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窮追舊夢（4）
在小的時候，江云低總是夢到一個人。那個人有黑色的長發(fā)，伏在桌上，冰雪眉目微微含笑抬頭看來，皺眉時如顰春山。他在斯維星系獨自一人的童年，星空之下是延綿的大地，在萬籟俱寂之中，他會想起夢里的人。
他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只看到那人繁花中的輪廓。等到長大一些，他進了精英軍校，刻意地把頭發(fā)染黑，留了長發(fā)，他在課間雕刻一個人偶。他近乎瘋魔地迷戀著一個夢中虛構(gòu)的人，甚至試圖變成那個人的樣子。
沒有人能夠理解他，他自己都無法理解這種病態(tài)的執(zhí)念。很長一段時間，他在軍校的心理疾病疏導(dǎo)室度過，他嘗試服用鎮(zhèn)定藥物。的確，服用藥物后沒有再夢到過那個人。但江云低并沒有因此得到解脫。
……
“首相先生？”葉凡星疑惑地出聲，“你在想什么？”
江云低從倏地陷入的思緒里抽離，深深看了眼葉凡星，嘴唇動了動，卻什么也沒說，目光垂了下去，牽著馬往外走。
“葉運延為了追趕我，驚了馬，”葉凡星把剛剛的話又重復(fù)了一遍，“往樹林深處的山里狂奔，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嗯，”江云低不咸不淡地點頭，“我會讓護衛(wèi)隊去搜山�！闭f著，他眼底滑過一道冷光。他是已經(jīng)手段溫和了太久，以至于有些人什么事都敢背著他做。
月明星稀，林中鳥鳴微微，兩人一馬慢慢往外面走。葉凡星走在后面，輕輕揪江云低的頭發(fā)，帶著一點惡作劇的快樂。但這快樂不深，在他眉宇之間，仍舊縈繞著淡淡的冷凝。
“以后離內(nèi)閣的人遠(yuǎn)一點，”江云低瞥瞥他的手，微笑說，“不是什么好人。”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你不也是內(nèi)閣的？”葉凡星隨口一說。
“所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江云低神色不變，俊逸的臉上又是那副外交官標(biāo)準(zhǔn)笑容，“建議您小心點�！�
“……”葉凡星悻悻松了手，外面人影憧憧，他突然開口，“你為什么要幫我？”
江云低轉(zhuǎn)過頭看他，他的眼眸出奇的亮，似乎洞察到了什么，執(zhí)拗地要一個答案。類似于大男孩問世界上究竟有沒有奧特曼的那種神情。
江云低聽到自己說，“因為你和我曾經(jīng)愛過的人長得很像。”
過了這么多年，有一個答案好像塵埃落定。他曾經(jīng)熱戀著夢中的人。
葉凡星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他半晌，才輕輕一笑，也不生氣，用那種頗感興趣的語氣問：“他叫什么名字？”
“也許是某個星系的繼承人吧，”江云低已經(jīng)率先走了出去，“是……一個太子�！�
后面倏地刮來一陣?yán)滹L(fēng)，葉凡星快步跑過去，手指放在江云低露出的脖頸上，他的手冰得一匹，把江云低弄得微微皺眉，幾乎要忍不住發(fā)作。
葉凡星一笑，“你這是，睹我思人？”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
在軍校老師的建議下，十幾歲的江云低服用了鎮(zhèn)定藥物，再也沒在夢里見過那個人。但是情況并沒有好轉(zhuǎn)。
他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即使無法忍受困倦短暫睡著，過不了多久也會驟然驚醒。他開始畫那個人的模樣，做那個人的木偶，但這些只是飲鴆止渴。他逐漸開始忘記那個人的樣子，只能時時刻刻帶著木偶。
斯維星系的精英軍校只面向貴族和s級天賦的平民。江云低屬于后者。老師們很擔(dān)心他的狀況，但他隱藏得很好。他看上去溫和有禮，非常樂觀陽光，他微笑時會露出酒窩，讓人懷疑他是否真的有駕駛機甲殺敵的魄力。
直到一群貴族子弟趁著他去上機甲課的時候，摔碎了他藏在模擬艙中的所有木偶，那個人的畫像被剪成碎紙條，像雪一樣紛紛揚揚地從教學(xué)樓上飄灑下去。
這很正常，他常年占據(jù)著軍校的各科第一，遙遙領(lǐng)先，貴族們對他深惡痛絕，他一向微笑置之。
所有人都以為他這一次也會一樣。江云低看上去就是一個沉穩(wěn)圓滑風(fēng)度翩翩的人，老師們都這么說，他是一個不用人頭疼的好學(xué)生。
但是他一言不發(fā)走進去，反鎖了教室門，徒手拆了s級光子槍的保險，直接對著教室里那幾個貴族開了槍。
槍聲驟然在寂靜平和的校園里響起的時候，沒有人反應(yīng)過來。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這一次開槍，給他的學(xué)校生活畫上了句號。為了贖罪，他失去了人身自由，被作為斯維星系的間諜送往戰(zhàn)場磨礪。
……
回到馬場，江云低讓護衛(wèi)隊進去搜山，然后走到了王祜辰的面前。
默克爾伯爵走過來，正要說話，卻見這個之前讓人如沐春風(fēng)的年輕人此時眼神令人害怕，不由得停住了話頭。
“首相閣下……”王祜辰硬著頭皮想要解釋。
江云低抬手，做了一個休止符的動作，抿唇笑說：“解釋的話，留給我的親兵吧，閣下。我沒有時間聽你為自己脫罪。”
首相親兵已經(jīng)過來，給王祜辰上了鐐銬。王祜辰看向毫發(fā)無損百無聊賴坐在不遠(yuǎn)處的葉凡星，咬了咬牙，低聲說：“江云低，你不要太過分，我們可是同一屆出來的同學(xué)……江云低！”
江云低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向葉凡星。知道了“替身”的事之后，葉凡星的表情格外微妙，不像是生氣，甚至有點幸災(zāi)樂禍�？吹浇频瓦^來，他咳嗽了一聲，“這么快��？你不是要包庇吧？”
“不會，”江云低有點無奈，轉(zhuǎn)頭對默克爾伯爵說，“很抱歉，先生，明日我再來叨擾�！�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默克爾伯爵連忙搖頭，“不不，之前已經(jīng)耽誤了您許多時間，我在馬場玩得很盡興。這樁事就這么定下來吧�！�
江云低微微頷首，“謝謝，”等到侍從送走了默克爾伯爵，他側(cè)回眸，看著依然坐著的葉凡星，“走吧，已經(jīng)很晚了�！�
“這次回去了，我還能出來嗎？”葉凡星還沒忘記之前那個談崩了的“要求”。
江云低從容地對著他的視線，“等到你能夠自保，陛下。”
“我當(dāng)然能……”葉凡星還沒說完，就被江云低打斷。
“病情靠藥物嗎？您會駕駛機甲嗎？您會開槍嗎？如果王祜辰做得再絕一點，給葉運延一把光子槍呢？”江云低一連串地問，他很少這樣咄咄逼人，這時候語氣也是不疾不徐，宛如情人的呢喃，甚至可以稱得上溫柔。
葉凡星張了張口，半晌沒想出怎么反駁，還沒等江云低唇角上翹，他就立刻道：“這就是你對替身的態(tài)度？”
江云低：“？？”
他成功把江云低的所有話堵了回去。離開馬場的路上，江云低的神色始終非常復(fù)雜。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坐在懸浮車上，江云低深吸了口氣，露出外交中無往而不利的微笑，正要開口解釋。
“解釋的話，留給你自己聽吧，”少年君主神色冷淡，“我沒有時間聽你為自己脫罪�！�
被用自己的話堵回來的江云低闔了闔眸，最終選擇在懸浮車上閉目養(yǎng)神裝作聽不見，用行動來證明自己對年輕的君主并無任何意圖。
但是葉凡星反而湊過去，用少年人清朗的嗓音喊他，“首相？這就放棄解釋了？看來你果然是把我當(dāng)替身，只能默認(rèn)？”
江云低睜開眼睛，來不及說話，就被輕輕吻了一下，他驚得立即起身，葉凡星靜靜看著他。
“你……”江云低開了口，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沉沉嘆了口氣，頭疼地認(rèn)了，“就當(dāng)你說得對吧，我的錯，我道歉，好了嗎？”
葉凡星莫名看著他，“什么意思？”
江云低沒脾氣了，用平生耐心好聲好氣地說，“陛下不必如此。我已經(jīng)認(rèn)識到了錯誤，你這樣被那群捕風(fēng)捉影的媒體拍到，會引起軒然大波，給內(nèi)閣的人攻訐的機會，得不償失�！�
“噢，”葉凡星聽他說完，才說，“我有個東西要跟你談?wù)��！?br />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什么？”江云低見他不再舊事重提，微微放松了些，雙手交插抵著下頜，做出認(rèn)真傾聽實際神游的姿勢敷衍小朋友。
葉凡星煞有介事，翠綠色的眼睛在懸浮車的燈下像學(xué)生時代玩的玻璃珠，“我和你心上人長得這么像，你怎么不懷疑我就是本人？”
“……他的頭發(fā)是黑色的�！苯频筒⒉幌肜^續(xù)這個話題，松開手指仰倒在座位上，毫不掩飾抗拒深談的態(tài)度。
“我可以染發(fā)，”葉凡星當(dāng)做未聞，說道，“你再仔細(xì)想想。”
“他的眼睛也是黑色的，”江云低被迫提起自己最不愿意提起的人，已經(jīng)快要忍耐不住，閉了幾次眼睛，才溫和開口，“我想他并不存在，只是我兒時的一個美麗的夢。陛下，別再問了，這件事并不有趣�！�
“夢？”葉凡星見他油鹽不進，點點頭，承認(rèn)了他的話，“好吧，被你看出來了，我確實在開玩笑。我們談個戀愛吧�！�
他最后一句和前一句南轅北轍，江云低原本正對開玩笑那句點頭，一下子沒收住，表情瞬間凝固了。
“你喜歡這張夢中情人的臉，”葉凡星用一種理解的架勢拍了拍江云低的肩，少年君主俊美的面容含笑說，“我也需要你的幫助，各取所需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