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她以為,聽了女子這樣挑逗,任誰也要無措片刻。
不料顧千山仍平靜從容,只回轉(zhuǎn)身來,向她微微一笑:“草民只知道,長公主要做什么,便做什么�!�
“……”
這話聽起來,總好像是予取予求,欲拒還迎?
秦舒窈心里別扭了一下,自己討了個沒趣,淡淡哼了一聲,邊向屋內(nèi)走邊道:“如今你是駙馬了,別成天草民來草民去的,沒的丟了孤的顏面�!�
顧千山?jīng)]有接話,好像對她的訓(xùn)斥全然不介意一般。
她往里走了幾步,看見桌上放著幾樣吃食,有酒,有餃子,還有甜湯,就是她早上出門迎親前,自己喝得不亦樂乎的那東西。
她心里說,這些人辦事一點也不上道,外面院子里好酒好菜的,到了她這兒才給這么點,是她公主府吃不起還是怎么的?
話雖這樣講,也打算招呼顧千山一起吃點,一回頭,卻不由得一怔。
這么會兒工夫,這人竟然已經(jīng)摸到了床邊,徑自坐了下來。他眼上蒙著紅綢,安靜地坐著,雙手放在膝上,背后新?lián)Q的喜被上灑滿桂圓花生等物,討的是多子多福的口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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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此景,就好像新娘子靜等著官人去掀蓋頭一樣。
秦舒窈心里忽然有點五味雜陳。
論感性,顧千山人長得好,脾氣也好,還是注定要為她的大業(yè)犧牲的人,她心有虧欠,總想著盡量善待他。她早已想過,即便是他往后哪里有錯處,她也不忍心苛責(zé)。
但是,她也始終無法忽視,他身上的種種不同尋常。
從初次見面起,對她這人人談之色變的女羅剎,他就沒有流露過半分畏懼,相反,甚至總讓她覺得,他像是主動想要靠近她的。
她也不是沒有命人去查過,但桃夭是這樣來向她稟報的:
“據(jù)探子查實,顧千山是從十五歲起,就拜入九明山青云觀的,一直師從無塵道長,靜心修行,除非必要的采買,不然輕易不下山。三個月前,無塵道長仙逝了,他才下山游歷,一路來了帝京,在永安坊賃屋而住,遇到天氣好的日子,就在朱雀大街上擺攤算卦。這些日子以來,并沒有接觸過特別的人,也沒有發(fā)現(xiàn)異狀。要說替權(quán)貴算命,那也是有的,但咱們的人詳查過了,那些人大抵都沒有威脅您的能力。”
秦舒窈作惡多,結(jié)仇多,因此府上養(yǎng)的隨從也是頂尖的,連他們都查不出來……
她微皺了一下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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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就是她想偏了地方,這顧千山真的只是修道日久,心境遠(yuǎn)超常人,要不然,就是這里面的東西藏得太深。
“長公主不過來坐嗎?”顧千山忽然朝她這邊問。
她停下思索,但要抬步過去,又覺得尷尬。
他二人之間,原也沒有什么真心實意,洞房之夜,相對而坐,這氣氛總有些異樣。
她想了想,從桌上抄起那盤餃子,并一雙筷子,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問:“吃點東西嗎?”
顧千山從善如流:“好�!�
一句過后,卻是秦舒窈陷入了更濃重的不自在。
他看不見,也不知道平時都怎么吃飯,她此刻該干什么,難不成要親自喂他?
她端著盤子筷子,站在床邊,一時手腳僵硬,直到顧千山溫和地笑了一笑:“我行動無礙,長公主將筷子遞給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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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舒窈才長舒了一口氣,伸出手去,“喏。”
顧千山準(zhǔn)確地接了過去,指尖在她的手上輕輕拂過,她只覺得微微地癢,像是手背上的寒毛都被惹得立了起來。
她就坐在床邊,友好地端著盤子,看著顧千山吃。
她注視著他小心夾起一個餃子,送到嘴邊,輕咬了一口,然后唇邊浮起淡淡的笑:“生的。”
生的?
秦舒窈一愣,湊過去一看,果然,這餃子只是下鍋略煮了一煮,從外表看不出來,但里面還生得厲害,皮子泛著白,餡兒更是沒法吃。
幸好,顧千山這一口咬得秀氣,應(yīng)當(dāng)也不至于吃壞肚子。
她的第一反應(yīng)是不可思議,還有點生氣,公主府的廚子竟能這么不小心,煮成這樣的餃子也敢端上來?
直到她看見顧千山臉上越擴(kuò)越大的,還帶著些玩味的笑容,才忽然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同時臉上陡然一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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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廚房不小心,這餃子天生就應(yīng)該是生的,這是給新娘子吃,討口彩用的。
而她,好心好意地端著這一盤生餃子,問顧千山,要不要吃一點。
她看著眼前人抿著嘴角也壓不下去的笑意,只覺得無可奈何,又好氣又好笑,她一個外來者不懂,但他想必是知道的,他這是存心在逗她?
秦舒窈只能慶幸,對面的人看不見,要不然,她滿臉通紅的窘狀被人瞧見了,她這惡人還怎么裝。
但被這樣一打岔,她的冷臉也快繃不住了,只能將餃子往旁邊一放,粗聲粗氣道:“那孤出去看看,還有什么吃的�!�
“長公主不必勞動,”顧千山輕笑道,“我不餓�!�
秦舒窈想了想,當(dāng)真沒動。
她身為長公主,該是等著別人伺候的,自打遇見顧千山,卻總是出于各種理由在照拂他,大約還是見他眼盲,不由自主善心發(fā)作。
這十分要不得。既然他不餓,那就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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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她理理裙擺,就打算起身,“那孤回房了,你早些睡吧�!�
人剛站起來,卻見顧千山抬頭面向她,“長公主要走嗎?”
“……”秦舒窈陡然語塞,雙目圓睜,用一種“你了不起”的眼神看著他。
好家伙,倒是她小看了他,沒想到一副出塵脫俗,清心寡欲的模樣,竟還有這一份野心呢。他就沒想過,自己如何會被平白選中當(dāng)了駙馬,還真敢想與她洞房花燭?
或許是近來適應(yīng)了這個身份,舉手投足都學(xué)像了原主的乖張,又或許是心里明知道,顧千山一個盲人,也無法對她怎么樣,秦舒窈并不擔(dān)心,反而很想故意惹一惹他。
她勾起唇角,冷笑了一聲,忽地俯身下去,將他肩頭一推,話音里帶著刻意的挑逗:“你真的想,和孤共度良宵?”
卻不曾料到,顧千山絲毫沒有防備她,她一掌推下去,他身子一晃,就倒在了身后的床鋪上。
新婚之夜,有撒帳的習(xí)俗,床上灑滿各類堅果,硌人很疼,他倒下去的瞬間,就發(fā)出輕輕一聲悶哼。
“你……”秦舒窈一愣,想拉他,卻也沒來得及,手尷尬地在半空懸著,心頭浮上些許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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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知他看不見,和他玩這一出干什么,真是腦子壞了。
他們?nèi)缃衩x上就是夫妻,即便他真想共寢,也不是什么錯事,好好說也就是了。
顧千山躺在那滿床干果上,克制地輕吸了一口氣,大約是疼的,但神情語氣仍是淡淡的:“長公主誤會了,只是讓你別室而居,于理不合,要走我走就好�!�
“……”
秦舒窈忽然明白過來了。
她不是真心成親,不想和他同住,所以備下的新房是在她隔壁的院子,想著往后這里就當(dāng)做給他的住所。但是,他不知道,他只是不愿占了她的房間,想要自己出去。
“顧千山……”她望著眼前的人囁嚅,忽然愧疚得很,想伸手去拉他起來。
但這人已經(jīng)先一步用手臂支著身子,重新坐起了身,好像并未被她誤會過一樣,“我沒事�!�
話音未落,他和秦舒窈卻同時怔了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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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眼上蒙著的紅綢,是上好的,光滑得很,剛才他向后一倒,在腦后系的結(jié)就松散了,此刻他坐起身,綢帶松松垮垮地覆在他臉上,被高挺的鼻梁擋著,將落未落。
燭光明滅,紅綢掩映,越發(fā)襯得長眉如遠(yuǎn)山,薄唇似早櫻。
幾乎透著一股引誘的氣息。
秦舒窈閉了閉眼,在心里說,可爭氣點吧,既然沒打算和他有夫妻之實,又何苦來這一出曖昧戲碼。
表面卻還強作鎮(zhèn)定,一邊伸手替他整理,一邊道:“這綢帶有些松了�!�
然而,她的手卻緊張得明明白白,手底下一抖,那紅綢就像花落枝頭一樣,輕飄飄墜了下來。
“我不是……”她趕緊要表明清白。
畢竟,在她的想象里,既然別人有意將眼睛遮起來,那總是心里在意,陡然被扯掉了遮擋,應(yīng)該是會生氣的。
然而話到一半,卻硬生生梗在了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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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綢落下,顧千山的眼睛安靜地合著,線條優(yōu)美,睫毛很長,在燭光的映照下,在臉上投出如松針般的影子。
盡管是閉著眼,也能夠想象,這雙眼睛原本應(yīng)該有多好看——在他還沒有失明的時候。
秦舒窈忽然心悸了一瞬,也說不清是為什么,讓她不敢再盯著那雙眼睛看一眼。
她趕緊站起來,聲音中透著一絲罕見的慌亂:“孤先走了,你早點歇息吧。這間房是留給你的,你安心住著�!�
顧千山只微微揚了一下唇角,不發(fā)一言,對她解下了他縛目紅綢的這件事,并不置一詞,也不知是有沒有介意。
秦舒窈轉(zhuǎn)身要走,瞥見床上灑的各色干果,又停下了,腦海中忍不住閃回她剛才誤會顧千山的那一幕。
她伸手想將它們拂到地上,還未動手,卻又猶豫。顧千山他看不見,別一會兒再給摔了。
于是最終,高傲的長公主紆尊降貴,扯下桌布,將那些桂圓蓮子仔仔細(xì)細(xì)丟進(jìn)去,打成一個小包袱,才像認(rèn)命一樣悶聲悶氣道:“走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