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隊伍回到公主府的時候,正見門外熙熙攘攘,熱鬧非常。
秦舒窈乍一看,還道是賓客來得這樣早,這樣齊,心里還說,怎么擁在門口,也不進去。再一細看,才瞧出端倪來——那些分明是送賀禮的人馬,看打扮,應(yīng)當是宮里的。
她望著長長排開的箱子擔子,臉上繃著,心里已經(jīng)樂開了花,她的母后果然夠意思,可惜她不得不與老人家作對,真是慚愧得很。
正樂著,忽見侍立一旁的桃夭向旁邊努了努嘴,還沖她使了個眼色。
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見一個身影向這邊走來,朗聲笑道:“舒窈,你回來了。”
仔細一看,她不由眉心一跳,竟然是皇上,他怎么來了?
她這位皇兄,大約是出宮行走,不愿太招搖,沒有穿上用的明黃,而是選了一身杏子色綢衫,像是帝京交游的公子哥一樣,好一個風(fēng)度翩翩。
秦舒窈心里感嘆,九五之尊,親自出宮參加她這個妹妹的婚禮,何況她還視他為敵,也真是心善到無可挑剔了。
面上卻無法表露出來,她坐在馬上,淡淡瞥了一眼滿臉和氣的皇帝,忽然傾身靠近顧千山,小聲道:“你,配合孤一下�!�
“何事?”顧千山一怔,也低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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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著別動�!�
她甩下一句,翻身下馬,迎著皇帝的方向,揚了揚眉,“皇兄駕到,真是稀客呀�!�
皇帝絲毫不以為忤,走到近前,看著顧千山竟敢端坐馬上,不下來見禮,也沒有脾氣,反而向秦舒窈一笑:“這就是朕的妹夫吧?”
秦舒窈眼神輕飄飄的,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更不答話,只仰頭望著顧千山,忽地一伸手,莞爾一笑:“來,孤扶你下馬。”
一旁的桃夭雙腿一顫,好險是沒有跪下去。
這顧千山倒委實是個人物,竟半點波瀾不驚,只是低下頭來,像是從紅綢后面看了看她,微微一彎唇角:“多謝長公主�!�
說罷,從容不迫將手交到她手中,大大方方,就著她的攙扶下了馬,其情其狀,就好像早已如此千百遍一樣熟悉。
連始作俑者秦舒窈,都忍不住開始贊嘆,這著實是見過大世面的。
顧千山的體溫似乎比常人偏低一些,上次摸骨算命的時候她就發(fā)現(xiàn)了,他的手勻稱修長,既不習(xí)武也不賣力氣,沒有繭子,握在手里,就像溫潤良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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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個餿主意是她自己出的,握住他手的時候,她心里卻不明不白地生出一絲異樣,并脫口而出:“小心些。”
這一下,連皇帝的臉上都現(xiàn)出了幾分訝異,顧千山卻仍只是微微笑著,仿佛很受用一般。
秦舒窈開口時,來不及細想,話音落下,才忽覺心肝兒一顫,心說不好,怎么能關(guān)心人呢,心驚膽戰(zhàn)等了片刻,沒有任何異狀,才略微放下心來。
大約是因為,她如此行事,本質(zhì)還是為了氣皇帝,算不上人設(shè)崩塌,所以不會導(dǎo)致從頭再來。
卻是皇帝見她不語,主動熱絡(luò)道:“駙馬果然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顧千山也行禮道:“草民參見皇上�!�
嘿,這兩個人還客氣上了。秦舒窈心里哭笑不得,看了一眼身邊的人,嘴角繃得緊緊的,“要是皇兄無事,我就先行一步了,稍后還要拜堂行禮,不能誤了吉時�!�
皇上也是可憐,被她嫌棄到這種地步,還要腆著臉跟上腳步,笑道:“好,好,朕同你們一起進去,朕就這樣一個親妹妹,今日得了良人,朕不知道有多高興,一會兒拜堂成親的時候,給朕留一個好位置觀禮,沾個喜慶,好不好?”
秦舒窈心道,皇帝當?shù)竭@個份上,實在是太卑微了,她見猶憐,但想起自己的任務(wù),只能忍著愧疚,強行硬起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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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妹妹?我可當不起。”她一邊牽著顧千山進門,一邊冷笑,“我的親生哥哥,在他十五歲那年就死了,當今皇上這一聲親妹妹,可是要折煞我了。”
話音未落,就見皇帝眼底的光暗了一暗,染上一抹心痛,但臉上的笑卻強撐著不落下去,掛在那里,分外艱難。
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不敢多看,只能目視前方,下巴抬得高高的。
為了故作恩愛給皇上看,她一直牽著顧千山的手,沒有放下過,此刻那人的手卻在她掌心,不易察覺地微微一顫。
她一瞬間還以為,他是絆著了門檻,扭頭看時,卻見他腳下穩(wěn)得很,臉色仿佛也很沉靜,并無異狀,其余的看不出更多。
于常人能流露心底所想的眼神,在他這里是不存在的。
她想了想,心里還是有些歉疚,盡管她對顧千山,并不是真心喜歡,但無論如何,這是她親自挑選的駙馬,那么在大喜的日子,這樣嚇人家,總是不對的。
于是她沒有再說話,只是牽著他,穿過前院,走進正廳。
長公主惡名在外,她決定成婚時,也并沒有操心賓客這件事,名單全交給下面的人去擬定,此刻打眼一掃,大約十個,全都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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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在身旁小聲向她介紹了一下來人,她也就有數(shù)了——全是皇室宗親,大約是礙于顏面,不得不來。
好在以她的性格,也不必與誰寒暄,就直奔主題,由宮里來的禮官擔任司儀,舉行大婚典禮。
這樁事情,在觀禮眾人的眼中,其實挺稀奇。
按常理,宮中嫁公主,是不必行此禮的,因為公主乃是下嫁,駙馬沒有資格與之對拜,而是像請神一樣,恭恭敬敬地將她請回府里。
但是,在秦舒窈這里,自然一切規(guī)矩都由她說了算。
雙雙站在正廳里,由著下人往他們手里塞進紅綢帶,兩人各牽一頭,中間綴著喜慶紅花,秦舒窈自己也恍惚了一下,說不清她為什么會做這個決定。
要不然,就是小時候看多了電視劇,總覺著古時候成親,就該有這樣一個場面,要不然,就是心里有愧——
雖然如今看起來,一切都好,但她還沒忘記,顧千山是要替她承受巫蠱反噬的那個人,她無論如何也要聘他作駙馬,是為了把人拴在眼皮子底下,往后好歹能稍作補償。
他,是為了她回家的愿望要犧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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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無法控制地,想盡量對他好一點,雖然她只能扮演一個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惡人,雖然她所謂的好,看起來也很可笑。
她輕輕吁出一口氣,趕走這些無用的想法,向禮官道:“開始吧�!�
禮官應(yīng)了一聲,他平生為皇家兢兢業(yè)業(yè)當差,還是頭一次做這種差事,但也學(xué)著民間司儀的模樣,煞有介事地高聲喊:“請長公主與駙馬,一拜天地——”
二人便面向庭院,一同拜下去。
除了顧千山的行動稍許慢一些,秦舒窈有意等他一等,并無任何不妥。
輪到第二拜時,卻犯了難。
這禮官常年研讀些禮儀陳規(guī),腦子都迂腐了,不知變通,竟老老實實問秦舒窈:“請問長公主,咱們這高堂不在,是拜還是不拜?”
秦舒窈腦子一懵,哭笑不得,心說要是真的長公主在這里,包你紅事變白事。
太后她老人家不在,若要一旁觀禮的皇上代勞,不是不可以,但以她的性格,沒法開這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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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扭頭問顧千山:“你的雙親,如今可還健在嗎?”
顧千山的唇角極輕地抿了抿,聲音倒很平靜:“都已經(jīng)過世了�!�
“那要不然,我們沖著天地再跪一回,就當是遙拜你的爹娘�!�
秦舒窈口中說出這句話時,禮官驚得胡子都抖了三抖,一旁觀禮的眾人也面面相覷。
素來跋扈的長公主,竟主動提出,要跪駙馬的雙親,她從未謀面的兩個人?
顧千山卻好像并沒有意識到,這是多驚世駭俗的一件事,只是沉默了須臾,點了點頭,簡短答道:“好。”
于是二人向著院子又跪。
“夫妻對拜——”
隨著禮官的唱詞,二人相對而拜,周遭眾人發(fā)出一陣應(yīng)景的歡呼和掌聲,秦舒窈看見,皇帝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喊得格外響亮,巴掌拍得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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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人,蒙著大紅綢帶的安靜的臉,忽然升起一股奇妙的感受。
在別人那里,都是新娘子蒙著紅蓋頭,跪拜時看不見眼前的夫婿,到了她這里,倒是反過來了。
禮官想必也很高興,終于完成了這趟艱難的差事,滿臉笑容喊道:“禮成,送入洞房!”
沒人會管他們是否出來陪客敬酒,秦舒窈也樂得自在,留下前院眾人飲宴,和顧千山一同往預(yù)備好的新房去。
新房沒有用她原先住的屋子,而是在她隔壁的院落,里面布置得一應(yīng)俱全。
桃夭用眼神請示她,她搖了搖頭,于是桃夭領(lǐng)著下人識相地退下,只留下他們二人。
門在身后合上,顧千山站在屋子里,也不知是淡然還是無措,一動不動,秦舒窈遠離了前院喧鬧,忽然有心逗逗這個總是波瀾不驚的人。
她瞇眼笑了笑,聲音里帶上一絲邪氣:“顧先生,可知道洞房花燭夜該干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