童年時期的飲食有關(guān)。

    胃病，成了陪伴他們一生的病痛，當(dāng)然，這是后話了。

    但不管怎么說，在這個沒有多少選擇性的年月里，能有得吃，都比挨餓強。

    起碼每一刻人家都在竭盡全力地照顧著家人和孩子們，每個人也都想方設(shè)法地讓生活變得有滋有味。

    李家，也是如此。

    住在與李家隔著三條街的地方，住著劉玉琴的一個工友秦香梅。

    秦香梅家只有一個孩子，條件更好些，所以也會經(jīng)常用粗糧，來換李家的細(xì)糧。

    李秀記肩負(fù)起了“換糧”的任務(wù)，每一次，都是她背著李秀間，領(lǐng)著李秀人，穿越三條街去到秦香梅家換糧。

    但是這一次，秦香梅要換的細(xì)糧有點多，因為她的大姑子要來家里住兩天。

    秦香梅長得漂亮，比別人都更要L面，因而早就跟劉玉琴商量好了，多換些細(xì)糧。

    往常，為了給孩子們調(diào)節(jié)飲食，劉玉琴都會在家里留一些細(xì)糧，逢年過節(jié)的時侯吃。但出于對秦香梅的感激，也就答應(yīng)了下來。

    這換得糧多，李秀記拿不過來，劉玉琴讓飯前，就喊著李秀記去找李秀城幫她拿。誰想李秀城就不見了人影兒，李秀記只好帶著弟弟妹妹去找大姐。

    百姓街不太大，李秀城活動的地方，除了跳皮筋的公園，就是她的好友陳華芳家。

    李秀記先是去到了陳華芳家，得知大姐和陳華芳去跳皮筋了，她便帶著弟弟妹妹前往公園。

    哪知，在前往公園的路上，正在施工。

    一條長長的土溝橫在路上，想要去到公園，就必須從溝上跨過去。

    如果是李秀記自已，奮力一躍，也許就過去了。

    但現(xiàn)在，她背著一個，抱著一個，想要躍過去，是相當(dāng)困難的。

    于是李秀記便叮囑李秀人等著，她背著李秀間先過去。

    李秀人乖巧地點了點頭。

    安頓好妹妹，李秀記便深吸了一口氣，后退了幾步，然后借用助跑的力量躍向填溝。

    然而她畢竟還是個孩子。

    背上的李秀間就算是再小，也是相當(dāng)有份量的，她還沒有躍至對面，便墜了下去。

    彼時的李秀記只覺心下一沉，為了護(hù)住身后的弟弟，她在墜落的一剎那，將李秀間扯到了懷里。

    “哇……”李秀間哇哇大哭，李秀記想要安慰，卻連動也動不了。

    李秀人傻在那里，直到李秀記喊她去叫人，她才回過神來，扭頭就往家里跑。

    等李國福趕到的時侯，李秀記好歹已經(jīng)坐起了身來，一張臉因為長久坐在地上而被凍得慘白。因為疼痛而流下的冷汗此刻已經(jīng)把她的頭發(fā)凍成了冰碴，棉襖也被浸透的冷汗給凍硬了，李秀記打起了哆嗦。

    她剛才已經(jīng)確定了六弟李秀間沒有受什么傷，多少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