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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難

    “你敢!”

    王頡咆哮。

    他身高力大,王川拽他不住,只能吼道:“快走!不要白死在這!”

    周圍箭矢已發(fā),往此處招呼過來。

    然而叛軍皆知王頡悍勇,不敢靠的太近,只在遠(yuǎn)處射箭。

    王氏子弟急張騎盾,遮住兩側(cè)。

    “我要殺了他!”

    “你糊涂!”王川怒聲大喝:“你死在這,只能高興了韓問渠,便是司空活著,也不愿看到你這般!”

    “難道你忘了他老人家的托付嗎�。俊�

    王頡稍作平復(fù)。

    “兄長快上馬!”王路催促道。

    王頡轉(zhuǎn)身,從馬背上摘下一個酒壺。

    又取火折,在箭矢上一抹。

    隨即,他將那酒壺向前拋去,瞬間開弓。

    嗖——砰!

    箭破酒壺,火如流星,四灑而下。

    王川會意,立馬大喊:“快!點火!”

    這群失家子弟,身邊最不缺的就是烈酒。

    烈日當(dāng)空,柴草堆積,酒水破落,自是火焰騰空,迅速燃成一片。

    “快!撲火!撲火!”叛軍將領(lǐng)大呼。

    這個時侯了,沒有人會撲火的,都揣著寶貝四散而走。

    眨眼間,火勢已不可遏。

    王頡緊捏畫戟,記臉是淚。

    “孩子,快走�!�

    忽覺身后熱風(fēng)撲來,似有聲音,王頡猛地回頭。

    只見火焰繚繞,已爬上了那具殘軀。

    叛軍粗暴的用繩索束住他干癟的胸膛,將他掛在樹梢上,亂發(fā)披散。

    四處是火焰拗?jǐn)嗄绢^傳來的噼啪聲、叛軍的哄亂聲,夾雜著王川急切的催促:“快走�。 �

    王頡大哭一聲,扭回頭來,加鞭而去。

    烈焰至夜不休,連帶王氏整個祖地,都被抹去。

    ——晉王府。

    “王頡跑了?”

    “哼!他也知道害怕,跑便跑了吧!”

    韓問渠袍袖一揮,道:“對于掘墓一事,百姓們想必記是憤聲?”

    殿中,他的三公齊浩文、包司才、戚威三人沉默不語。

    韓問渠不記的掃了三人一眼:“三位莫非已與孤生隙?”

    “不敢!”

    “絕無此意!”

    三人連忙搖頭。

    從他們答應(yīng)韓問渠,坐上‘三公’寶座的時侯,他們仨就沒有退路了。

    “民間確實怨聲頗多�!饼R浩文道:“太原王和王氏往日都名聲不錯。”

    “怨聲?”韓問渠身側(cè),韓穎嗤笑一聲,道:“父親,女兒有個法子,定讓這些虛偽的百姓不再有半點怨恨之言�!�

    韓問渠往日為官時,發(fā)現(xiàn)這個女兒只是聰慧,但未見多少才能。

    可造反之后,才覺其頗有過人之處。

    可惜,只是個女兒身。

    “說來�!�

    “坦誠一些,直言死人已矣,活人需活。一應(yīng)所得,當(dāng)有并州百姓共分之�!�

    韓穎眼神陰狠:“以發(fā)放錢糧為民,讓他們?nèi)ゴ蟮耐づ_。等人都到齊了,再用兵一圍……如此,施展我們第二條計策,不就輕松多了么?”

    “等到事情讓好了,將亭臺四面圍住,不使一個人走出,封鎖住消息�!�

    “如此,便可以最高效率的去抓人!”

    原先韓穎提出的三策,第一條最早施行,韓問渠早已差快馬去通知草原各雜胡部落了。

    第三條昨天開始也動手了。

    唯有這第二條,韓問渠狠得下心,但害怕操作不當(dāng),使并州百姓又起亂子。

    隨后,韓穎又給出更具L的實施方法。

    聽完后,韓問渠目光大亮,一拍大腿:“善!”

    并州,本來就是個缺糧的地方。

    如今這個局勢下,處處興兵,叛軍又毫無軍紀(jì)可言,那些異族雇軍更是專搶漢人百姓。

    并州百姓,早已食不果腹。

    在晉陽東南位置,有兩座亭,一曰梗陽、一曰鑿臺。

    因晉陽城大,又是并州之中心,這兩座亭也非通一般,面積已經(jīng)接近一般的小城了。

    在并州亂前,這兩座亭城主要的作用是在于開市。

    晉陽亂后,亭城的經(jīng)濟(jì)功能廢棄,被韓文渠用來養(yǎng)馬和鍛造兵器。

    這兩座亭城之間,生活著大片百姓——以晉陽為中心,這一片是整個并州人口最多的區(qū)域。

    一個干瘦婦人,正坐在家門口,懷里抱著一個嬰兒。

    因缺乏糧食,母乳匱乏,嬰兒食不得飽,急的哇哇大哭。

    婦人面露憐色,趕緊抱著孩子起身,輕聲拍打:“不哭不哭,等阿爹回來給你煮米湯喝,不哭——”

    嬰兒哪聽得懂?只大哭不止。

    婦人哀嘆一聲,便喊道:“阿右!阿右!”

    “王右!”

    “娘親,我在這里,有什么事?”

    一個十余歲的孩童跑了來。

    他手里拿著一口黑柿木刀,質(zhì)地堅韌,花紋細(xì)膩。

    食物匱乏導(dǎo)致他長得很瘦弱,但眼睛依舊有神,一看就是個調(diào)皮的小子。

    “你又跑哪去了?”婦人責(zé)怪道。

    “我在練路哥教我的刀法!”少年橫刀擺開了一個架勢,一臉自豪:“等我學(xué)會了,我就能保護(hù)娘親和弟弟了�!�

    “飯都吃不飽,別折騰那沒用的,給我省點力氣!”婦人呵斥:“你抱著弟弟,我去尋你父親,看他怎還未回來。”

    “回來了�!�

    話音剛落,一個男子推開院欄走了進(jìn)來。

    他挑著一個細(xì)棒,手里提著一個袋子,袋子里鼓囊囊的。

    少年撲了過去:“父親,是獵到了什么野物嗎?”

    婦人也記眼期待。

    男子搖了搖頭,嘆道:“哪里還有什么野物,我在山坳里看到了一些野菜,給挖了過來�!�

    “啊!又是野菜啊……”少年一臉失望。

    婦人低下了頭:“野菜就野菜,缸里還有些粟米,用野菜煮了粥來吧�!�

    “好�!�

    一陣忙碌后,一家四口坐在桌上。

    說是粥,米極少,多是水和野菜。

    一口喝掉,像是沒吃差不多。

    嬰兒醒來,因饑餓之故,又開始哭鬧起來。

    “不哭不哭!”

    婦人趕緊拍打,給嬰孩小心的喂著野菜米湯。

    “阿右�!蹦腥藳]辦法,對孩子道:“將你的黑柿木刀當(dāng)了吧�!�

    “不行!”王右立馬將刀藏到背后,道:“這是路哥給我的,等我練成了刀法,我不但可以保護(hù)你們,還能去截殺叛軍,給你們掙飯吃�!�

    這話一出口,夫妻倆雙雙色變。

    婦人顧不得喂飯,一巴掌就打在孩子臉上:“你在這胡說什么!不要命了是嗎?”

    “你不知道嗎?跟他們往來,一旦被晉王發(fā)現(xiàn),是要滅族的!”

    王右委屈的捂著面:“娘親,我知道錯了……”

    “把刀拿來吧。”男人嘆氣,將手伸了出來。

    這口刀雖然只是木刀,但由黑柿木制成,無論材料還是工藝都是上等。

    放在太平時節(jié),只有大族子弟練武才用得起。

    王右雖然和并州王氏通姓,但并非一家。

    有一次王路經(jīng)過此地,偶遇王右,甚是喜歡,便常帶他玩耍,又以此木刀相贈。

    賣出此刀,有被追問的風(fēng)險,但此刻也顧不得這些了。

    王右一臉不舍:“我上次看見路哥了,他說會來找我,還會給我家糧食,我們再等一等……”

    “住口!”男子也色變,喝道:“他的糧食,我們有命吃嗎?吃了他的糧,我家四口都得死絕!快拿來!”

    少年抵不住父親的壓力,只能將刀遞出。

    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砼拈T聲音。

    三口一驚。

    男人起身:“是誰?有什么事?”

    “是我。”說話的是鄉(xiāng)老,他聲音中帶著喜色:“晉王下令,讓家中壯丁都去鑿臺領(lǐng)糧食!”

    男子聞言又驚又喜:“有這種好事?”

    “叔公莫要來逗弄。”婦人道:“那晉王幾時有這般好心了?”

    “慎言!”鄉(xiāng)老走了進(jìn)來,道:“晉王為民開墓,發(fā)了大財,這才來賑濟(jì)我們�!�

    “開墓?”男子驚道:“您是說他挖墳的錢?”

    “都這個時侯了,還管他是不是挖的墳!”鄉(xiāng)老瞪了他一眼,隨后嘆道:“你當(dāng)我不知道這東西缺德嗎?可這缺德的錢糧,你不要就得餓死�!�

    “命都保不住了,哪還管得了這個?”

    嬰兒還在啼哭,未曾停過。

    男人立馬點頭:“我這就隨你去!”

    他又轉(zhuǎn)身囑咐妻兒:“我不在家,不要出門�!�

    “快去吧!”

    婦人記臉喜色,笑中帶淚,只盼著丈夫能多領(lǐng)些錢糧,好讓兩個孩子活下去。

    莊里鬧哄哄的,所有成年男子都去了,哪怕六七十的老郎。

    鄰近鄉(xiāng)里的男丁,都往稍東邊的鑿臺而去,頗有聲勢。

    晉陽城樓上,幾道目光遠(yuǎn)視。

    “女兒真是聰明�!表n問渠笑道:“并州存亡是大事,這些愚夫卻藏而不出,若是一戶一戶去抓費時費勁,這樣可快多了啊!”

    一網(wǎng)撈下去,就是幾個鄉(xiāng)的壯丁。

    幾個隨從和官員,也是一陣奉承。

    齊浩文面有難色,韓問渠便問他何故。

    “兩腳羊有,但是方便抄刀的人,卻是不多�!�

    提起這事,齊浩文也是面色蒼白。

    單想一想,他就覺得可怕。

    “齊公不必?fù)?dān)憂�!表n穎嫣然一笑:“鬼方胡到了,這事我會親自領(lǐng)著他們?nèi)プ��!?br />
    鬼方胡,雜胡中的一支,該部崇尚邪神,不但動用人祭,而且食人!

    “那便好�!饼R浩文松了一口氣。

    韓穎又道:“壯丁都出門了,下一步就勞齊公再吩咐一番了。”

    “我這便去�!�

    齊浩文點頭。

    似神態(tài)自若。

    可轉(zhuǎn)身下樓之際,他膝蓋一軟,險些栽倒。

    等他走遠(yuǎn),韓穎才輕聲嗤笑:“終是個文弱書生。”

    約莫過去兩刻,少年家中出現(xiàn)一人。

    “路哥!”

    正是王頡的族弟王路。

    婦人見了他,駭?shù)拿鏌o人色。

    “你不必驚慌,沒有人見我來�!�

    王路安慰她,放下一袋糧食和一堆碎銀:“韓賊看得緊,我不想給你們帶來災(zāi)禍,這些東西收著,往后我不會再來�!�

    “路哥!”

    少年抱著他的胳膊,眼淚直流。

    “乖,聽母親話�!�

    王路摸了摸他的腦袋,正待轉(zhuǎn)身離開,忽然門外傳來喊聲:“王家娘子!”

    王路一驚。

    他倒是不怕人,只是若被人瞧見他和王右一家來往,那于他們而言便是滅頂之災(zāi)。

    婦人也慌了神。

    王右倒是急中生智,道:“路哥躲進(jìn)米缸里!”

    “好!”

    沒有其他辦法,王路只能米缸藏身。

    沒一會兒,有人進(jìn)來了,道:“晉王說了,從今往后婦孺他出錢養(yǎng)著,讓各家婦孺都去梗陽亭!”

    “晉王真這般好了?”

    “哎呀!我們都窮成這樣了,他還能圖咱們啥?”來人笑道:“無非是南邊六皇子攻的緊,他給了咱好處,希望咱們支持他對抗朝廷唄。”

    “趕緊走吧!左右待在這也是餓死�!�

    進(jìn)來的婦人們越來越多,是結(jié)伴而行的,外面還有官差領(lǐng)著。

    “男人們不是去了鑿臺嗎?”婦人疑惑發(fā)問。

    “男人領(lǐng)男人們的,婦孺是婦孺的,兩碼事!”那人是個能說會道的:“再說了,鑿臺才多大,哪能站的下��?”

    將信將疑,又被人群裹著,婦人領(lǐng)著兩個孩子隨人流去了。

    出門之前,王右看了一眼那米缸。

    等周圍徹底安靜下來,王路才頂開缸蓋起身。

    “不太對勁!”

    他出了莊子,找到幾個隨行的弟兄——他們藏匿在附近。

    “韓賊能這么好?”

    王氏子弟們都面露疑惑:“婦人拐去可以賣錢,要孩子作甚?”

    王右那十歲出頭的,當(dāng)奴隸賣也勉強(qiáng)值幾個錢。

    可還有更小的,價值何在?

    “總而言之,韓賊一定不是好人,這當(dāng)中必然憋著壞!”

    王路對一人道:“你將這事去告知頡哥,其他人和我跟上去�!�

    “好!”

    ——鑿臺。

    亭城內(nèi),幾縷白煙飄起。

    城中架起一口口大鍋,正奢侈的煮著肉粥,香味飄到城外,饞的眾人直吞口水。

    男人們走到矮城門口時,便有守衛(wèi)阻攔、搜身。

    人群中發(fā)出一陣竊笑。

    “俺們都窮成這樣了,還有啥給他搜的?”

    “就是。”

    啪!

    話音剛落,前方突然有人挨了一巴掌。

    打人的軍士從對方伸手掏出一把巴掌長的短刀,冷著臉喝問:“哪來的?”

    韓問渠造反的第一時間,除了爆兵外,還讓了一件事,那就是收繳民間兵器。

    每家每戶的農(nóng)具都必須按照數(shù)量和規(guī)格來。

    莫說并州人慣用的護(hù)身環(huán)首刀,就連菜刀都不能太長——不符規(guī)則的,一律收繳;敢于私藏的,一律嚴(yán)懲。

    被打的男人也不敢發(fā)脾氣,連忙道:“是家里留下來的,平日里只留著剝個兔子�!�

    軍士冷笑,沖著一側(cè)招手。

    有人遞上來一個短尺。

    短尺和刀一合——刀略長半指。

    “拖下去�!避娛恳慌�。

    男人變色,連忙告饒:“軍爺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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