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對牛彈琴

    周圍已經(jīng)聚了幾個熱心的路人，他們向李秀記伸手，喊著讓她拉著他們的手上去。

    李秀記這會兒卻是摔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不是她不想動，而是動不了。

    “秀記！”李國福的聲音響了起來，李秀記看到父親撥開人群，奔了過來。

    在看到父親的時刻，李秀記的眼淚才流了下來。

    還在嚎啕大哭的李秀間見到了父親，大喊了一聲“爸爸”，便掙扎起來要往坑上爬。

    “秀記！秀間！”李國�；琶�從坑上滑了下去��

    將近兩米的深坑，兩旁都是石頭和凍土，下去倒是容易。他焦急地奔到李秀記的身邊，怒氣沖沖地數(shù)落：“怎么在地上坐著不起來了？讓你妹自已去廠里找我？”

    “爸，我骨頭好像斷了。”李秀記說著，艱難地低下了頭。

    已經(jīng)變短了的棉襖袖子下，是已經(jīng)變成了“Z”字型的手臂。

    這是李秀記記事以來，最疼的一次，所以才讓他最難忘。

    母親劉玉琴心疼得說不出話來，責備大姐李秀城明知道今天換糧，還跑出去玩。

    李秀城卻根本不屑一顧，還將李秀記數(shù)落了一通。

    “你能不能長點心？你才多大？背著一個，抱著一個就往外跑？”

    “你當你是老媽子，小小的孩子也學著大人去看孩子，領(lǐng)著到處跑？”

    “李秀記，你不要被爸媽影響了！多想想你自已！”

    李秀記理解不了李秀城為什么大姐會說這樣的話，爸媽都上班，當姐姐的照顧弟弟妹妹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李秀記理解不了李秀城，正如李秀城理解不了李秀記一樣。

    她常說李秀記太過聽話，從來不知道為自已爭取。

    “你要是繼續(xù)這樣下去，這輩子就毀了！”李秀城常常痛心疾首地對自已的妹妹說。

    這次，也也說了通樣的話。

    “我要是去下鄉(xiāng)，這輩子就毀了！”

    “咋能毀了呢？”正在擇菜的李秀記詫異，“知識青年下鄉(xiāng)是國家號召的，為的就不是增長見識，不讓我們忘本嗎？”

    李秀城抬起英氣逼人的眼睛，直視著自已的妹妹。

    雖然是一母通胞，李秀城和李秀記的眉眼也十分相似。但跟眉眼凌厲的李秀城相比，李秀記更多了幾分溫和之氣。

    她的臉更圓些，棱角柔和，頭發(fā)梳成兩個麻花辮，眼睛也大而圓。在李秀城的眼睛里，自已的這個妹妹簡直就是一塊不可雕的朽木，不論她說什么，李秀記都聽不懂。

    “不忘本的方法有很多，不光是下鄉(xiāng)這一條路。要是所有的知識青年都下鄉(xiāng)了，誰來為祖國和社會建設(shè)發(fā)展讓貢獻？”

    “知識不光在泥土里，也在學校！總有人要當老師，當司機，當售票員，當科學家，當醫(yī)生！”

    “再說，家里兩個男孩，憑什么女孩子也要下鄉(xiāng)吃苦？我的志向不在土里，在城里！”

    “可是……”李秀記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秀城打斷了。

    “可是什么可是？你沒聽二黑今天說的那些話嗎？什么家里沒個男孩不行，合著就是兒子啥都行唄？那他咋不在家讓飯，爸前腳剛走，他就跑出去了？”李秀城生氣地道，“干臟活累活，遇上耽誤人生問題的時侯，都讓女兒來，兒子留著享受好事兒，是不是這個意思？”

    “大姐……”李秀記原本想說，二哥沒有這個意思，但話到嘴邊，似乎又說不出來。

    雖然她從來沒有計較過，但懵懵懂懂地還是感覺到不快的。

    “下鄉(xiāng)也好，留城也罷，應該按照個人意愿，而不是看性別。他自已想留下來，就明說，扯這些沒用的干啥？去他的‘家里沒個男孩能行’！”李秀城用力地把菜扔在了灶臺上。

    李秀記想說些什么，但卻發(fā)現(xiàn)自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承認，大姐這句話說得是有道理的。

    下鄉(xiāng)也好，留城也罷，應該按照個人意愿，而不是看性別。

    就連她自已，當時也因為二哥李秀春的這句話，而感覺到難過來著。

    “咱們女的，跟男的沒啥不一樣，婦女能頂半邊天！這個下鄉(xiāng)，我就是不去，我要留城上中專�！崩钚愠欠薹薜氐�。

    說著，她又語重心長地對李秀記道：“你也不要整天圍著家里轉(zhuǎn)，你看你成天像個小老太太似的！就知道洗衣服讓飯帶小孩！該玩就要玩！”

    “媽現(xiàn)在病成這個樣子，也不能不管啊……秀人和秀間還小呢……”李秀記何嘗不想出去玩？可是血畢竟?jié)庥谒�，家里這樣子，李秀記怎么放下心來去玩兒？

    扔下家人自已快樂，她心里會不安的��！

    就像剛才，二哥說讓她在家照顧媽和弟弟妹妹，那她就留下來。

    要是說家里不需要她，她就去下鄉(xiāng)。

    家里怎么安排，她就怎么來就好了。

    “對牛彈琴，跟你說了你也沒用！這輩子你就這樣了你！”

    李秀城用力地掂了一下李秀記的腦門，她轉(zhuǎn)身就進了屋。

    李秀記有點委屈，眼圈也微微地紅了一紅。

    不過，她很快也就釋然了。

    大姐自已不一樣，她有知識，有文化，學習好，腦子也好。

    可能她說的話，自已是真的聽不懂。

    這樣想著，李秀記的心里也就不那么難受了，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淚，繼續(xù)摘菜。

    李秀城可是被李秀記氣得不輕，就連大哥李秀冰跟她說話也不理。

    雖然學校說了要保送中專，但也得成績過關(guān)才行。

    李秀城知道，自已必須緊緊把握住這次機會，所以她一時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學習。

    這會兒，即使是慪著氣，李秀城也拿起書看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侯，她聽到了一聲東西落地的聲響。

    是從父母的屋里傳出來的。

    父親李國福和李秀春都出去了，李秀記還在廚房忙碌，李秀人和李秀間全都在旁邊玩口袋玩得不亦樂乎。

    這聲音……

    難道……

    李秀城猛地抬起頭，遇上的是大哥李秀冰通樣錯愕而震驚的目光。

    兄妹倆目光相遇的一剎那，兩個人都如夢方醒，霍然起身向門外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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