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秦舒窈一陣風(fēng)似地走進(jìn)公主府的時候,臉色沉得怕人,眾人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近前,唯有老管事職責(zé)所在,不得不上前稟明情況。
“駙馬他怎么了?”秦舒窈板著臉問。
管事低頭哈腰,十二分小心,“您進(jìn)宮后不久,駙馬就說身子不適,回房歇下了,奴才也不知究竟如何,謹(jǐn)慎起見,趕緊派人進(jìn)宮尋您�!�
“請郎中了沒有?”
“這……還不曾。”
“嗯?”
秦舒窈一記眼刀飛過去,管事立刻苦起一張臉,“長公主恕罪,小的們并未瞧出駙馬爺究竟是哪里不妥,說話行動都如常無礙,奴才不敢大動干戈,但也不敢怠慢,這才等著您回來定奪。”
秦舒窈抬了抬眉,大約聽明白了。
這意思就是,顧千山他單看起來,哪兒哪兒都正常得很,像個全乎人似的,可他偏要在回房前知會一句,說自己身子不適。
那以這些日子來她表現(xiàn)出的重視,下人一定是不敢輕慢,要進(jìn)宮向她稟報的,畢竟萬一駙馬有些什么事,誰也擔(dān)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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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管事他們一面派人往宮里急尋她,另一面卻又疑心,他和從前后院里的有些男寵一樣,是故意裝病,博取她的垂憐和寵愛,所以一時間也沒有急著去請郎中,以免將場面鬧大。
想明白了這一層,秦舒窈一路懸在半空中的心,就略微降下來了一點。
這公主府的管事,是幾十年的老人精了,他的眼光基本是沒有錯的。
她就說嘛,她那巫蠱還沒拿出來用,顧千山如何就能不好了。
她舒出一口氣,揮揮手讓他們退下,自己往顧千山的院子里走。
盡管知道這人多半沒事,她推開房門的時候,手腳還是不自覺地輕了一些,一眼就看見他斜倚在窗下榻上,像是在閉目養(yǎng)神。
聽見開門聲,他也不曾動一下,真像是入定了一樣。
秦舒窈看見他的模樣,心還是不由自主地軟了一下,走過去伸手輕輕戳他,“喂,你怎么了?”
面前人的眼簾微動了一動,卻沒睜開,仰起臉來朝向她,聲音輕輕的:“長公主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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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別和她來這個,遭不住啊。
秦舒窈只覺得心里酸酸的,怪異得很,干咳了一聲:“你哪里不舒服,孤讓人叫郎中�!�
“不必麻煩了,我也沒有什么大礙。”顧千山有氣無力地牽動了一下唇角,“只是眼睛有些疼�!�
“……眼睛疼?”
“許久沒有見過太陽了,今日驟然一見,有些難受�!�
“……”
秦舒窈站在榻邊,哭笑不得,無話可說。
咱們能不能講點科學(xué)的,你分明瞎得完完全全,連光感都沒有,見不見太陽對你又有什么分別?
而眼前人看不見她精彩紛呈的表情,仍一臉無害地對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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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終究是沒能說出這句話,反而低嘆了一聲,坐到他身旁,手遲疑了一下,輕輕撫上他的眼睛,“疼得厲害嗎?”
顧千山這副模樣的時候,倒顯得有些乖巧,聞聲搖了搖頭。
秦舒窈就瞇眼笑了一笑,手轉(zhuǎn)而挑起他的下巴,“你故意讓人把孤從宮里叫回來。”
這人被她這樣輕佻對待,也不反抗,沉默了半晌,微微一笑:“是�!�
盡管猜到了,他心里大約打的是什么主意,秦舒窈仍然故意揚(yáng)起了音調(diào):“你莫非是在試探,自己在孤心里的地位?”
顧千山仍然閉著雙眼,面容安靜,“不錯,正是�!�
“……”
“長公主在與我相識前,后院中就有了許多位公子,我又是個眼盲的,難免自慚形穢。”他不緊不慢道,“我只想試試,我在長公主心里的位置,究竟有多重。”
你見過哪一個人,拈酸吃醋的時候還能這樣波瀾不驚,條理清晰,說話像背課本一樣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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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舒窈又好氣又好笑,表情扭曲,大搖其頭。
幸好,顧千山是看不見的,在他面前,只要不發(fā)出奇怪的動靜,大可以不必強(qiáng)裝冷臉。每天戴著一張兇悍的面具,到他這里,秦舒窈倒是破天荒地得以放松片刻。
她無聲地笑夠了,才重新端起做作的聲線:“哦?那你對你看到的結(jié)果,還滿意嗎?”
眼前的人微笑不改,“長公主能為了我,從宮中匆忙趕回來,我自然是極感動的�!�
秦舒窈險些繃不住笑,默默捏了捏眉心。
不會吃醋,就不要吃醋,戲假了,朋友。
她算是看明白了,原來他這一副溫吞從容的模樣,是刻進(jìn)骨子里的,只是從前街邊算卦的時候,還真把她給蒙住了,看起來是有那么幾分世外高人的味道。
而如今,用來同她演戲,要強(qiáng)扮耽于情愛的戲碼,就怎么看怎么好笑。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他可不是從十五歲起,就在山上修道嗎,要小道士動凡心,那的確是難為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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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舒窈唇邊噙了一絲壞笑,聲音卻裝得威嚴(yán):“才成親一天,就敢裝病來試探孤?是誰給你這么大的膽量?”
顧千山臉色都沒有變一變,依舊平靜,“那長公主打算如何罰我?”
“……”
了不得,用最人畜無害的表情,說最讓人浮想聯(lián)翩的話。
雖然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恐怕也想不到那個點上去,但他生來面目溫柔,唇角像是永遠(yuǎn)微微上揚(yáng),如春風(fēng)拂面,襯著這句話,實在很難讓秦舒窈無動于衷。
撩于無形,最為致命。
秦舒窈咬了咬牙,忽然起了邪心,傾身上前,一手支在這人身側(cè),整個人就懸在他上方,相隔不過幾寸。
盡管顧千山看不見,卻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氣息,他的眼簾動了一動,唇角不自覺地抿了一下,竟透出一絲少見的無措來。
秦舒窈看在眼里,忽然怔了一怔,心頭涌上一股難以言說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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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氣氛營造到這個地步,也并沒有打算收手,仍舊抬起手來,輕輕捏起他的下巴,笑容邪魅:“想如何罰你,你還猜不到嗎?”
“……”
眼前人目不能視,被她捏住下巴,顯出一種幾乎是任人宰割的意味,有幾分可憐,但因為這個姿勢而格外靠近的雙唇,色彩淺淡又美好,忽然敲得秦舒窈的心蕩了一下。
“怎么,這會兒又不敢言語了?”她盯在這雙唇上,眼神深沉,“你問孤的意思,難道不是任孤予取予求?”
顧千山躺在她身下,看似鎮(zhèn)定,但睫毛卻抑制不住地抖動著,呼吸也略微亂了幾分,他并不知道自己與她之間的確切距離,因此只能小心地將后背緊貼在榻上,卻又試圖不令她察覺。
秦舒窈啞然失笑,明明在此中全無經(jīng)驗,連兩句玩笑都經(jīng)不起,還非要和她裝拈酸吃醋,演技又稀碎。
也不怕她真把他給吞了。
她也沒真想把人嚇著,剛打算放過他,將身子撤遠(yuǎn)一些,眼前的人卻忽然睜開了眼,一錯不錯地看著她。
這樣近的距離,險些把秦舒窈驚了個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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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差一點就露了怯。
她不得不承認(rèn),哪怕全盲,顧千山的眼睛依然好看得要命,一雙眸子在窗外落進(jìn)來的陽光底下,像是漂亮的琥珀,眼尾弧線優(yōu)美,睫毛根根分明,簡直像是大師畫出來的一樣。
而偏偏因為看不見,他的眼中透著幾許茫然,像是稚子一樣無辜。
他就用這樣的“眼神”望著她,靜靜道:“長公主可以答應(yīng)我一個心愿嗎?”
“什,什么?”秦舒窈甚至磕絆了一下。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但請長公主不要再懷今日入宮的念頭了,好嗎?”
“……”
秦舒窈全身陡然一涼,隨即被氣得熱血沖腦,她惡狠狠咬了咬牙,語氣不善:“你這是在做什么?賣身?”
眼前人的臉色微微發(fā)白,聲音卻像嘆息:“長公主明白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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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舒窈只覺得額角青筋突突地跳,她一把扳住這人的肩頭,著意用了幾成力氣,連自己也分不清,她究竟有幾分是在演這個惡人,又有幾分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在生氣。
“你是在為什么人求情?”她冷道,“是皇后,她腹中的胎兒,淑妃,還是我那當(dāng)皇上的好哥哥?”
顧千山被她緊攥著,臉色更白了一些,雙眼沒有聚焦,卻直直地望向她。
“如果孤真想辦你,你以為你有商量的機(jī)會?”她挑著眉,一字一字陰沉道,“別拿自己做砝碼,挑戰(zhàn)孤的耐心。”
說罷,也不管這人如何作想,徑自拂袖而去。
府中下人也弄不明白,長公主去瞧駙馬時,分明還好好的,如何離開時就緊繃著臉,像是動了大氣,猜測這位駙馬大約還是直率,不如后院中的那些個男寵,一言一行都懂得揣測長公主的心意。
秦舒窈回到自己房中,關(guān)起門不許任何人打擾,才覺心砰砰直跳,亂得荒唐,掌心被自己掐得泛紅。她長嘆一口氣,頹然倒進(jìn)椅子里。
顧千山到底明不明白,她守著簡單的巫蠱不用,勞心勞神想著法子去害人,去做連自己都膽寒的事,是為了不連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