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十月底,收洋芋。
今日一大早蒙蒙亮,雞還沒叫的時候,劉家村的男女老少大大小小,所有人都是滿臉的喜氣洋洋,帶上鐵鍬柳筐,直直地奔向大地去了。
村里的里正劉老漢正趕著驢車,吧嗒嘴里的旱煙,后面坐車的孫女湊了上來,一臉的喜色,抿著嘴脆生生地道:“爺,你猜猜今年地里的收成有多少,不說麥子,就說王爺叫咱們種的一半洋芋�!�
劉老漢“啪啦”一聲給了那懶驢一鞭,氣定神閑地說道:“哼前陣子你爹起開了一條田壟,”他咂咂嘴,“不多不少,也就一百來斤吧!大的有人腦袋大,小的也像個拳頭哩!”
孫女在心里算了算,撅著嘴不吭聲了。這一條壟就一百多斤,一畝豈不是要一千多斤了!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死個人!論大鄭上下幾千年,也沒聽說哪種糧食能有這么多產(chǎn)量,老頭子在心里樂開了花,面上不顯露出來罷了!
“爺今年冬天,咱不用挨餓了吧?”
孫女的懷中突然鉆出個冒著鼻涕泡的小腦袋,也跟著湊熱鬧:“爺爺,我要吃烤洋芋,我要吃烤洋芋!”
劉老漢拿著鞭的手一頓,混濁的眼睛望著那一片碧芒芒的田野,喃喃道:“不用了,不用了肅王爺來了,咱們就不用挨餓哩”
季嵐熙今日也在劉家村的郊外,她穿了件窄袖胡服,頭發(fā)用汗巾子緊緊地束上,腳上穿著芒鞋,正聚精會神地用素白的手在土里挖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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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枝在一旁給她支著傘,急得直跳腳:“小姐不是公子!您這是何苦,小心著十月底的風把臉給吹皸了,還有您這手,粗了可怎么辦!”
“這里來來往往的漢子又這么多”滿枝的臉頰微紅,不時用眼角瞄著來來往往扛著洋芋的的兵士,一時間不知是給季嵐熙打傘還是用帕子捂著臉才好。
“我又哪里這么嬌貴了,”季嵐熙從地里拔出一串土豆,摘下來抹干凈,扔到旁邊的柳條筐里,她用還算干凈的手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不甚在意地調(diào)笑說:“小娘子也是到了該出府的年紀了,不如你今天隨我走一圈,看上了哪位將士,我便把他許給你可好?”
滿枝被臊得跺腳:“公子只管收你自己的洋芋去,何苦來取笑我!”說罷便把傘往季嵐熙胳膊上一擱,自己回馬車上去了。
這小妮子,還真是禁不起打趣。季嵐熙吃吃笑出聲,卻見旁邊走過來一個細瘦的人影,青衣布衫,腿腳似乎有些不利索,走路微跛,他所經(jīng)過之處,農(nóng)人們都紛紛低頭,尊稱一句“孟司農(nóng)”。
來的人正是孟慎功,他腳步匆匆,一雙眼睛卻晶亮得嚇人,一見季嵐熙便俯身長拜道:“紀公子,孟某替遼東,不,是替大鄭的黎民百姓謝謝您了!”
“孟公子請起,”季嵐熙笑著說道:“我們都同為王爺幕僚,又客氣些什么。說來我還要感謝您用高爐爐渣制成的肥料呢,足足讓這洋芋每畝多產(chǎn)了幾百斤�!�
孟慎功頗為感慨地抬起頭,看著田間地里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這樣的豐收不僅發(fā)生在劉家村,更是在廣寧城,乃至在整個遼東發(fā)生著。
沒有稅官的逼迫,沒有太倉的分成,他又有多久沒看到農(nóng)人們臉上收獲時真心實意的笑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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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慎功搖了搖頭說:“某豈敢居功!若不是紀公子尋來了這樣的良種,又有王爺下令讓兵士們屯田,還哪里有這樣的光景�!�
季嵐熙笑而不語,她摘下最后一個土豆,抬頭問道:“孟公子觀現(xiàn)在的農(nóng)事,何時能把糧食收完?”
孟慎功沉吟片刻,在心中默算:“北邊的大同算是收的最晚的,之前又收了十多天,預計全遼不出七日,便能把太倉的糧食收入庫了。”
七天和趙衍出發(fā)回京,約莫著也在七天后,算上路上還要耽擱的時日,在初雪之前,肅王便能回到盛京。
季嵐熙雙眼微瞇,足足大半月,京中的動向根據(jù)原著她心中尚有個大概,只是不知趙衍這一世還要不要在此時動手。
“王爺�!薄巴鯛敗!�
趙衍闊步流星地走了過來,只見到田地間站著一個白色的身影,旁邊的正是遼東司農(nóng)孟慎功,似乎在與那身影熱火朝天地說著什么。
孟慎功見到趙衍時似乎一愣,隨即對著趙衍頷首,長拜而去。
趙衍默默地盯了他的背影看了一會,這才轉(zhuǎn)過身來道:“十月底多少還是冷的,正午太陽又大,你先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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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嵐熙有些驚訝,這人不在校場,今日跑到田里面做甚么。
她瞇起眼睛,毫不客氣用泥手握住趙衍伸過來的大手,輕巧地從田壟里翻了上來:“王爺今兒個怎的有這個雅興,糧食的數(shù)目我已經(jīng)讓人交給樓安海,你等著看他的賬目就行了�!�
趙衍毫不在意她手上的泥巴,從甲內(nèi)翻出一方帕子交給季嵐熙,沉聲說:“親眼目睹,才知農(nóng)事為國事之本�!�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農(nóng)桑�!奔緧刮跤朴频溃骸翱梢娡鯛敽臀叶际怯懈V��!�
“過段時間的回京一事,你留在家里可好?”
季嵐熙有些驚訝地回頭,望著趙衍深邃的眉目:“藩王回京,帶上家眷向來都是舊例,王爺怎的突然說出這話來了?”
趙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知你向來都是一個聰明人。”
“此次進京,不知內(nèi)部如何,想來也是像龍?zhí)痘⒀ò阄kU�!彼暮斫Y(jié)滾了滾,“你父親太子、瑞王必然會有動作,爭儲一事,動輒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我怕我會護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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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衍悶聲從嘴里吐出這句話,似是有些別扭,把頭扭向別處,也不看季嵐熙。
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
今上已經(jīng)駕崩,季盛卻留在盛京,就算現(xiàn)在的京城是龍?zhí)痘⒀�,她也必須回去闖上一闖。
何況這一世,趙衍的態(tài)度還似乎對自己有所緩和,待他繼承大統(tǒng)之后,季盛從龍有功,也不會把她們一家子都在菜市口示眾令人吧。
季嵐熙咳了咳:“王爺不必擔心,我爹還在京中,無論他們有什么手段,都繞不過錦衣衛(wèi)和東廠�!�
“隨你�!壁w衍皺了皺眉,像是有些生氣。
這人果然是裝的。季嵐熙在心中撇了撇嘴,臉上仍然掛著甜笑兒。
“對了,進京之后不要亂走動,留在王府,也不要吃街邊的東西。”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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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嵐熙看著趙衍離去的背影,微微從胸腔中呼出一口氣,壓制住悸動的心跳。
劇情的最后一部分,也就是盛京之變就要開始了!
之前做的所有準備,也應(yīng)該派出用場才是!
“來人!”她朗聲說道:“備車,咱們?nèi)セ鹌骶�!�?br />
丫環(huán)女的腳步輕巧,布納的鞋底像是貓兒一般,踩在青磚上不發(fā)出一絲聲音。
她七拐八拐地走進房中,地上的水晶香爐散發(fā)出裊裊的煙氣,屋內(nèi)翻涌著的甜香膩膩的,加上炭火蒸騰起的暖風,叫人有些反胃。
丫環(huán)壓抑住喉嚨中的酸水,輕輕地跪在拔步床前。
一時間,屋內(nèi)只能聽見火炭爆裂的“噼啪”聲。
過了半天,只見一只白潤細嫩的胳膊懶洋洋地從紗帳中伸了出來,旁邊佇立著的其他丫環(huán)這才仿佛活了一般,連忙拿起水盆、皂角、白絨布等物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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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跪著的侍女低著頭,緊緊地咬著嘴唇,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說吧�!币坏狼妍愅褶D(zhuǎn)的聲音傳了出來,沈婉若一只手扶上肚子,另一只手托腮,柔柔地道:“我的那好大姊,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回側(cè)妃娘娘的話,”丫環(huán)恭敬地把額頭貼在地上,“老爺叫我回側(cè)妃娘娘,肅王妃再有十多日便能進京了,請側(cè)妃娘娘不必擔心。”
“哦?這么快?”沈婉若漫不經(jīng)心地擺弄寇紅的比甲,笑著說:“他還說什么了?”
丫環(huán)大著膽子抬起頭,被帳中的那個清麗美人驚的說不出來話來,老天爺,這側(cè)妃娘娘有孕,還如同秋水一般動人,這樣的人物怕是都能做得宮里的娘娘了吧。
也不知道那肅王妃是何等的明艷,才能從她手中奪取盛京第一美人的名號��!
她是瑞王妃新提□□送給側(cè)妃的大丫鬟,見著沈婉若和藹,一時間竟忘了在仆人中傳的側(cè)妃不好相與的事,連忙討好地笑了笑,附和道:“老爺還和我說,叫娘娘不要憂思多慮,只安心養(yǎng)胎,順順利利地生下小世子才好呢!”
說罷便喜滋滋地站了起來,等著側(cè)妃娘娘給自己的賞。
“這樣啊”沈婉若垂眸看向自己的小腹,忽地捂著嘴柔聲笑道:“你叫他什么,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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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環(huán)聽到她的笑聲,有些驚駭?shù)靥痤^來,見到沈婉若面色無虞,眼底卻一片冰冷,頓時膝蓋一軟,整個人伏在地上,哭著道:“娘娘,娘娘,奴婢知錯了!是季公公,是季公公說的!”
沈婉若懶懶地站了起來,她已經(jīng)懷孕四個月,卻還是不顯懷,腰肢仍然纖細如扶柳,“老爺”她輕輕地重復,忽地厲聲喝道,鮮紅的指甲戳向丫環(huán)的眼睛:“他一個閹人,也配做我的父親?”
丫環(huán)早已癱在地上,口中訥訥只道錯了。
沈婉若懶的給地上一個眼神兒,“打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四十個板子,不準叫人來醫(yī)治�!�
侍衛(wèi)們無聲地把侍女拖了出去,沈婉若在大丫鬟的攙扶下坐到美人榻上,目光盈盈望向窗外,如同一副秋日侍女圖。
她打開桌上的匣子,用手撫過其中的一封封信,眼中有精光閃爍。
季嵐熙我可是很早就等著有那么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