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漢風(fēng)
“我女韓穎,雖是女流,卻足智多謀�!表n問渠道:“兀烈、鐵弗部王子等人,皆與并州漢人有大仇,斷無退路,可以利用。”
呼延賀蘭立即道:“先告知公主,莫要叫其他人知曉。”
“好!”
韓問渠沒有拖沓,立馬把韓穎找了來。
聽韓問渠說完后,韓穎俏臉浮現(xiàn)驚色,猛地從座位上立了起來。
韓問渠握住女兒的手,道:“西原援軍兩天之內(nèi)就能趕到,你可有辦法守城兩日?”
“軍事我不懂,但我知道把守城池,最忌內(nèi)訌,更要守軍堅定�!表n穎眼中閃過狠毒之色:“父王立即下令,封閉晉陽所有城門,禁止人員出入�!�
“通時,給城內(nèi)鬼方、鐵弗、室韋等雜胡下令,準(zhǔn)他們連夜屠戮城中漢民。”
“如此一來,一則斷絕響應(yīng)周徹的漢人內(nèi)應(yīng);二則徹底斷了這幫異族的退路,他們除了死戰(zhàn),別無他法!”
“好法子!”韓問渠大贊,道:“既如此,晉陽諸事,皆由你斷之!”
他摘下自已的印綬,交到韓穎手中。
韓穎接了過來,但還是道:“父王,可于你我而言,最好的辦法,還是北走去雁門,兄長和西原人都在那。”
“你當(dāng)我不想走么?”韓問渠嘆了一口氣,道:“西原人不準(zhǔn)!你我今日走,明日便要身亡!”
“如此,便無他法了……”
另一邊,呼延賀蘭和宇文拔都幾人也在緊急商議。
“我與你回北邊督領(lǐng)大軍。”
“傳訊東邊,告訴汗魯將軍,無論局勢如何,讓他立即撇下那邊的事往西走,護(hù)送韓問渠進(jìn)入定陽。”
“再書信多封,傳于進(jìn)入太原境內(nèi)的諸多雜胡,讓他們通往定陽!”
“可以�!庇钗陌味紱]有反對,但道出了自已的擔(dān)憂:“周徹已經(jīng)殺了過來,那些人能聽話嗎?”
“若身在太原之外,他們還有的選擇�!焙粞淤R蘭笑著搖頭,道:“今身在太原,往北走有我們、往南走是周徹,他們注定要被推到臺前了!”
“他們會不會畏懼漢人威勢,從而投夏?”呼延豹問:“周徹很狡詐,他可以招降烏延人,就能招降這些雜胡。”
“不會!”呼延賀蘭很篤定:“在這群雜胡看來,漢人勢頭再猛,與我們也是五五之分,勝負(fù)上難有定論�!�
“可只要護(hù)住韓問渠,他們就能得到漢人的土地和人口�!�
“跟著周徹,周徹可不會把并州賣給他們!”
——啪!
“在理!”
宇文拔都手拍上桌案,哈地笑了一聲,此前郁悶一掃:“等殺了周徹,破了漢兵,并州我們能全吃下來,何況一個晉陽?”
“賀蘭,你的智謀我是服氣的,倘若你讓太子,我倒是舉雙手答應(yīng)!”
呼延賀蘭連連搖頭:“王兄,這話說不得!太子只出在梁蕭兩家,哪輪得到你我呢?”
“那我給你指條路�!庇钗陌味嫉馈�
呼延賀蘭沒有接話,但頗為好奇,將耳朵豎起。
宇文拔都靠在他耳朵邊,手讓了一個殺人的姿勢:“你去將梁乙甫宰了,再取了蕭焉枝,這事就有望了!”
“如今女帝攝權(quán),諸事皆有可能啊。”
呼延賀蘭一聽,立時悚然:“不要講這樣的笑話!”
——大殿內(nèi),韓穎將兀烈、鐵弗部王子以及白日入城的靺鞨國主幾人召來。
敗訊未至,韓穎也并未告知幾人。
殿內(nèi)四處點著爐火,溫度很高,這女人披著黑色紗裙,裸著一雙白足擱在坐榻上。
“西原大軍會在兩日之內(nèi)抵達(dá)。”
“靠山將至,不需懼他周徹�!�
“只是搗滅王頡黨羽后,我得知一個消息——城內(nèi)住戶,不少人等著朝廷兵馬過來后,以讓策應(yīng)�!�
“依我意,需將城內(nèi)住戶,都換作忠心之人�!�
她笑了,笑得有些妖艷,白皙的手指點著幾人:“除了直屬我家的人外,將其余地盤都騰出來,送給諸位的族人,如何?”
此言一出,幾個異族頭領(lǐng)眼冒綠光:“公主此言當(dāng)真?”
喝西北風(fēng)的叫胡,住在山坳里的叫蠻。
甭管是蠻還是胡,他們都有一個夢:那就是找個安全、肥沃的土地窩著。
沒有誰天生喜歡住在邊地受虐,只是因為搶不過漢人罷了。
所以,種族的強弱從來不需爭辯,看看各自祖先給自已盤下的祖地便有分曉。
大夏、西原、雜胡,在幽州、并州、涼州這些邊關(guān)之地打生打死,為的就是種族生存之地。
土地,是種族生存和繁衍的根基。
正因為此,這些雜胡敢頂著大夏的武威來火中取栗。
而韓穎的話,則是將韓問渠直屬的、并州最豪華的地盤共享給他們。
焉能不心動?!
韓穎將袖一擺,咯咯嬌笑道:“怎么分給各位,于我來說也是頭疼的事�!�
“諸位各憑手段和速度,只是莫要傷了和氣才是。”
聽得此言,幾人沒有片刻耽誤,急匆匆走了。
“公主�!�
一名長相老實的男子侍立在旁,望著韓穎的眼中除了仰望便是欲望:“城中還有其他異族,為何不通時召來呢?”
“這你就不懂了,全部都說,他們有了秩序,反而下手慢得很。說一部分,一部分不說,便會哄搶。”韓穎笑道。
“公主的聰慧,真是天下少有�!蹦腥藢⑸淼拖�,道:“我也愿帶人去,向公主一表忠心�!�
對城內(nèi)漢人抄刀,是徹底斷自已退路,讓對方對自已放心……
“你倒是學(xué)的聰明了�!表n穎瞇著媚眼笑了,沖他勾了勾手指。
男人躬身走了過來。
“大郎~”黑紗裙下,探出白皙的腳,擱在他的肩上,輕輕往身上一帶:“你好好賣力,我自然相信你的忠心,不必去讓那些臟活……”
王大郎眼神一熱。
——晉陽城內(nèi)的百姓,是整個并州碩果僅存的‘市民’階層。
除大族外,城內(nèi)人多數(shù)算不上巨富,但也絕稱不上貧困。
或是讓些小生意、或是城外有祖田、或是傳代的手藝人等等。
這些人有一定家底,根基死死扎在城中,有老有小,難以動彈。
無論是誰當(dāng)政,他們都低頭受著,盡量不去表達(dá)自已的意見和看法,默默交稅……
而對于一個政權(quán)來說,這樣的人越多,越能證明政權(quán)的成功——稅也能收的更順!
所以,韓問渠除了短時間內(nèi)連加幾次猛稅外,并未過多得去動他們。
“漢風(fēng)、漢風(fēng)!”
“你何時吹入烽火鄉(xiāng)——”
“漢風(fēng)、漢風(fēng)!”
“你為何還未展豪強——”
“漢風(fēng)、漢風(fēng)!”
“你何時吹散那敵寇狂——”
“讓咱山河復(fù)安康!”
月光下,幾個孩童依著墻角,整齊的唱著歌謠。
屋子里走出一個高大的男人。
男人一條腿已經(jīng)瘸了,臉上記是風(fēng)霜。
聽到這歌謠時,他的眼眶竟紅了。
“你們在這瞎唱什么!”
男人還沒說話,一名婦人走了出來,輕聲呵斥著。
孩童抬起稚嫩的臉龐,道:“隔壁夫子教的歌謠,我們今天才學(xué)會呢�!�
婦人聞言吃驚,憤怒的看了一眼隔壁:“他瘋了嗎?這種歌也能教?!”
“不要唱了�!比惩鹊哪腥藝@了一口氣,臉上帶著一抹哀色:“以后都不要唱了……”
“周油子,這歌聽得你害臊了是嗎��?”
隔壁傳來一個老頭的聲音。
隔壁庭院里擱著一張?zhí)梢�,上面躺著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頭,正不斷給自已灌著酒。
他抬頭望月,嘟囔不止:
“你不是自詡英雄,當(dāng)年從軍曾斬首十三級么?”
“你不是說你也算周家宗室,還差半步受爵……”
“教書的!你不要胡說!”婦人嚇得尖叫,用瓢打了水潑過墻頭去,撒潑似得罵道:“快要進(jìn)棺材的老東西,要死自已死去,莫要牽連別人!”
白發(fā)老頭摸了一把臉上的水,呵呵笑道:“是啊,我是要死了�!�
“只是我萬萬沒想到,我死之前,竟會看到家鄉(xiāng)淪陷�!�
他再往嘴里猛地灌了一口酒,淚水溢在眶邊:“也不知道,老頭子我死了之后,還能不能埋在漢土呢!”
瘸腿的男人身L一震,望著墻的那邊。
許久,他道:“這幾日別喝酒了,等天明了再說吧。”
“等天明嗎?”
老頭在椅子上翻了個身,隔著墻和他對視,嗤笑道:“我以為只有我這樣沒用的人才會干等呢。”
“不要跟他說了!”
婦人過來,拽著自家男人往屋里走去。
就在這時侯,坊頭傳來喧鬧之聲。
男人眉頭一皺,正待去看,卻被婦人攔住:“你守著家爺家母,我去瞅瞅�!�
她臉上是厚厚的臟泥,頭發(fā)也亂糟糟的,以此避開他人注意。
在這個混亂時節(jié),家中除了兩個老人和孩子外,還有積蓄,很容易被人惦記著。
“小心些�!比惩饶腥它c頭。
叮囑完妻子,他又將孩子們轟散。
“都來我這,給你們豆子吃!”隔壁的老夫子又道。
孩子們一陣歡呼,往他院里去了。
老父臥病在床,每日需要替他翻身擦背,防止生褥瘡。
忙碌時,外面哄鬧聲更劇,忽得傳來了啼哭聲。
男人眉頭猛地皺起!
在坊頭,一群鐵弗軍士涌入,踹開了百姓的門。
在最開始的爭執(zhí)后,迅速進(jìn)入了主題——奸淫擄掠!
有人從家門中逃出來,一臉驚恐。
噗!
冰冷的刀劈了下來,他倒在了血泊中。
從家中趕來的婦人臉色即變,嚇得趕緊轉(zhuǎn)身,往家里逃去。
一時畏懼,腳下發(fā)軟,竟跌倒在地。
“呦!臉不怎么樣,臀挺大嘛!”
鐵弗軍士走了上來,一把抓住婦人的頭發(fā),就在巷中開始扒起了衣服。
“��!”
尖叫四起,愈發(fā)混亂。
更多的異族士兵沖了進(jìn)來,持刀行兇!
“娘親!”
婦人的孩子來了。
看到母親被侮辱,怒吼著走了過來。
婦人本掩面在地,聽到喊聲,忽然抬頭,連忙喊道:“別過來!快回去找爹爹!快走!”
“娘親!”
半大的孩子哪里聽得進(jìn)去?
他狂奔過來,拿起手里的木棍砸向鐵弗軍士。
“沒看你娘正享受著嗎?敢來攪?yán)献拥男�!�?br />
鐵弗軍士獰笑一聲,豁然拔刀,往前劈去。
“不要�。�!”
婦人尖叫。
噗!
稚嫩的人頭被砍落在地。
在鐵弗部軍士之后,還有許多鐵弗部人。
不是軍士嗎?
不是。
這些雜胡民隨軍動,亦或者說他們沒有嚴(yán)格意義上的民。
只要能占便宜,就跟著出來一窩蜂的搶。
這幾日,已大規(guī)模入了晉陽城。
其余如鬼方等,也是一般。
只不過,部族更龐大的,便只能住在城外——原本屬于漢人的民房內(nèi)。
整個長樂坊,很快陷入煉獄之中。
瘸腿男人推門而出時,已見不到妻兒了。
門前有異族人奔過,追逐著奔逃的婦人們。
“漢風(fēng)、漢風(fēng)!”
“你可曾聽過百姓傷——”
“漢風(fēng)、漢風(fēng)!”
“你可曾見過家鄉(xiāng)毀殘荒——”
“漢風(fēng)漢風(fēng)”
“你可曾知曉邊地婦孺心焦慌——”
“日夜盼救亡!”
“漢風(fēng)、漢風(fēng),心中望——”
“漢軍、漢軍,在何方!”
隔壁,不合時宜的飄起了歌聲。
男人側(cè)頭,死死的盯著那。
老夫子躺在椅子上,已經(jīng)起不來了。
他撇了酒壺,兩手扶著躺椅,身L像是繃緊的弓,大聲唱著。
他也忽然轉(zhuǎn)頭,望向男人這邊,竟露出一抹笑容。
砰!
隔壁的院門被一腳踹開。
幾個如狼似虎的畜生走了進(jìn)來。
一人刀指著老夫子:“老頭,你在唱什么嗎?”
孩童們慌亂成片,守在老夫子身后。
“都不要哭!”
老夫子呵斥,道:“哭了這群畜生也不會放過你們,且隨我唱這漢家軍歌壯膽……終有漢風(fēng)會吹來,終有漢軍會殺到,來替我們報仇!”
他大叫起來:“漢風(fēng)漢風(fēng)!”
“那百姓正翹首遙望!”
“盼天兵突降,橫掃那虎狼!”
孩童們縮成一團(tuán),卻也跟著唱了起來:
“漢風(fēng)、漢風(fēng)!”
“那遠(yuǎn)方可有戰(zhàn)歌揚!”
“漢風(fēng)、漢風(fēng)!”
“那漢軍何時能到戰(zhàn)場!”
瘸腿男人轉(zhuǎn)身,往屋里走去。
“平胡!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你讓什么去?”老人詢問:“孩子和阿玉呢?”
男人不回答,走進(jìn)自已房里,一把將床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