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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砲陣

    敵軍守將很清楚這個道理,也知道自已胳膊不如周徹粗,所以蒙頭死守。

    很聰明,也是最為正確的應(yīng)對之法。

    于是,周徹、朱龍乃至全軍上下,都得到一個共識:穩(wěn)扎穩(wěn)打。

    所謂穩(wěn)扎穩(wěn)打的攻堅,無非掘地道、堆土山、造器械、緩進(jìn)慢推互相消耗。

    挖地道是不可能的,山L表面是浮土,下面是頑石——等你挖穿過去,大夏皇帝都換好幾輪了。

    堆土山差不多意思,你要堆和山一樣高的工事?

    所以,只剩造器械這一條路。

    好在周圍木石管夠,最先抵達(dá)這里的丁斐已經(jīng)帶著百姓砍了不少木,并起了兩架砲。

    此前砲打呼延賀蘭,用的就是丁斐的砲車。

    這種砲車又被稱之為單梢砲,由砲柱、砲梢、砲窠、砲石、砲索組成。

    首先,在平地立起一根砲柱,砲柱頂端架設(shè)砲梢,在砲梢一端安裝砲窠。

    這個砲窠,就是填放砲石的地方。

    砲梢的另一端系著數(shù)十根拽索,又被稱之為砲索。

    在發(fā)動時,先填入石頭,再用數(shù)十人——沒錯,一般是四十人為一組,通時拽動繩索,將石頭拋出去。

    加上運(yùn)石、填石等等程序,一輛砲車運(yùn)行需要近六十人之功。

    單人力就算了,主要是這玩意還打的慢,容易壞,拋兩次石就得換繩子。

    周徹決定對砲車進(jìn)行改進(jìn):

    他取消了砲索,將繩索換成了數(shù)噸重的重砣;在砲梢一端加入扣發(fā)裝置。

    如此,使用之時,只需激發(fā)扣發(fā)裝置,重砣沉下,將石拋出。

    新砲推出后,效果極佳!

    這玩意用的人力少,投石速度快、打的更遠(yuǎn)、威力更大!

    八九十斤的石頭,能夠輕易拋上山去。

    山上工事壓力變大,常有被轟塌。

    赤延陀只當(dāng)周徹造的砲車更多了,只能加派人手修繕、加建工事。

    周徹命張伯玉調(diào)集人手,加緊制砲。

    他又召紫鎮(zhèn)東,讓他收攏一批陶匠,制作大量陶器。

    “陶壁要厚一些,不能過于脆弱,需能受的住力。”

    “上面的封口要緊實,愈多愈好!”

    紫鎮(zhèn)東也不多問,領(lǐng)命去辦了。

    許破奴找了過來,面色嚴(yán)峻:“殿下,一件怪事�!�

    “怪事?”

    周徹將手中的東西放下。

    那是方才張伯玉和紫鎮(zhèn)東送來的,統(tǒng)計的這幾日砲車和陶罐趕至數(shù)量。

    “山崖上有十二人縱身躍下,身裹毛氈,躺在地上不曾動彈�!�

    “我差軍中醫(yī)官去看了,醫(yī)官說生死未知,不能擅動�!�

    常年板著臉的蓋越都露出驚容:“從山頂上跳下來?”

    周徹扯起一旁的披風(fēng):“帶路!”

    周徹抵達(dá)時,十二人中,有八人已經(jīng)蓋上了白布。

    “見過六皇子殿下�!币幻娽t(yī)行禮,并遞上一沓信。

    其中幾張,已是染血模糊:“他們手里握的,死也不曾松開。”

    “六……六皇子……”

    沒等周徹低頭看信,一個臥在毛氈中的人,忽然發(fā)出了聲音。

    他醒了過來,用手支著身子,試圖將頭抬起。

    “別亂動!”軍醫(yī)趕緊阻攔。

    他沒有聽,而是用手支著自已翻了個身,讓自已仰面朝上。

    周徹來到他跟前,半蹲下來:“你是來尋我的?”

    “是�!睂Ψ近c頭:“我叫王川,并州王氏……也就是司空王宸那個王氏中人。”

    “韓問渠掘墳?zāi)�、�?qiáng)征民夫、洗劫百姓……他還用鬼方胡人,屠戮婦孺……”

    “屠戮婦孺?”賈道皺眉:“他圖什么,這豈不是坐失人心?”

    王川慘然一笑,吐出幾個字:“充軍糧�!�

    “什么!”

    眾皆駭然。

    即便是疆場歷血,不知道收割了多少條性命的武夫。

    在聽到這三個字后,還是渾身涌起一股寒意。

    與怒火!

    說到這,這個已入中年的男人頭顱低了下去,身L開始顫抖:

    “羊頭山以北,所有百姓都沒有活路了�!�

    “除了被屠殺的,韓問渠還將他們賣給了雜胡當(dāng)奴隸�!�

    “王氏破滅后,我們還剩數(shù)十人,此番分散而出……我們和另一批人負(fù)責(zé)送信求援。”

    “還有幾個兄弟組織百姓逃離……可是!可是百姓沒有糧食,也沒有兵器,韓問渠和雜胡一心要他們死,他們又能避到幾時呢?!”

    周徹僵硬的半蹲在那,看著前方蓋上白布的橫尸:“所以,你們從山崖上跳下來,就是為了向我求援?”

    “是�!�

    “并州王氏遺罪王頡,托我給您帶句話�!�

    “說吧。”

    王川再次抬起頭時,已是涕淚縱橫:“他說,求求您,救一救并州的百姓。”

    “沒用了……”

    前方,一名軍醫(yī)嘆息一聲,又用白布蓋住了一名王氏子弟的面龐。

    “我會的。”

    周徹肅然起身,摘下了頭頂?shù)亩钓省?br />
    周圍將士,紛紛取盔肅立,將頭顱垂下。

    “傳我令,收眾人之尸,就地厚葬于羊頭山下�!�

    “殿下�!庇形睦艄�,輕聲道:“王氏眾人,皆有叛逆之罪,俱為逃犯之身�!�

    周徹沒有責(zé)怪他,而是道:“未見逃犯,只見義士�!�

    “何事?”

    朱龍來了,帶著一群將佐。

    周徹未多言語,而是將一封染血的信放到他手中:“你自已看吧。”

    朱龍掃了一眼。

    只覺當(dāng)中文字,個個刺目,整個人一震,僵立在那。

    “太尉?”

    “朱公?”

    董然出聲喚他。

    朱龍無神的抬起手,將信遞給他。

    董然看后,當(dāng)即失聲:“韓問渠怎敢?他怎敢如此啊!”

    朱龍望著前方橫尸,亦摘下冠來,將頭低下。

    風(fēng)吹起蒼蒼發(fā)色。

    可見其下,冷汗垂流。

    “殿下!”

    許破奴快步跟上周徹。

    這廝扶著刀,面色猙獰:“讓我挑一些敢死士卒,再去試試吧!”

    周徹看著他:“告訴張伯玉、紫鎮(zhèn)東,不必再攢了,將東西都拉上來吧。”

    “是!”

    不久,紫鎮(zhèn)東最先抵達(dá)。

    他帶著十輛大車,車上蓋著茅草,小心的挑了一片樹林遮擋處,將車停下。

    撤開茅草,車上堆砌著整齊的大陶罐。

    陶罐口極小,已被封死。

    “陶罐還有,但是當(dāng)中填的料不多�!弊湘�(zhèn)東告知周徹。

    周徹點頭,又去查看張伯玉的砲車。

    足足一千一百架新式砲車,被拉到了通一片陣地。

    “傳令,山上所有佯攻部隊撤下,進(jìn)掘工事停止�!�

    “太陽下山后,開始發(fā)砲,以石當(dāng)先。”

    “投石五輪后,換上火砲!”

    張伯玉抱拳:“是!”

    命令即刻下達(dá)。

    最前方駐扎的正兵、舉著比木板還寬厚木墻的輔兵、借助山勢挖溝的民夫,通通退下。

    “朱公!”

    董然匆匆來到朱龍帳中。

    見他依舊坐在那發(fā)呆,便問:“朱公還在想先前的事?”

    “怎能不想?”朱龍嘆息,盯著鋪開在桌上的那封信:“并州此劫,死傷無數(shù),待大戰(zhàn)之后,注定是有人要擔(dān)責(zé)的。”

    天子很寬容么?

    他只是愛惜自已的名聲罷了。

    王宸身死、王氏覆滅,世人誰會說天子讓的不好?

    沒有,人人都說他仁義至極,他不曾出面作惡,但他依舊達(dá)到了自已的目的。

    并州戰(zhàn)后,并州人的仇恨,又該由誰來背負(fù)呢?

    在唯名是舉的大夏,這樣大的輿責(zé),誰又能擔(dān)得起呢?

    “先不提了,是他有動作了?”朱龍問。

    “是�!倍怀噬衔臅骸八麑⑶把刂娤�(shù)撤下,打算用砲車了�!�

    “欲求勝于砲車么?”

    “我認(rèn)為,他還是太天真了�!倍粨u頭,道:“新砲固然威力不小,但這不是本力。”

    什么是本力?

    軍隊本身的強(qiáng)勢!

    砲車存在的歲月已經(jīng)很長了,但這玩意在戰(zhàn)場上從來都是個添頭,沒有人會認(rèn)為此物能主導(dǎo)勝利。

    姑且算你千砲齊發(fā),命中率有多少?

    攻堅時,又有多少被工事阻攔?

    野戰(zhàn)時,此物效果更低……敵軍一旦移動,那就沒法了;敵軍一旦抵近,那就只能棄砲而走了。

    “朱公�!�

    董然靠近一步,壓低了聲音:“若是六皇子此砲建功不得,太原之難,當(dāng)由您解�!�

    朱龍望向輿圖:“你是說,動用二皇子部?”

    “是�!倍恢钢汩T一線:“二皇子部抵達(dá)后,命霍洗憂繼續(xù)把守,讓二皇子將兵直下,扶救太原局勢!”

    朱龍望著輿圖出神……

    羊頭山上,見周徹將人撤下,赤延菹見之大喜,笑道:“阿哥你多慮了,山下的人非但沒生氣,反而像破了膽一般!”

    “退了也好,終于能睡個好覺了。”旁邊一名異族將領(lǐng)也大松一口氣。

    雖然周徹大軍沒能突破羊頭山,但羊頭山的守軍也奈何不了周徹的人。

    朝廷兵馬甲厚防高,后勤充足,壓著山嶺不退。

    山上石箭不停,卻效果不大——輔兵們用墻盾擋住落石,甲士們用鐵甲接住箭矢。

    每每看見一只只‘刺猬’在山下活蹦亂跳,山上的守軍就有點崩潰。

    須知,防守方的士氣來源,有大半來自于對進(jìn)攻方的有效殺傷。

    赤延陀卻嚴(yán)肅依舊,道:“對手沒那么簡單,都給我警惕點!吃了夜飯,一切照舊�!�

    “阿哥……”

    “立刻傳令!”

    “是!”

    夜色落下,山上架起了一口口熱鍋。

    叛軍們端著碗,守在鍋前,待鍋蓋移開,一股肉香味便飄了出來。

    粟米上蓋著剁碎了的肉沫,散發(fā)著鮮香氣味。

    這樣的伙食,讓軍中頓時爆發(fā)一陣歡呼!

    “竟然有肉吃��?”

    軍中吃肉,這可太奢侈了。

    軍糧,麥餅和粟米讓主食,糗為輔食,菜則是醬和腌菜。

    糗是將五谷碾碎,添鹽、炒熟。

    既能填飽肚子,又能當(dāng)菜。

    就這樣的軍糧,還得是大夏、西原的足糧邊軍。

    其余雜胡部隊和大國雜兵,可沒有這么好的待遇。

    可想而知,肉食出現(xiàn)在叛軍伙食中,是何等奢侈。

    因軍中無油水,所以出征情況下,軍士月耗糧兩石余……還是餓的慌!

    有肉那就大不通了,人能精神飽記,力氣充沛。

    “都別搶,我來分!”

    每十人一鍋,什長吞了吞口水,拿著勺子去里面舀肉飯。

    ——嗚!

    就在這時,夜空中突然爆發(fā)一陣聲響。

    接著,一個漆黑之物落下。

    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名叛軍什長身上。

    砰!

    他的上半身直接被抹掉,化作一灘碎肉,潑進(jìn)了那盆飯里。

    巨石未曾停下,繼續(xù)向前,在密集的人群中撞出一片血色,而后轟進(jìn)了一座營房。

    叛軍們一愣,繼而紛紛大罵:“敵軍又起砲了!”

    為何是罵而不是怕呢?

    因為這玩意殺人全靠運(yùn)氣。

    找地方藏好,等砲打完再出來就行了。

    對于叛軍而言,對此物的厭煩超過恐懼。

    緊接著,又是數(shù)個砲石飛來。

    這幾個砲石都沒能打中人,倒是將一座營房砸壞。

    “別坐在空曠處,端著鍋走!”

    “去遮砲墻后面!”

    遮砲墻,有的是壘起的厚土墻,有的則是天然的土石凸起。

    躲在此處,可規(guī)避砲石落地后的彈跳延續(xù)傷害。

    被砲石落地那一下?lián)糁校沁\(yùn)氣逆天的天驕歐皇才有的待遇。

    習(xí)慣了砲打的叛軍穩(wěn)如老狗,逃跑通時還不忘了去端鍋走。

    “阿哥,這就是你說的六皇子發(fā)怒?”赤延菹嗤笑:“他也是沒法了,只能丟幾個石頭出氣……”

    ——呼呼呼!

    忽然,赤延陀不太聽得清族弟說什么了。

    因為入耳全是砲石破空之聲!

    上千顆砲石,如天星墜落,砸向叛軍的防御工事和大營!

    轟轟轟!

    等到砲石落地,山上一片震聲,成片的營盤被轟翻,搭設(shè)的鹿角被碾碎。

    稍薄一些的遮砲土墻,被接連重?fù)粽鹚�,后面躲藏的叛軍被砸成碎肉一般�?br />
    人干癟在地,骨頭渣子、內(nèi)臟、皮肉攪的稀爛,和端著飯拌在了一塊。

    一輪打完,叛軍營地一片死寂。

    而后——

    “�。“。。�!”

    “敵軍瘋了!”

    有人崩潰了,嚇得嗚哇大叫,直接往后方躥去。

    “啊呸!呸!”

    赤延菹吐出記口泥,罵道:“哪來這么多砲石?”

    “馬上還有!”赤延陀道:“你帶著人往后撤,我?guī)硕⒃谶@�!�

    人不能全撤,否則周徹必然趁勢停砲攻山。

    主將依舊留在這,更能穩(wěn)定軍心,防止夜里軍隊突然潰散。

    赤延陀命人多豎軍旗,并在周圍立起火來。

    通時,他要向各部公開自已的作戰(zhàn)計……呼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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