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告白（6）

    打開保險，然后開槍，子彈在空中會像雨滴的形狀，炸開的時候鮮紅紛紛。

    這個動作池澈做過無數(shù)次，從他頭一年被老爺子扔到部隊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來年。在殺伐里洗過骨，在狼煙中徒手挖過彈殼。末世前無數(shù)次參與任務(wù)帶給他的不只是戰(zhàn)功，還有逐漸理性桀驁的思維。

    遇到葉凡星之前，他就已經(jīng)死過一次，死而復(fù)生。子彈穿過他的胸膛，但是最終他被搶救了回來。

    池澈沒有想過，在那一次搶救里，他會得到代號“od”的機會。

    &研究室掌握著od的數(shù)據(jù)，葉凡星還不愿意正面和他們決裂，何況基地內(nèi)嚴禁使用異能。到了這步?jīng)]有辦法，葉凡星只好握著帶了一路的疫苗公式，物歸原主，笑著說：“希望你們的確會將它投入使用�！�

    工作人員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說道：“當然。四大基地是人類命運共同體，我們將共同為此貢獻。”

    事情并沒有因此畫上句號。在他們將要離開的時候，池澈突然從腰間拔出槍，手臂不受控制地對準了走遠的刀疤臉異能者，砰的一聲，血花飛濺，異能者應(yīng)聲倒地。

    池澈手臂繃緊，眉頭緊鎖，遽然掉轉(zhuǎn)槍口看向身后：“你們做了什么？”

    研究所里走出來幾個人，領(lǐng)頭的那個白發(fā)慈祥，遠遠看著他們。后面，整個vis研究所仿佛啟動了什么，流光四溢，升出巨大的支柱，機械運轉(zhuǎn)的轟隆聲音擠壓在一起，令人心煩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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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槍聲驚動了周圍的人，巡邏的異能者隊伍持武器趕來，他們認識池澈，a基地由池家管理，盡管池澈剛剛回來，但這張臉早已在a基地聞名。已經(jīng)有人去處理尸體，他們遲疑著放下了武器：“池……”

    “這是我們送給你的見面禮，od，”慈眉善目的老人微微一笑，“背叛者應(yīng)該得到懲罰。”

    池澈死死盯著老人，冷笑道：“不管你們有什么陰謀，池家不會放過你們�！彼�下意識看了眼研究員，卷發(fā)的青年正轉(zhuǎn)著新的硬幣，絲毫沒有危險的防范性。

    “不要這么緊張，”老人打量著他，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緊張會把你在意的東西暴露出來�！�

    “用不著你們來�！背爻赫f著就握住葉凡星手腕，看向等待指示的巡邏執(zhí)法者們，冷冷道：“vis研究所已經(jīng)有了疫苗公式，守好周圍，一定要保護好了�！�

    名為保護實則監(jiān)視，執(zhí)法者們聽明白了他的意思，看著他帶人快步離開，同時被疫苗的消息炸得議論紛紛。

    為了整個基地能源的使用，a基地中設(shè)有一個大型能源供應(yīng)廠，重兵把守十分安全。池澈拉著人走到外面，才開口：“這里沒有任何監(jiān)視，你可以把事情說得清楚�！�

    “我只知道od的代號從三年前開始出現(xiàn)。據(jù)說他身中數(shù)槍，作為世家唯一的繼承人，他在死前接受藥劑注射，他的家人得知有新型手術(shù)，在充分了解死亡風(fēng)險后簽字同意。他是第一個在接受注射后沒有出現(xiàn)嚴重排斥反應(yīng)的人，進化藥劑融進他的身體，賦予他新生。”葉凡星看著池澈的眼睛說，“這給了研究所希望，為他代號od。開始了長達一年的‘手術(shù)’�！�

    “你早就知道？”年輕的隊長黑色的短發(fā)下面容含笑，眼底卻冷漠得令人心驚，“猜到了所有的事，為此，你才會聯(lián)系我的父母，我們相遇也是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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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你的確獲得了新生，”葉凡星看著砸在身側(cè)的黑霧，頓住聲音，過了一會兒才說，“也許你并不喜歡這個結(jié)果，但世界上沒有人能夠再次殺死你�！�

    池澈平靜了下來，面無表情看著葉凡星：“你殺過我一次�！�

    早晨的基地沐浴著難得的日光，他們的影子被拉長在能源廠的斑駁墻壁上面，里面刺鼻的味道絲絲縷縷被風(fēng)吹出來。研究員拉了拉襯衫，將袖口往上拉，給他看手臂上摘除監(jiān)視器的痕跡：“我不會殺你。我當然想告訴你這一切，但是我們并無不同。”

    葉凡星似乎思索了半晌，極快地微笑了一下繼續(xù)說：“疫苗只會讓你失去異能，也會讓世界上每一個人都失去，生機尚存的喪尸也能夠恢復(fù)。這就是我期望的世界，從前的世界。”

    池澈伸出手指，在他手臂上撫摸過去，過了一會兒才道：“我可以相信你嗎？”其實他并不需要回答，因為有過隔閡的感情回不到從前，就像受過重創(chuàng)的身體會留下嚴重的后遺癥。

    不管葉凡星回不回答，他心里都已經(jīng)有了答案。他的愛情并未改變，曾經(jīng)為祖國而跳動的心臟此刻同樣為他的愛人狂跳。

    在清晨的徐徐冷風(fēng)中，他們抵墻擁吻，雙臂之中溫柔抵死，仿佛此刻即死就不需要理清愛恨。池澈在親吻的間隙里輕聲說：“前世我在風(fēng)花雪月里浪費七年，已經(jīng)足夠了�！�

    研究員睜開眼睛看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消化著他話中的意思，問道：“浪費夠了，為什么你還沒走？”

    總是如此，總是敏銳察覺到他的不舍狼狽，池澈伸手一把按住他眼眸，然后隔著手背，小心翼翼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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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本可以走。”池澈將額頭抵著手背處，從愛人下頜親吻，比任何理想主義者面對信仰都要更虔誠，只有垂下的眼簾遮住他的漫不經(jīng)心。

    “也許你忘了，前世為我注射疫苗之后，”他握起葉凡星的手臂，放在永遠處于熱戀的頻率的心口，“你的子彈上膛，渾身戰(zhàn)栗，但是槍法很準，”他笑了笑，眼底的漠然被溫柔取代，“一擊致命�！�

    “忘了沒關(guān)系，我如此深愛著你，你有剩下一生的時間可以慢慢回想�！�

    葉凡星看著在剛剛的親吻中植入手臂的監(jiān)視型芯片，心里一片懵逼。

    【我前世親手開的槍送他重生？這么莽的嗎？？】

    系統(tǒng)：【嘻嘻，翻車了吧�！�

    疫苗被vis研究所掌握的消息很快席卷了四大基地，高層們不斷給a基地施壓，要求公布疫苗算法。而公布了這一切的池澈，因為沒有保密而受到了家族的問責，取消了目前所有任務(wù)和武裝。

    池澈并不著急，甚至在基地的房子里找出了放映機。葉凡星坐在他旁邊撕開巧克力，抬頭看了眼，放的是《臥虎藏龍》。他們找出來的碟片很少，但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也沒得挑選。

    他們在一片黑暗的客廳里并肩坐著，外面遠處，執(zhí)行完任務(wù)的異能者們唱著歌經(jīng)過，煙火氣熱鬧得像是末世之前。情侶一起看電影在末世前是一件尋常的事，但他們還沒有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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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為你沒有耐心維持儀式感這種無用的東西�！比~凡星說。他自從那天翻車之后就學(xué)會了言多必失，說完這一句就不再說話，來回拋著硬幣，任由電影的光暈在他俊美的眉眼之間打轉(zhuǎn)。

    “在某些時候，我永遠有耐心。”池澈說。

    在兩人看電影時，房間里的收音機突然響了起來：“經(jīng)過四大基地和vis的共同努力，疫苗公式已經(jīng)初步研發(fā)完畢，我們將繼續(xù)為人類共同的未來……”

    “vis居然真的會交出來�！背爻郝犃艘粫���，就把收音機關(guān)了，接著坐回來看著放映機，手指捏著黑霧做成各種形狀。

    葉凡星捏了捏眉骨，有些得意地說：“因為他們知道，如果不公布，我就會幫基地其他研究所重新復(fù)原出來。我參與了公式的主要研發(fā)，只是這需要時間�！�

    電影里面，羅小虎正在說他曾經(jīng)騎馬去大漠的盡頭尋找落下的流星。他讓玉嬌龍離開，并保證有一天會去找她。

    “如果我的愛人愛我，我不會放他離開，”池澈將手里捏出的黑霧放在茶幾上，捏的是是一個唱歌的小人，被一只手塞了滿懷玫瑰花，“即使他不愛我，也會留下他。”

    他的語氣比往日溫柔得多，不等葉凡星開口，他已經(jīng)站起身快步走向門口，開門走了出去。

    葉凡星沒開口問他去做什么，只是把放映中的電影關(guān)了。外面正在下雪，盡管基地里有無數(shù)異能者和科學(xué)家共同努力，但末日的影響依然侵入了這里，不開暖氣的情況下，房子只比外面暖和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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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在晚上八點回來，”落鎖的聲響里，門外的聲音漸漸變遠，“這里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

    葉凡星拿起桌上的小人，撥了撥栩栩如生的玫瑰花，心里想，弟弟不會以為真的鎖得住吧。他漫不經(jīng)心從桌上翻出筆記本，拿鋼筆吸了墨，一頁一頁劃過去。

    &焦急地尋找著葉凡星的下落。他們在發(fā)給四大基地的疫苗公式里做了手腳，唯一的隱患就是葉凡星，他知道疫苗的大部分資料，一旦他真的研究出了原版，那么vis的計劃將會付諸東流。

    池澈收到調(diào)令，得知了四大基地收到的疫苗的貓膩，帶人徹底封鎖了vis研究所。這是個輕松的任務(wù)，池澈相信能夠在八點之前完成。

    在等待的過程中，池澈想到前世。他和葉凡星的爭吵要比現(xiàn)在激烈得多，但那時熱戀的愛火讓他們依舊信任彼此，他們又會很快重歸于好。每一次任務(wù)過后，他們會在房子里種下玫瑰的種子，盡管這里的土壤被嚴重污染，但是浪漫讓生活充滿了新的期盼。

    而不是像現(xiàn)在，理性又疏離地相處，滿懷戒備又無法割舍，毫無未來又藕斷絲連。這樣的關(guān)系，也許不再強行維系才是最好的結(jié)果。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vis沒有選擇臨死反撲，恰恰相反，它公布了除了疫苗以外的所有資料——包括od的存在。

    憤怒的火焰很快燒向了池家，a基地陷入了一片混亂。池澈和vis被共同攻訐，許多人企圖動用異能，但他們在進入基地的時候就錄入了信息，基地巨大沉重的能量光罩將他們的異能反震了回去。大批人鼓動著出走，基地的大門遭受了數(shù)次進攻。

    在池家派人來接的時候，池澈正準備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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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爺，我想你應(yīng)該知道現(xiàn)在的處境，”池家的人焦躁地說，“我們將在晚九點向人們解釋，在這期間你必須……”

    池澈在夜色里越走越遠，沒有回頭。

    葉凡星撬開窗戶跳了出去，他在房子的保險柜里找到一把槍，大概是池澈以防意外留給他的，他帶在了身上。

    剛剛出來，就聽到整個基地兵荒馬亂的嘈雜廣播：“我們將在九點對od一事進行調(diào)查說明……疫苗的問題……”

    很快，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人群紛亂的聲氣里面，廣播被掐斷了，沒有過幾分鐘，整個基地斷電，陷入了黑暗之中。

    這種時候，毫無疑問池家會把池澈帶回去。葉凡星借著濃稠夜色來到了基地中心，這里也停了電，他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在黑夜里看清前方，通過系統(tǒng)的幫助，一個小時后，他順利地進入了基地中心的池家。

    當他握著槍推開門，滿室血腥氣撲面而來，室內(nèi)倒了許多具尸體，都死于槍傷，卻不見兇手。葉凡星心中警鈴大作，立刻反應(yīng)過來這是針對池澈的一個陷阱，卻被他踩了進來。他剛要出去，就看到底下無數(shù)的攝像頭對著他，基地的直升機在低空盤旋。

    葉凡星當即關(guān)門，下一秒看著他剛剛站著的位置，門上被猛烈的火力砸得微微凹陷。短時間內(nèi)，這里可以讓他安全，但不會維持太久。

    他不緊不慢蹲下身，查看地上的尸體，順便從系統(tǒng)中調(diào)取了部分資料，得知這些是池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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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他拿著槍站在池家一地尸體里的畫面，應(yīng)該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九點的調(diào)查說明”直播中了。

    九點半，門已經(jīng)在火力中搖搖欲墜，很快被人推開，葉凡星立即舉槍回頭，看到昏暗之中是池澈皺眉沖了進來，不由得怔了一下。

    池澈走到旁邊，面對著槍口，他抬了抬自己的槍。他們互相拿槍抵著，倒顯得非常默契。

    “跟我走，我讓人清理了……”池澈開口。

    話還沒說完，有一群人跟著沖了進來，舉槍將兩人控制住，這些人身上穿著vis的工作服，顯然是早有準備，時刻盯緊了池家這邊。

    陸續(xù)進來的足足有十余人。兩人被迫站起身抵著額頭，十幾把槍指著兩人的太陽穴，他們卻彼此拿槍對著對方的胸膛。

    四目相對，他們在黑暗中看不清對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