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秦舒窈前腳剛被請到正廳稍坐,后腳淑妃就得了通傳,匆匆忙忙趕來。
“妾身參見長公主。”她一邊見禮,一邊賠著小心,“不知長公主尊駕到來,妾身招待不周,還請您勿怪。”
她粉唇微抿,眉梢眼角流露出不安,顯然是沒想明白,這兇神惡煞的長公主過往與她瓜葛不多,今日是如何忽然往她這長林宮來了。
秦舒窈掃了她幾眼。
衣裙合禮,但領(lǐng)口和衣帶都不夠嚴整,長發(fā)綰的髻有些松,上面只插了一支素凈珠釵,一張臉仍舊花容月貌,只是未施脂粉,神情緊張間,還透著幾許睡眼朦朧。
她刻意凝視了一會兒,低笑一聲:“淑妃怕是剛起來吧,是孤來得早,擾了你睡覺�!�
淑妃臉上頓時泛紅,低頭道:“是妾身懶怠了�!�
“哪里的話呢�!鼻厥骜菏┦┤灰恍Γ此坪蜕�,話里話外卻透著寒氣,“淑妃獨得圣寵,晚上伺候皇兄辛苦,起得遲一些又能算得了什么�!�
淑妃垂頭不言,身旁宮女卻怕主子受了委屈,硬著頭皮道:“長公主容稟,我們娘娘并非是因為奉圣才起遲了的。”
“岫玉,多嘴�!笔珏B忙回頭訓(xùn)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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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舒窈唇角微揚,“哦?那淑妃大晚上的,都干點什么呀?”
眼見得不好交代,淑妃只能無奈說出實情:“昨夜皇上原是歇在妾身這里的,但夜半時分,未央宮忽然傳來消息,說是皇后娘娘腹中不適,急召了御醫(yī),妾身便陪著皇上匆匆趕去了。御醫(yī)來了,診出胎像不穩(wěn),又是煎藥又是施針的,如此忙碌到寅時,才暫且安穩(wěn)下來,皇上陪著皇后娘娘了,妾身便獨自回來�!�
胎像不穩(wěn)?
秦舒窈心頭一跳,臉上不能表露,心中卻砰砰如擂鼓。
不會這樣巧吧,她昨夜剛狠下心擬定了那個計策,今天就聽說這個消息,難道真是有天意驅(qū)使,要她水到渠成這樣去做?
但她又總?cè)滩蛔∠肫�,出門前顧千山的那一句“心生邪念不散”,令人內(nèi)心難安。
“長公主?”淑妃小心試探道。
秦舒窈回過神來,看了看她眼下的黛青,笑了一下:“如此說來,淑妃昨夜果真辛苦了�!�
她笑意未散,眼神又一轉(zhuǎn),“孤也難得進宮,不知淑妃可愿意,陪孤一同去看看皇嫂?”
“啊……”淑妃的神情顯然猶豫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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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長公主,哪是什么難得進宮,不但三天兩頭往皇宮里跑,且以尋釁鬧事為樂,哪一次來不是雞飛狗跳,一片狼藉?
她看著秦舒窈的神色,就疑心是沒安什么好心,十分害怕她是專程去皇后面前撒潑的,皇后本就胎像不穩(wěn),需要靜養(yǎng),萬一被氣出個好歹來,可怎生是好。
可她終究沒有忤逆長公主的膽量,怯怯勸了兩句不成,也只能愁眉苦臉地陪著一同去了。
到得未央宮,剛走到椒房殿外,卻聽見里面隱約有琴音歌聲傳來,美則美矣,可讓秦舒窈忍不住詫異。
不是靜養(yǎng)嗎,還有心情聽這些歌啊曲的?
進了門,就更詫異了,床邊不止皇帝陪著,太后也在,一旁還有一名樂師,正在撫琴吟曲,見了她視若無睹,半分也不曾停。
太后見她來,也是吃驚,和藹道:“你回宮怎么也不知會一聲,倒是讓你尋到你皇嫂這里來了�!�
秦舒窈定了定神,找回了跋扈的姿態(tài),揚眉望著床上的皇后,“聽說皇嫂昨夜胎像不穩(wěn),我特意來看望,沒想到這廂還在聽曲兒呢�!�
皇后倚在床頭,臉色蒼白,聽了她的話柔弱一笑,似有慚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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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她開口,皇上已經(jīng)先一步解釋:“舒窈,你先聽一聽,這曲子如何?”
秦舒窈摸不著頭腦,凝神聽了一耳朵。
說實話,當(dāng)真是好,琴音悅耳,歌聲悠揚,如空谷聞鶯,令人舒心怡神。只是,這又與她有什么干系。
“還不錯,”她一挑眉,“怎么了?”
“這是前不久剛?cè)雽m的樂師,沈舟,沈先生,從前在民間素有仙音之名�!被噬蠘泛呛堑�,“你皇嫂自昨夜起,一直擔(dān)憂多思,所以朕將沈先生請來唱一曲,替她寧心安神。”
秦舒窈看了看床上躺著的女子。
臉色雪白,笑容卻祥和,一手輕撫著小腹,即便在被子下面,也能看到腹部隆起的形狀。
這是一個快要做母親的人。
而她為了回家,為了攪亂大梁朝的天下,卻打起了這個未出世的孩子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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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舒窈心里對自己著實不齒,但臉上卻掛著習(xí)以為常的冷笑:“即便是請神仙來唱曲,又有用嗎?”
她瞥了一眼皇上,“安知不是當(dāng)年造孽太多的緣故?”
皇上的臉色立刻白了起來,臉上的笑容幾乎難以支撐,躺在床上的皇后秀眉一蹙,眼中頓時含了淚光。
卻在此時,屋內(nèi)的琴聲曲聲俱停了下來,那沈舟方才視他們?yōu)闊o物,此刻也半分不愿多留,仿佛全不將皇家威嚴放在眼里,只是抱起琴,徑自起身。
“臣告退�!彼馈�
說完,也沒有等誰準許的意思,轉(zhuǎn)身就走。
路過秦舒窈身邊時,他靜靜看了她一眼,眼神說不上有多冷,卻像是要直看進她心里去。
秦舒窈后背都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心說這人也是怪,一介樂師,像是把誰都不放在眼里一樣,這大梁朝的皇家也當(dāng)真都是好性兒,竟也容得下他。
沈舟走了,床邊坐著的太后顫巍巍站起來,“舒窈,好孩子,莫要說這樣的話,一家人見面該是高興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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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就走過來執(zhí)起她的手,輕輕撫摸,眼中帶著疼愛的光,“哀家的舒窈終于也有了自己心儀的人,成了親,是真正的大姑娘了。難為你成親第二天,就記得回來看咱們這些娘家人,是懂事了。”
秦舒窈臉皮終究沒有那么厚,被她夸得既尷尬,也慚愧,即便有心再想鬧事,也不忍心甩開老太太,只能僵著臉應(yīng)了幾聲。
見這廂情狀有所緩和,那廂皇后也對淑妃和氣道:“你昨夜才在本宮這里陪了大半宿,如何不好好歇著,今日又來?”
淑妃柔聲答:“原是長公主來,從妾身這里聽說了這事,就要來看您,妾身也掛念您和腹中孩子,就一同來了。”
倒是掩去了秦舒窈強迫她同來一事。
眾人聞言,皆是詫異,顯然沒料到她陡然這樣好心,太后怔了一怔,幾乎要垂淚,“果然是長大了�!�
秦舒窈被拖著坐在一旁,心中斗爭激烈,苦不堪言。
這時,就聽皇上道:“阿婉,你身子重了,胎氣又不穩(wěn),朕心里想著,過些日子的親蠶禮,要不然今年就免去了吧,你安心養(yǎng)胎為重�!�
皇后面露焦急,“不可,親蠶禮怎能說免就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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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勉力支起身子,似乎要證明自己,“妾身無事的,不過是孕中偶有疲憊,也是常事,親蠶禮在半月之后,妾身稍加調(diào)養(yǎng),屆時一定能夠主持的�!�
太后輕輕按下她的肩膀,替她拉了拉被子,“你別急,哀家也是這樣想,親蠶禮再重,也重不過你的身子,無謂勉強。”
“不行的�!被屎舐曇艏毴�,卻堅定,“每年春日,當(dāng)由皇后親往先蠶壇,祭祀嫘祖,隨后還要躬桑養(yǎng)蠶,以祈當(dāng)年之蠶順利吐絲結(jié)繭,同時也作民間婦女之表率。妾身作為皇后,怎可因偶有不適,就逃脫責(zé)任呢?”
她望了一眼皇上,唇邊浮起淡淡微笑,“且近來北方狄國屢有進犯,皇上正為之勞神,妾身一介女流,不懂得政事,但至少允許妾身在婦人之事上盡到本分,也算為皇上分憂�!�
她如此堅定,皇上與太后也不好十分勸,只能道再議,讓她眼下先安心養(yǎng)胎為重。
皇后緩緩重新躺下,對一旁的淑妃道:“這些日子,本宮精神不濟,后宮的許多事情,怕是還要勞妹妹幫著母后打理�!�
“皇后娘娘哪里的話,”淑妃忙道,“您信任妾身,這是妾身應(yīng)盡的本分。”
看著眼前一片祥和,秦舒窈不自覺地向后退了退。
若是她沒有背上那奇怪的任務(wù),不必非得覆滅大梁朝,那她極是想融入眼前眾人,與他們說說笑笑,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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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沒有這個權(quán)利。
那就只能時刻提醒自己,離遠一些,不要遲疑,也不要心軟。
然而皇后見她神色怔怔,還以為是一時冷落了她,熱絡(luò)地向她招手,“舒窈,別在遠處坐著,你來和未出世的孩子打個招呼,好不好?”
秦舒窈還沒反應(yīng)過來,已被眾人讓到跟前,手被拉過去,輕輕撫在皇后的小腹上。
她摸著那圓潤的弧度,怔忪了一瞬,脫口而出:“你們說,這會是小侄兒,還是小侄女?”
見她主動搭話,皇后極是欣喜,仰頭看了皇上一眼,滿目柔情,“不論是皇子還是公主,皇上都會喜歡,對不對?”
“自然�!被噬系皖^蹭了蹭她的發(fā)頂,“這是咱們的第一個孩子,朕別提多喜歡了�!�
秦舒窈心里陡然一驚,回過神來,猛地抽回手,在眾人無措的目光中,強作威嚴盯了淑妃一眼,“隨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