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一夜三公
——夜，雒京，驛館
貼身女侍將所得到的訊息，悉數(shù)告知蕭焉枝。
“我知道了�！笔捬芍ξ⑽Ⅻc頭，表情平靜。
“郡主�！迸倘滩蛔“l(fā)問：“既然我們現(xiàn)在沒法對并州用兵，又何必幫助漢人天子徹底掌控并州呢？”
“徹底掌控么？只怕不是一張嘴一動手便是可以讓到的�！笔捬芍p輕搖頭：“王氏這些人，是漢人掌控并州的阻礙，但何嘗又不是我們前進的阻礙�！�
“陛下只有將局面打開，攻略下并州，地位才能更加穩(wěn)固。”
她口中的陛下，不是指漢人天子，而是西原那位蕭后。
因蕭后已臨朝稱制，故又不少人稱其為北后、亦或西原女帝。
古早時侯，‘后’之一字本就代表了君主之意。
“借漢家天子和皇子之手重創(chuàng)并州本土勢力，對我們而言，不是壞事�！�
“而于漢家天子來說，他若繼續(xù)用王氏這些人，顧慮有二�！�
“一是對并州掌控力太弱，一旦前線軍情不利，后方恐有難制之事發(fā)生，以促大敗�！�
“再就是他們即便打贏了我們，也只會使并州這些人實力愈發(fā)強橫，逐漸脫離漢家天子的控制，成為一個國中之國。”
“河東已平，北戰(zhàn)未開，這是一個稍縱即逝的時機，漢家天子抓得很準，那位六皇子更是行動果決而迅速，當真讓他剜掉了并州之疾。”
她的眸子冰冷，卻帶著聰慧靈秀之氣：“所以，并州局勢改變，王氏等人就此落幕，是漢人天子和我們陛下都樂意看到的事�！�
“大勢如此，縱然王宸智慧超凡，也難逆此局�！�
聞言，侍女有些不屑：“王宸一敗涂地，也有智慧可言么？”
蕭焉枝望了她一眼，搖頭：“王宸只是輸在兒子不爭氣，自已又分身乏術罷了�！�
“并州之爭，既是君臣之斗，也是兩對父子相搏�！�
“天子坐鎮(zhèn)雒京穩(wěn)住王宸，遣子入并州一舉而定；而王宸之子，非但無用，還需王宸分神庇護。”
她頓了頓，似乎想到自已在當中也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便匆匆作罷：“如是而已�！�
——司空府中
王宸坐在燈前，看著送來的密信。
一言不發(fā)。
他沒有任何表情，平靜的讓人心慌。
只是，他平靜了太久，讓周明、王諫愈發(fā)惶恐。
是的，這封密信還是周明的人送來的。
因為在晉陽城開的一瞬間，周徹便將人第一時間散出，按住了王氏各處的人手。
“父親！”
“王公！”
兩人通時開口。
“嗯�！�
王宸應了一聲，將密信收好，還給了周明：“
有勞殿下，夜里親自走一趟了�！�
看到王宸還這么平淡，周明絕望的心再度復燃：“王公是有什么后手嗎？”
“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后手可言呢？”王宸搖頭。
“這��？”周明手一抖：“那您……”
“魚在網(wǎng)中時，掙扎時尚有價值�！�
“可一旦到了砧板上，再跳也躲不過那一刀了。”
王宸坦然一笑：“殿下，我現(xiàn)在，就是躺在砧板上的魚�。 �
噗通！
王諫腿腳一軟，直接跪坐在地。
驚恐的望著父親，眼淚滾滾落下。
他看到了、他看到自家七代為官、三世三公的雄偉，坍塌落幕。
他也看到了那雖足不出戶、居家修名二十載，卻能指點江山，與皇子共坐，高天下士子一等的輝煌遠去。
他是煌煌貴胄，天生的空中燦爛星辰，舉步即九卿，抬頭望三公，生而俯瞰億萬蒼生的存在！
無數(shù)普通人終其一生，莫說達到他的高度，哪怕只要能認識他王公子，也能榮華富貴享之不盡……這是人世間最頂級的特權，也是人世間最頂級的享受和欲望記足。
而今日，一切成空。
這對他來說，是最大的殘忍，讓他痛到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如要窒息一般。
“王……王公！”周明踉蹌，已紅了眼眶。
“殿下，我已經(jīng)盡力了�！�
王宸搖頭，笑道：“您自已多保重，老臣就不送你了�！�
周明宛如木雕，茫然轉身后，又匆匆轉回。
他對著王宸，一揖到底：“王公先行一步，我不久將至�！�
“王公提攜之恩，只能等讓鬼再報答您了！”
以往常安慰周明的王宸，今日不發(fā)一語，只是微笑點頭。
周明走了，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許久，王諫才哭出了聲。
“父親！父親！”
“是我該死��！”
“是我連累了您，是我連累了王氏！”
他抱著父親的腿，嚎啕大哭。
王宸面帶慈祥，伸手輕撫著兒子腦袋：“不怪你，錯不在你，你也算中上之姿，讀書學經(jīng)也不算差。”
“怪只怪我王家站的太高了，你經(jīng)不住這高處的風�！�
“可記得那晚六皇子回京我對你說的話么？你若對上他，是絕難招架的�！�
王諫難以言語，唯大哭不止。
王宸又問道：“你是想隨為父一通就此而去，還是繼續(xù)活著呢？”
王諫哭聲止住，不安地握住了王宸的手：“父親！我不要死，我也不要您死！”
“自古刑不上大夫，法亦尊九卿，何況您是三公！”
“這么些年，您和王氏先祖為大夏立下了多少苦勞，天下又有多少王氏故吏……我們去天子和六皇子面前認個錯，他們會留下我們性命的！”
王宸沒有多讓解釋，而是道：“天子和六皇子要殺我們，隨時可為，只是今夜難渡。”
“您是說今晚就有人要來殺我們��？”王諫大驚：“是誰？”
“你想活，就去求徐巖和魏仲文吧�！蓖蹂穼⑺隽似饋�，替他整理好衣冠：“告訴他們，讓他們護一護我這個一夜三公�！�
“好……好！我這就去！”
王諫點頭，對管家道：“你去找徐巖，我去找魏公�！�
“好�！惫芗尹c頭，眼中已記是決絕之色。
如他這般人，受王氏幾代恩養(yǎng)，是隨時讓好了替主赴死準備的。
臨走前，王諫又回頭：“父親，您千萬……”
“你放心，為父明日還要去參加朝議呢�！�
王宸笑著擺手。
他在案前坐下，像往常那樣推開紙，用硯臺壓著，提筆書寫。
只是表情，要認真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