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卻為勸死人
——曹府,中庭。
輕煙幾縷,熱著幾樣精致小吃。
每當(dāng)白霧騰起,炙熟的鹿心肉便被小心夾起,用一塊小碟盛著。
年方二八的小美人托著小碟,跪奉在曹正跟前,等到后者微微點頭,她便夾起肉片輕輕一吹,再小心遞了上去。
曹正將鹿心肉含在口中,瞇起眼睛,點點頭又搖搖頭:“肉夠香,可惜不夠嫩,這鹿幾個月了?”
“回稟大人,七個月了。”負(fù)責(zé)添肉的美人回道。
“豈不是過了半周��?”曹正不悅。
美人連忙放下炊具跪下:“后廚說這個季節(jié)小鹿尚未長成,價錢很高……”
“好了,不要廢話了�!辈苷龘]手:“去告訴賬房,給后廚每個月再添一千兩花銷。”
“是!”美人小心退下。
曹正看著碟中肉,一時意興闌珊,揮手道:“賞你們了�!�
“謝大人�!�
“大人!”
第二聲是曹彥卿喊的,他有些焦急的跪坐在曹正面前:“外面動靜這么大,您就不擔(dān)心么?”
“擔(dān)心什么?”曹正不在乎的一笑:“梁興一死,確保我無虞;陳知兵一死,便能將六皇子拖下水�!�
“為官之道,有八個字,你且記牢了:先求護(hù)身、再求進(jìn)身�!�
“彥卿兒你還年輕,要學(xué)得沉穩(wěn)一些,將來才好擔(dān)起整個禁軍來啊。”
“整個禁軍�。俊辈軓┣溲凵褚徽�,也被這一張餅給激勵了:“禁軍何等重要,我……”
“你怕什么?一切有我呢�!辈苷沉怂谎�,搖頭失笑:“內(nèi)外朝、內(nèi)外朝,外人只當(dāng)我是二皇子的人,可究其根本,我是陛下的人……”
說到這時,曹正臉上笑容突然一滯。
“大人?你怎么了?”
“我……”
曹正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變得不自然起來:“彥卿兒,你說我近來幫二殿下是不是幫的有些過了?”
“大人何出此言?”曹彥卿道:“皇甫龍庭抗命,您是代表軍法制裁他;周徹禁錮監(jiān)軍,您是代表天子、代表中樞朝廷追查他!全無越界,只要能贏,又何來過一說呢?”
曹正愣了一會兒,繼而連連點頭:“是是是!你說的極有道理!”
他又低語喃喃:“梁興死了,我是無虞的、我是無虞的……”
就在這時,外面的哄鬧聲愈發(fā)大了。
起先泰然自若的他,此刻卻不由皺眉:“怎么動靜越來越大了?”
“大人不是說,輿潮愈大,對我們愈是有利嗎?”曹彥卿納悶。
曹正又連連點頭:“是是是……是如此!”
不一會兒,那聲音愈發(fā)大了,由遠(yuǎn)而近,像是遠(yuǎn)涌的海浪,正向此處覆蓋而來。
曹正豁得站起身來:“我怎覺得輿潮在向此處來?”
“或許是各處浪起,經(jīng)過此地?”曹彥卿亦起身:“大人,沉穩(wěn)?”
“是是是……是我失態(tài)了!”曹正釋然而笑:“我是內(nèi)朝之官、天子近臣,更無半點根腳落在外頭,何須憂心?”
砰!
這時,一道慌張的人影撞破了門影,沖了進(jìn)來——是曹正安插在兵曹的家人。
“這么驚慌作甚!”
“家主……出事了!范僵突現(xiàn)作證,說梁興通敵暗害六皇子在先,輿潮反轉(zhuǎn),奔曹府來了!”
曹正愣在了原地。
身L一晃,便往旁邊栽去。
“大人!”
曹彥卿失色,趕忙將他托住。
“我……我沒事……”
曹正想要立住,兩條腿卻怎么都使不上勁,像是不屬于自已一般。
“怎會……怎會如此!不是查過了,軍中已無知情人嗎��?”曹正哆嗦著聲音喝道。
如此機密之事,經(jīng)手的人就那幾人而已:梁興、范僵、以及聯(lián)絡(luò)張伯玉的線人孫吉。
梁興自已殺了,已經(jīng)滅口。
至于孫吉在張伯玉那,而范僵據(jù)眼線傳他當(dāng)日殺出關(guān)去,或死或被張伯玉部所擒。
而張伯玉已和周角一通向五皇子投降——周角此前曾向五皇子證實:張伯玉已將范僵孫吉二人滅口,是李氏派人去驗尸的!
可如今,這死人怎么會出現(xiàn)在六皇子手中?
是張伯玉欺騙了周角?
還是周角欺騙了五皇子?——不!有李氏為證,李氏與五皇子一榮俱榮,他們不可能會背叛五皇子!
“大人,如今想這些問題已無用了!”曹彥卿咬牙:“好在梁興死了,您并未直接指揮范僵,他們沒有證據(jù)……”
“是是是……”曹正絕處逢生,望著侄兒連連點頭,欣喜道:“對對對!他們沒有鐵證,不能奈何我�!�
來人苦道:“他們是沒有證據(jù),可是輿潮哪會在乎證據(jù)呢?”
曹正立時一震。
輿潮哪會在乎證據(jù)呢……
這不是自已對付六皇子的打算么?
不需證據(jù),只需輿潮的陰謀論,便能使其萬劫不復(fù)、雖生由死。
輪到自已呢?
他是皇子,可以雖生;我沒有皇族庇護(hù),如何生?
皇族庇護(hù)……天子!
曹正大吼:“快!取我朝服來!備馬,我要去見天子!”
屋內(nèi)兩個美人捧著冠服奔出。
曹正渾身哆嗦,幾次探手都沒能鉆入袖中,嘴里不住念叨:“我是內(nèi)朝官、是天子近臣……進(jìn)了宮,那些學(xué)生和黔首就動不了我……動不了我!”
砰砰砰——
聽著外面駭人的聲濤愈發(fā)近了,曹正整個人都要癱倒,衣服一時竟套不上,急得大吼:“快些啊!”
砰!
門口闖入一道魁梧身影。
來人只帶兩個隨從,頭上還戴著斗笠,但那熟悉的身影卻讓曹正掙扎的動作停下。
他嘴唇浮動,眼眶通紅:“殿下見面,已至如此么?”
門口那人頓了頓,躬身一揖:“曹公待我如師,今日事至于此,非漢所愿,望曹公諒解�!�
曹正披著袍子,也不系帶,上前握住周漢的手,落下淚來:“殿下,臣侍奉殿下,從無二心……今日雖事急,可梁興已死,他們拿不到鐵證。我現(xiàn)在進(jìn)宮,還有一線生機在,還到不了殿下為我送行的地步��!”
周漢嘆息:“縱然父皇憐惜您勞苦,牢獄之拷躲得過么?縱然躲得過,朝中還會有您的位置么?”
不錯,如果天子愿意出手,自可留曹正一命。
可那又如何呢?
他的政治前途已徹底斷送,對于周漢、周明來說,已是廢人一個。
一個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廢人,還掌握著高層的機密,誰會準(zhǔn)許他活?
縱然周漢動了慈心,那周明呢?
曹正不甘就此赴死,大腦急速轉(zhuǎn)動,他慌張且迅速的說著:“我便是赴死,在人心中,兩位殿下也摘不干凈了!”
“摘不干凈,總比即刻下水要好。”周漢頗為不忍,扶住曹正雙臂,有些哽咽道:“曹公,但凡還有辦法,我又怎會讓這登門勸死之事?”
“我豈不知曹公一片忠心?又豈不知曹公待我如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