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離奇，太離奇了。
秦舒窈回到公主府，百思不得其解。
為什么這個顧千山，非但對她沒有表現(xiàn)出半分畏懼，反倒似乎對她很有好感一般，很懂眼色，不讓人操心，一言一語都順著她的話說，婚姻大事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就好像，很樂意做她的駙馬一樣。
全帝京都知道，長公主乖戾任性，動輒取人性命，難道只有他不知道？
還是說……他存了什么目的？
思及此處，秦舒窈不由眉心一跳。若要這樣想，她在帝京驕橫跋扈多年，心中怨懟的人絕不在少數(shù)，假如他是自己起意，或是被人收買，專程來接近她，伺機(jī)報復(fù)的，那好像也很合情理。
她靠在美人榻上皺著眉想心事，下人見了她這副模樣，噤若寒蟬，在院子里做事都輕手輕腳，無人敢打擾。
桃夭正端水果進(jìn)來，瞧她悶坐了大半天，不由在心里咋舌，長公主近來似乎比從前沉穩(wěn)了不少，但脾氣依舊喜怒無常，上午還高高興興去下聘呢，這會兒又陰沉得叫人害怕。
恰逢此時，秦舒窈忽然出聲：“你覺得，顧千山怎么樣？”
她一驚，手中果盤沒放穩(wěn)，在桌上磕碰了一聲，唬得她趕緊要請罪，一回頭，見長公主似乎并未留意她，只是神情嚴(yán)肅，眼睛定定地盯著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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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了緩神，堆起笑臉湊趣兒：“長公主親自相中的駙馬，奴婢哪能說出半句不好呀？”
秦舒窈的臉色卻并未緩和，反而涼涼地挑了一下眉梢，“你覺不覺得，他有所企圖？”
“這……”桃夭一時語塞。
這話不論怎么答，都注定落不了好。
幸好，長公主似乎也并不是真想聽她的答案，只是擰著眉心沉思了片刻，忽然道：“你命人去查，顧千山的底細(xì)，在帝京見過什么人，做過什么事，事無巨細(xì)，都一一報上來�！�
桃夭連忙應(yīng)了，見秦舒窈的神色稍有緩和，才略松了一口氣，揣著小心道：“長公主，宮里傳信來，讓您得空去見見太后�！�
“為了什么事？”秦舒窈邊吃橙子邊問。
“仿佛是，為了駙馬一事。”
說這話時，桃夭的心還提在半空中。
長公主與太后雖是親生母女，卻多年不睦，是全帝京都知道的事實(shí)，二人相見，總是長公主玩橫耍狠，太后苦口婆心，斷稱不上愉快，如今又牽扯了駙馬一事，可謂是風(fēng)雨未到，雷電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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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與她預(yù)想中不同，秦舒窈卻眼睛一亮，起身下榻，“好，那也不必改日了，趁著天色不晚，即刻就去吧�！�
“啊……？”
直到車駕在宮門前停下來，桃夭也沒想明白，長公主今日打的是什么算盤。
可秦舒窈的心底里別提多高興了。
這些天來，關(guān)于真正的大梁長公主，與她的母后和皇兄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也打探得差不多了，得出的結(jié)論是——這人的腦袋十足有毛病。
事情是這樣的。
這太后娘娘，親生的統(tǒng)共有一子一女，也就是秦舒窈和她的同胞哥哥，當(dāng)年的太子。至于如今的皇上呢，是妃嬪所出，養(yǎng)在太后膝下的庶子，還從未想過染指儲位。
幾個孩子年歲相差不大，據(jù)說當(dāng)年也曾兄友弟恭，其樂融融。
只是在秦舒窈十二歲那年，宮中設(shè)宴，邀請了許多世家子弟，飯后閑暇，一群孩子便往御花園里游玩嬉戲。也是不巧，夜里御花園半亮不亮，不知怎么的，竟讓她的親哥哥，太子殿下，從假山上跌了下來，這一摔還十分不巧，當(dāng)夜就殞命了。
帝后悲痛之余，也無可奈何，只道是一場意外，命該如此，唯獨(dú)秦舒窈耿耿于懷，對她同胞兄長的死久久難以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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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瞧著如今的皇上，就覺得是他覬覦太子之位，設(shè)計謀害了長兄，自己偷得了這天下。看見那夜一同游玩的世家子弟，就覺得她親哥哥的死，他們一個也逃不了干系。
當(dāng)夜離太子最近的一個，是謝家的公子，她以為嫌疑最大，后來想方設(shè)法尋到謝家一個錯處，使他們獲了罪，滿門抄斬。
從前先帝在時，便常勸她，不要執(zhí)迷于此，只是收效甚微。后來先帝駕崩，新帝登基，她就越發(fā)乖張，把整個皇室乃至大梁都當(dāng)做假想敵，連同她的親生母后，也被她誤會包庇新帝，愧對哥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秦舒窈對這種與人與己都過不去的行為，著實(shí)費(fèi)解。
那天她繼承原身的意志，送舞姬入宮，硬著頭皮扮了一回惡人，就覺得十分為難——這背后的邏輯關(guān)系，她難以茍同，戲自然難演下去。
而如今，機(jī)會送到眼前了。
想必太后再怎么寵溺她，聽說她竟要聘一個算命先生當(dāng)駙馬，還是忍無可忍，今日正是要將她召進(jìn)宮來訓(xùn)斥。
那她就有了與親人反目的緣由，往后害起人來，就能如魚得水，心安理得。
她懷揣著這般美好期望，一路走進(jìn)太后的寧壽宮，沿途宮人見了她，都像見到瘟神一般，紛紛畏懼行禮，退避三舍。
走進(jìn)正殿，她卻愣了一愣，屋子里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除了太后，還有皇后和另一名年輕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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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這是開家庭大會來了？
皇后有孕在身，已經(jīng)顯懷，行動間多有不便，見到她來，還是熱情起身招呼：“舒窈，快來這里坐。”
一旁女子匆忙行禮：“見過長公主�！�
而她的愣怔被太后誤當(dāng)作了不悅，老人家向她招招手，好聲好氣：“舒窈，來和你皇嫂還有淑妃一同坐坐，一家人說說話。”
瞧瞧，多美滿的一家子，原身怎么就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秦舒窈暗自搖頭。連累得她也不得不昧著良心，來扮這個惡人，實(shí)現(xiàn)毀家滅國的大計，造孽呀。
心里這么想，表面上她卻只能演技精湛，冷哼一聲：“不必虛情假意了，你們一家人團(tuán)聚，哪里有我什么事？”
她說著，吊兒郎當(dāng)向旁邊門框上一倚，“說吧，找我什么事�！�
“有話坐下慢慢說，這樣站著哪里像話？”皇后和和氣氣沖她笑，“一路過來，路上熱不熱？坐下喝一杯茶吧�！�
說著，就親自走上前來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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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肚子里懷的，是當(dāng)今皇上的第一個孩子，合宮上下寶貝得跟什么似的，唯恐有半點(diǎn)磕碰。眼見得她挺著沉重腰肢，親自挪動，秦舒窈心里卻也過意不去，只能裝著不情不愿，跟著她過去坐了。
一旁宮女送上茶來，秦舒窈喝了一口，和她公主府里的品種不同，她也喝不出個子丑寅卯來，只覺得味道不錯，今天焦躁了半日，此刻的確有些口渴，恨不能安安靜靜多喝一會兒。
于是，她也不急著躥火了，只慢悠悠喝了三杯茶，也不說話。
終于，還是太后小心翼翼開口：“舒窈，哀家聽說，你在街市上相中了一位算命先生，還大庭廣眾下了聘，要他做你的駙馬？”
來了，可算是來了。
秦舒窈將手中茶杯重重一拍，雙眼一瞪，嗓音立刻拔高：“算命先生怎么了？他在你們眼里是微賤之人，我卻偏偏就喜歡他！我秦舒窈長到這么大，唯獨(dú)只喜歡過這樣一個人，不管你們今天說什么，我都非與他成親不可，要不然，你們就將我逐出宗室，刪去玉牒，我不在乎！”
她是唯恐沖突不激烈，喊得酣暢淋漓，可是把周遭眾人嚇得不輕，淑妃滿臉惶惑，想拉她也不敢，只能小聲念佛。
皇后對她的性子熟悉了，一邊扯她，一邊柔聲細(xì)語：“舒窈，你先別急，不是你想的那樣。”
秦舒窈還想再演，顧忌著她有身孕，到底不敢用力甩開她，做了幾下樣子，也就鼻孔朝天地坐在原地，不出聲了。
這時候，太后才得了講話的機(jī)會，老太太剛過中年，大約是讓這女兒愁得，頭發(fā)都白了不少，看起來倒分外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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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孩子，總是這般急性子�！彼o奈道，語氣卻沒有半分不悅，“誰說不許你同他成親了？”
……��？
秦舒窈一時愣住，目瞪口呆。
太后牽過她的手，在掌心摩挲了幾下，疼愛溢于言表，“你呀，從小就是個要強(qiáng)的性子，主意比誰都大，這么多年來，你眼里沒有看得上的，哀家和你皇兄也不愿委屈了你。如今倒好，難得你遇見了一個真心喜歡的，哀家如何會阻攔你？”
不是，母后，咱們不是皇家嗎？有點(diǎn)威嚴(yán)好吧？
秦舒窈正五雷轟頂，太后那邊仍繼續(xù)道：“不論他是算命先生，或者打魚的也好，種菜的也罷，只要你喜歡，就都是好的。只是你們的吉日定得倉促，哀家和你皇兄皇嫂商量了，都十分擔(dān)心辦得匆忙，委屈了哀家的寶貝女兒�！�
“這樣吧，咱們皇家招婿，也沒有什么置辦嫁妝的說法�！碧蟠让忌颇�，“從珍寶庫里挑一百零八件好的，當(dāng)日給你送過去，也算是咱們盡一盡心意，要你們往后和和美美。”
秦舒窈被她拉著手，在眾人微笑簇?fù)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這是，拿了全世界都愛她的劇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