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輝(5)
葉凡星夢到了這具身體從前的事。
青云派是正道修仙第一大派,但他出生自人間王朝,是王府世子,原本衣食無憂,犯不著來修仙。
王妃在內(nèi)院爭斗中虛了身子,生下他不久就撒手人寰。他初知人事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了這些。他父親是個酒囊飯袋,后院鶯鶯燕燕無數(shù),葉凡星沒少在這其中吃苦頭。
他漸漸學會了用出色的容貌博別人歡心,甚至很長一段時間,后院的妾室們會牽著他聊天。葉凡星生性頑劣,并不受寵,衣服破了也不敢讓管家知道,怕傳到了父王耳朵里。也是她們?yōu)樗p補過。
在記憶里,葉凡星不討厭這些人。但是沒過多久,就發(fā)生了變故。那場變故后,年幼的世子被送到了青云山,成為了青云派的小師弟。
睜開眼睛的時候,白歸單手撐著臉在旁邊看著他,眼神頗有些幽幽,一雙眉毛壓低,俊秀的臉上也是不大高興的模樣。
葉凡星斂了斂眸,“你干什么?”
白歸見他醒了,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你抓著我的手,還喊翠微,怎么,你喜歡的人?”
小師弟把夢里經(jīng)過的人全喊了一遍,把白歸心里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旖旎都喊散了。白歸抽出手臂,按著腰間劍起身,意氣風流似乎毫不在意地開口,
“不方便說?真是你喜歡的人?莫非是門派哪個師妹,什么時候也帶給師兄看看,替你把把關,別被師妹騙了�!闭f著說著,語氣已經(jīng)忍不住有些陰陽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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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葉凡星否認,一邊坐起身下來,一邊去摸懷里的匕首,摸到后才松懈了少許,“那個魔修呢?”
“她說她可以證明沒有殺大夫,我就放她出去找人證明了,”白歸隨口說,又堅持扯回之前那個話題,“翠微是誰?”
憑什么在夢里和他這個師兄同一個待遇。這合理嗎?有沒有把大師兄放在眼里?
“你把她放了?”葉凡星驟然起身,漆黑眼眸里難得涌出怒氣,冷冷說:“你真當自己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世界上那么多人,怎么不見你一個個去可憐可憐?”
白歸莫名其妙地摸摸鼻子,幾次想打斷反駁都沒成功,看葉凡星說完,才說:
“你慢點說……不是,我沒可憐她,我留下了追蹤訣,她若是逃跑了,我必然能找到�!�
小師弟怔了怔,低下眼眸,淡淡說了句抱歉,烏發(fā)白衣,眉宇間縈繞著噩夢后的疲倦。
情不自禁地,白歸忽然小聲道:“要說可憐……我只可憐你�!�
葉凡星匪夷所思看他半晌,倏地笑道:“用不著。和我一起,倒霉的總是別人�!闭f話間,眉目俱是冷的,只窺見下頜繃緊。
臉上笑意也如同窗外月色溶溶,清俊疏離,依稀間見一個很淺的酒窩,被落下的烏黑發(fā)絲遮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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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歸不知道如何解釋,走到門邊,又頓住腳步,臉上罕見地通紅,幾番斟酌用詞,只能說,
“可能……不是那種可憐。”
說完,他就大步走了出去,留下一句,“算算時間差不多了,我去找那個魔修�!北秤翱磥聿幌裾胰�,更像落荒而逃。
葉凡星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回想起夢里最后的情景,閉了閉眼,低頭將茶水飲盡,攥緊的手指微微發(fā)白。
沒有猶豫太久,他就揀起邊上外衫穿上,將手上金帶解下束起緞帶般的烏發(fā),利落地跟著白歸的方向走去。
已經(jīng)是清晨時分,村落里的人們醒得早,雞打鳴的時候,已經(jīng)有許多人開始勞作。白歸和葉凡星一前一后的,俱是俊美瀟灑得十分顯眼,引來了許多目光。
找到那個魔修的時候,她正和一個老人笑著說話,十分輕松,半點不見擔憂。
葉凡星已經(jīng)拿出匕首,在手里轉(zhuǎn)了轉(zhuǎn)拔開刀鞘,春日里滿村桃花開得灑灑,刀鋒映出一兩朵顏色,倒影的光鋪在葉凡星眼角鼻邊,淺紅鮮艷,
“敘完舊,可以殺了吧?”
魔修見他們來了,喟嘆一聲:“你們來得不巧,夫君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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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葉凡星笑了聲,少年輪廓被花影灑得深淺不一,“那可真巧,更巧的是,你也要跟他前后腳走�!闭f話之間,就要動手。
白歸忙按住他手指,看向魔修,眉目冷漠下來,
“這就是你的證明?”
邊上老人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但能感覺到話語間的機鋒,顫巍巍說:
“劉夫人沒說錯,劉大夫的確是剛走不久,還幫我看了病。他們夫婦可是大好人�。∧銈�?nèi)柎謇飫e人,他們也都看到劉大夫了�!�
“婆婆,”劉夫人嘆息,“你不必為我說話了。也許我是命苦,合該要死在今日�!�
附近勞作的人看到這里的鬧劇,都慢慢湊過來,聽了劉夫人的話看向兩人,神情戒備起來。
白歸聞言,在婆婆憤怒的目光里露出窘態(tài),笑吟吟道:“我們是青云派弟子,來除魔衛(wèi)道,若是這位夫人解釋不出事情,少不得要走一趟。但我們也不會草菅人命。”
葉凡星就直接多了,“她是魔……”
“師弟!”白歸拉拉他袖子,低聲說,“沒發(fā)現(xiàn)周圍人看我們眼神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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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庇魔修,同罪,”葉凡星抿了抿唇,垂下眼瞼,“我不在意他們。如果不是你幾次三番攔著,我早就……”
這話說得比劉夫人還魔修本修。白歸含笑擋了擋眾人目光,把葉凡星拉到身后,看著劉夫人,聲音冷漠至極,
“你應該清楚,我是給了你機會的,原本夜里我就可以殺了你,畢竟你身份不容于世�!�
葉凡星探出一雙丹鳳目,被白歸按了回去,手指緊緊抓著刀柄,冷笑,“她明顯是沾了人命,白歸,你不要太過分。”
“劉夫人如此善良,怎么會殺人,”邊上一個村民憤慨道,“你這后生娃娃臉色慘白,怕是虧心事做多了命不久矣。”
“嘴巴放干凈點,”白歸被激起來,驟然抬手拔劍,他不能對普通人動靈力,強忍著怒火,“我?guī)煹苄宰雍�,別以為就沒人敢動你�!�
就算真和普通人打起來,不動靈力,也不過是思過崖下待一陣子。白歸認真考慮起來。
原本已經(jīng)轉(zhuǎn)開匕首的葉凡星聽著他說的話,欲言又止,沉默收回了匕首,沉黑眉睫下滿是疑惑。
那人見白歸拔劍,有些畏懼,也不敢再言辭激烈,只說道:“劉大夫早晨的時候確實來過這里,大家伙都跟他寒暄過。劉夫人剛來,沒過多久你們就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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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人紛紛附和。
白歸略有些沉吟,心中信了兩分,緊緊皺著眉,不知該不該放過一個未生事的魔修。
“我還從沒見過夫人與劉大夫同時出現(xiàn)過,”葉凡星忽地開口,“聽你們話中意思,好像今日也沒同時見到兩人�!�
劉夫人面色微變,“這是因為我四處找他……”
“昨日師兄說劉大夫脾氣古怪,接待我們進去的那位劉大夫卻性情隨和,不像個恃才傲物的人,反而更像是夫人你的語氣�!比~凡星根本不理她的解釋,自顧自說完。
眾人神色都有了少許變化,顯然也想起來劉大夫平素里的刻薄,是絕不會理會他們的,今日見時卻還笑語盈盈跟他們打了招呼。
之前說話的老人也愣住,“劉大夫以前的確不曾來過……”今日來為老人看病,可以說是難得一遇。
白歸蹙緊了眉,“你的意思是說,劉夫人假冒劉大夫?假冒一個男人?這怎么……”話還沒說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來,看向低著頭的劉夫人,“你之前為何說大夫是沽名釣譽?”
劉夫人眼神躲閃,“夫妻吵架還不正常嗎?妾身那是胡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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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替我抓了藥,”葉凡星眸光湛然,村口桃花樹下花影搖映在眉心,“我們來時桌上放著茶壺,你卻匆匆泡了一壺新茶,好像完全不知道剛煮過茶一樣�!�
“我太忙了,”劉夫人慢慢地說,“忙忘了……”
見她還是不肯說實話,葉凡星突然想到些什么,“神農(nóng)圖,你昨夜打開看過了嗎?”
白歸原本已經(jīng)在師弟話中,神色逐漸冷冽下來,被這么一問,怔忪了一下道:“她說那是她夫君最珍視的東西,我檢查了沒有異常,就沒動�!�
“去看看。”葉凡星說完就要走,劉夫人卻倏地發(fā)難,揮出魔氣纏繞住他。
周圍看著的百姓大驚,都是匆忙散開,間或夾雜著一兩句“魔修”。很快,他們就因為害怕打起來被誤傷跑遠。三人附近空了出來。
白歸彈出靈力護罩,將魔氣驅(qū)散,才淡淡開口:“夫人急什么?”
“尸體在神農(nóng)圖后面,是不是,”葉凡星眼睛極亮,甚至笑了起來,看上去頗為怪異,“昨夜一進去就聞到了血腥氣,真讓人作嘔�!�
說起命案,他神色輕描淡寫得像是看殺雞,僅僅因為牽扯上了魔修,才顯得多了些情緒波動。那雙漆黑的眼睛里笑意泠泠,匕首刀鋒舉在眉前,興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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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開那圖去看看?”
“夠了,”劉夫人閉目,很久才重新睜開,“是我殺了他�!�
“也是我利用魔修天賦的易容能力喬裝改扮成他,在醫(yī)館里給人看病,給他賺取名聲。神農(nóng)嘗百草,他卻要我試藥,”劉夫人冷冷笑道,全然不見之前的溫和,“甚至和小姑娘勾勾搭搭。他們兩人的尸體,都在神農(nóng)圖后面,我在那里開了洞,用圖遮住了�!�
“昨夜出來,原本想埋了,卻碰見了你們,”她沉默了半晌,才說,“也許我不該讓你們進醫(yī)館�!�
葉凡星原先笑容微斂,又恢復了冷淡沒什么表情的模樣,靜靜看了她一會兒。
“我不殺你,”白歸忽然開口,“但你是個魔修已經(jīng)人盡皆知。日后如果有其他人找你麻煩,我也不會管。”
劉夫人愣了一下。
“他的意思就是讓你收拾東西換個地方,別在青云山下礙眼,不知道這里修士多?”葉凡星皺眉,很不客氣地道。
好久,劉夫人流下兩行眼淚,釋然低聲說:“終于說出來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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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村落,白歸忍了又忍,還是沒壓住唇角笑意,負手在耳后悠悠走在路上。
“討厭魔修��?”他湊近師弟,好奇似的問,“早上聽說我放跑了魔修,把師弟氣得臉都白了,師兄可心疼了�!�
葉凡星似笑非笑:“你說不殺她的,我有什么辦法?”
白歸樂得笑出了聲,“得,您老人家接著裝,”過了半頃,又喊他,“師弟�!�
葉凡星已經(jīng)被他這么喊了七八回了,根本已經(jīng)連個眼神都欠奉,敷衍嗯了聲。
清風芳草香,前面就到了離青云山最近的主城——流云城。
城中正趕上熱鬧的花燈節(jié),又有花魁選秀,進城的城門口人頭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