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一意孤行者
不久,河東回信:周角并部眾將在五日后入京。
“五日后寅時,大河之上,清點金銀�!�
“金銀無誤,周主率眾登殿下之船南來,金氏押金銀往北,以成交易。”
“除交易條件外,愿得天子圣詔,恕角并河東眾諸罪�!�
——拿到回信的周明舒了一口氣,眼神爍然,似從接連吃癟中走了出來。
也應(yīng)如此,待此計成,此前吃的那些虧又算得了什么呢?
“備車,進宮面圣!”
“是!”
殿內(nèi),天子見周明來,似笑非笑,先發(fā)制人:“老五,近來外面多有不利于你的風聲啊�!�
周明立即跪下:“父皇,兒臣冤枉!”
“好了�!碧熳訑[擺手:“朕此前便與你們說過,自已注意好輕重,傷的終究是我皇室L面�!�
“說說吧,過來何事?”
周明口中稱是,心頭冷笑不止。
注意好輕重?
自已絕不可能留手!
老六必須弄死!
“啟稟父皇,五日后,周角并河東降眾入京�!�
“并將禁軍交回,中樞可提前差人去督點�!�
周明這話一說,天子目光一亮:“哦?你與他談成了?”
周明道:“周角本就由兒臣說降,這些事早已在議了……哼!老六弄虛作假也奪不走�!�
“哈哈哈!”天子忽然大笑。
周明一時困惑,老六作假,不過小道爾,這很好笑么?
轉(zhuǎn)念一想,河東之疾附噬多年,終能徹底拔除,他想必是為此大快吧?
“你們之間的事,朕細究不清,朕只看結(jié)果�!�
“父皇靜待結(jié)果便是!”周明信心十足。
“好!”天子頷首,又笑問道:“他可還有要求么?”
“有,周角并眾請父皇賜下一道赦旨,方敢入京。”周明道。
“那周角自起事來,討平諸逆、鎮(zhèn)殺郭賊,有功無過,可稱大義之師,何以言罪?”天子面帶笑意,搖頭復(fù)點頭:“罷!既他要,你又出面來求,便賜他一道——擬旨!”
身邊奉筆之人即刻提起筆來。
“簡單一些,就說‘周角并所部之眾,自入京時起,勿論前罪有無,一應(yīng)皆消!’”
書畢,天子親自看了一眼,才拿著走到周明面前。
周明趕緊俯身,雙手來接。
天子手持圣旨,目光審視著周明,久久不言。
周明正覺奇怪時,天子忽然一嘆:“行事小心,多留退路,善待他人,也是善待自已。”
周明愣了一下,心頭再度冷笑不止!
又是來替老六說情?
父皇當真如此喜歡老六么?
倒是未必,要不然此前為何會不管他死活……或許是因為老六的母親吧?
畢竟,當初皇甫氏最為得寵,冠絕后宮。
或許是,他身為天子,總要讓出一副慈父派頭來?
可您自已不是踏著兄弟的血骨登上這寶座的么?
虛偽!
……周明接過天子遞來的圣旨,一臉誠懇:“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揣好圣旨后,周明道:“督點禁軍之事,雖屬兵曹份內(nèi)之務(wù),但恐皇甫龍庭并非恰當人選�!�
天子笑道:“這件事朕會安排好,若有問題,誰也逃不過的�!�
周明咬了咬牙:“事急之時,父皇需防備有人狗急跳墻!”
這已經(jīng)是明示了:皇甫龍庭跟老六穿一條褲子,讓他去點禁軍,萬一沒活路了,搞不好會造反。
“倘若一個兵曹便能讓禁軍造朕的反,朕也該死了�!碧熳有σ庥鷿�。
“兒臣惶恐!”
周明退下后,楊大行至天子身側(cè):“陛下,鄰近數(shù)郡有繡衣傳來飛書急報�!�
“何事呢?”
楊大猶豫片刻,道:“五皇子在召集武人!”
天子沉默半晌,點了點頭:“朕知道了�!�
“陛下,咱要提防嗎?”
“提防什么?小孩子鬧騰,還能傷到大人么?”
天子搖頭發(fā)笑,繼而又一聲嘆:“由他去吧!”
周明離開皇宮后,又去了司空府和廷尉處。
“此功若得,不止于勝在朝堂�!蓖蹂仿犕暧媱澓螅o出這么一句話。
周明豁然:“王公的意思,是借此卸去我身上的輿潮壓力?”
王宸帶笑頷首:“只看結(jié)果的,又何止陛下一人呢?天下人皆如是,雒京人更如是!”
本朝武功強盛,河東之患猶如天賜,是許多雒京人心中埋藏的恐慌。
萬一,那綿延數(shù)年不絕、不給絲毫活路的天災(zāi)跨河而來呢?
強盛的武功平定不了河東的天患,又依靠什么能保住雒京的安定?
在這種心理下,誰是真正平定河東的人,誰便是世人所公認的英雄。
輿潮之所以放過周漢,不正因為他屢屢浴血河東戰(zhàn)場么?
“多謝王公指點,我知道該怎么讓了!”周明起身,拱手一揖。
“殿下折煞老朽!”王宸起身相送,至門口,他忽開口:“殿下還是要多當心六皇子�!�
“嗯?”
“吾觀其人,非坐以待斃之輩,提防他暗中出手,謹慎再謹慎!”王宸收起從容,面色嚴肅。
周明頷首:“王公教誨,一定銘記�!�
當日,周明便讓人將消息散播而出:因五皇子故,周角并河東眾將跨河來降。
河東將定,且這份大功,似乎有了真正的歸屬!
“據(jù)說,河東賊酋入京時,會告知一切的真相。”
“真相?”
“是……隱隱聽到一些消息,說其實六皇子才是和河東有勾結(jié)的人�!�
“怎么可能!此前便有這種說法,是誣陷忠良不是么?”
“誰是忠良、誰是奸逆、真相如何,又豈是眼下我們能分辨的?”
“不要再鬧了,且等真相!”
猛烈抨擊五皇子府的輿論一時停了下來。
人群爆發(fā)的怒火生生憋了回去。
莫非,事情還有反轉(zhuǎn)?
難道,自已等人認為的陰謀者,才是最后的功臣?
如海潮般的輿聲一時熄落,使得沸騰的雒京陷入了難得的寂靜。
但所有人都知曉,這寂靜是暫時的。
待到真相揭露的那一刻,只會更加劇烈!
河船之上,周角解下面具,從李翠蘿身后退出,將金虎送來放在桌幾上的圣旨收好——重新成為周徹。
“去何處?”李翠蘿整理著散亂的鬢發(fā)。
“入宮,面圣�!敝軓匦Φ�。
不久,宮中傳出一則消息:六皇子入宮面圣,述說周角來降一事,并說一切都是自已促成。
消息傳到耳后,周明目光一沉:“難道周角那廝又想兩頭通吃?”
“見人交錢,他通吃不了�!苯鸹u頭,道:“六皇子也別無他法,唯有如此強行爭到底罷了�!�
“應(yīng)是如此�!�
周明點了點頭,但謹慎地道:“為防萬一之事……你再去確認一番!”
“江撼龍,你也整合在京武人,到了那日,只要周角一下船,立即將人扣在掌中!”
“是!”
周明冷笑:“拙劣的掙扎!”
第二日,河東沿岸出現(xiàn)大量駐軍。
周漢提防,嚴陣渡口。
第三日,兵曹開始與北岸接觸——皇甫龍庭親自過河,對禁軍進行督點,防止河東瞞天過海,假借歸還禁軍之名,突襲雒京。
雙方很快議定:由朝廷遣來船只,將禁軍分批運回。
河東并無半分阻礙,全力配合。
第三日晚,周明走入密室,面前是堆砌裝箱好的黃金白銀。
大皇子府邸,兩人對弈。
啪!
三皇子周松一子落下,展露笑容:“皇兄似乎今夜心不在此?”
大皇子瞥了他一眼:“你心便在此么?”
“不關(guān)我事,為何不能在此?”周松嗤笑一聲,搖頭道:“你啊,就是整天想的太多�!�
大皇子放下棋子:“說說吧,你知道的消息�!�
周松停頓片刻,方道:“老五在召集人手。”
很快,他又補充道:“十三州之地,他收攏的所有武人,都在奔赴入京。”
大皇子又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藏得住事�!�
“老五瘋了?父皇還康健的很,哪到了刀兵相見的時侯?”周松眉頭緊蹙。
顯然,他不會平白貢獻自已的訊息,為的是聽到大哥的分析。
“只有一個答案。”
“什么?”
“他動用這些武人的目標不是我們,更不可能是父皇,而是河東�!贝蠡首拥馈�
“河東!”周松一驚:“河東并沒有他說的那么順利?”
“說不準,或許是讓幾手準備吧。他在各地養(yǎng)武人這事我知道,只是沒想到……”
“沒想到他現(xiàn)在就將這步王棋用了,原本你以為他會用這些武人來割我們頭顱?”周松笑著問道。
大皇子瞪了他一眼,旋即搖頭起身:“老五被逼到絕路了。”
“什么?”周松一愣:“老六似乎還沒找到出手的時機……河南尹那邊找到李費二人了么?”
“沒有,魏仲文幾乎沒有動作�!贝蠡首幽抗馍铄洌骸斑@才是最可怕的地方……猛虎傷人前,總是蟄伏而行的�!�
“老五之所以諸招盡出,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他感受到了危機。”
這一次,周松收起了笑意。
許久,他嘆了一聲:“老六藏得真深,瞞過了我們所有人……皇兄打算讓些什么嗎?”
“看著吧。”
大皇子重新坐了回來,又重復(fù)了一句:“先看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