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刀現(xiàn)世

    霜降這日，天還沒亮透，沈淮之就已經(jīng)背著藥簍爬到了瘴霧嶺半山腰。

    十七歲的少年身形瘦削卻矯健，粗布短打上沾滿露水，腳上草鞋綁著防滑的麻繩。

    他熟練地撥開擋路的荊棘，右手藥鋤在濕滑的巖石縫隙間精準地一撬，一株葉片泛著藍光的六葉青芝就完整地落入掌心。

    “再采三株，就能換半袋糙米了。”沈淮之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小心翼翼地將靈藥裹上油紙收進懷里。

    山間晨霧彌漫，十步之外就看不真切，但從小就在這山中玩耍的沈淮之，閉著眼睛都能摸清這片山崖的每一處凸起。

    斷龍崖的晨風格外凜冽，吹得他束發(fā)的草繩簌簌作響，沈淮之蹲在一塊突出的巖石上，瞇著眼打量崖壁間的陰影——那里有幾叢暗紅色的藤蔓，是煉制跌打藥的主材血絲藤。

    “阿沅也該醒了”沈淮之看了眼天色，嘴里嘀咕著，妹妹這兩天咳得厲害，他得趕在午時前回去煎藥。

    他解下腰間繩索，在凸起的石筍上繞了三圈，打了個漁夫結，繩索在他手中繃成一條直線，少年像只靈巧的山貓般貼著崖壁下滑。

    就在他指尖即將碰到血絲藤的瞬間，整座山崖突然劇烈震顫起來。

    “難道是地龍翻身？”沈淮之瞳孔驟縮，碎石從頭頂簌簌落下，系著繩索的石筍發(fā)出不祥的斷裂聲。

    他本能地松開抓著的藤蔓，卻還是晚了一步——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他腳下的巖壁整個塌陷下去。

    天旋地轉(zhuǎn)間，沈淮之只來得及護住頭部，整個人就跌入了突然出現(xiàn)的裂縫中，后背接連撞上突出的巖塊，劇烈的疼痛讓他眼前發(fā)黑。

    不知翻滾了多久，他重重摔在一堆松軟的腐殖土上，藥鋤和繩索早不知丟在了何處。

    “咳咳咳”沈淮之吐出嘴里的泥沙，掙扎著撐起身子，頭頂?shù)牧芽p已經(jīng)變成一條細線，幾縷天光吝嗇地漏下來，照出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地下空間。

    奇怪的是，這里竟沒有半點潮濕的泥土氣息，反而彌漫著某種金屬銹蝕后的腥味。

    他摸索著掏出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映照出令人窒息的景象——這不是普通的地洞，而是一處古老的戰(zhàn)場遺跡。

    滿地都是銹蝕的兵器殘骸，有些已經(jīng)與地面融為一體，沈淮之的草鞋踩過某塊凸起時，發(fā)出“咔嚓”一聲脆響——那是半截埋在土里的頭骨，空洞的眼窩正直勾勾“望“著他。

    更遠處，幾具身披鎧甲的尸骸保持著戰(zhàn)斗姿態(tài)，他們的武器貫穿彼此的身體，就這樣在黑暗中凝固了千年。

    火折子的光忽然搖曳起來。

    沈淮之循著氣流方向轉(zhuǎn)身，呼吸瞬間凝滯。

    在遺跡中央，靜靜地矗立著一具青銅棺槨，棺槨身上刻滿了他不認識的符文，那些線條在火光映照下仿佛在緩緩蠕動。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插在棺蓋正中的那柄黑色長刀。

    刀身足有三尺余長，通體漆黑如墨，唯有刃口處隱約泛著暗紅色的光，刀柄纏繞著某種黑色獸皮，末端鑲嵌著一枚殘缺的血色玉石。整把刀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氣息，仿佛多看兩眼就會被吸走魂魄。

    “難道這里曾經(jīng)是修真士的戰(zhàn)場？”沈淮之暗自忖度。

    “這是什么”沈淮之不自覺地向前邁步，他的影子被火光投在棺槨上，與那些扭曲的符文重疊在一起。

    不知為何，耳邊似乎響起了若有若無的刀鳴聲，像是沉睡千年的兇獸正在蘇醒。

    當他的指尖距離刀柄還有三寸時，火折子突然熄滅了。

    黑暗中，沈淮之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他應該轉(zhuǎn)身離開，應該想辦法爬回地面，應該但某種難以形容的沖動驅(qū)使著他再次伸出手，就在他握住刀柄的剎那，掌心傳來尖銳的刺痛——

    一滴鮮血順著刀柄的紋路滲入玉石。

    黑刀突然劇烈震顫起來，那些暗紅色的紋路如同血管般亮起刺目的光芒。

    沈淮之想要松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掌像是被焊在了刀柄上，劇痛從掌心直竄天靈蓋，他眼前炸開無數(shù)破碎的畫面：血月當空的戰(zhàn)場、遮天蔽日的黑色羽翼、九座燃燒的青銅巨鼎

    “啊——”

    隨著一聲痛呼，黑刀終于停止了震顫。

    沈淮之踉蹌著后退幾步，發(fā)現(xiàn)刀身上的紅光已經(jīng)消失，看起來就像一柄普通的黑色長刀。

    唯一不同的是，他掌心多了一道月牙形的傷疤，而刀柄末端的玉石中央，浮現(xiàn)出一個極小的血色符文。

    沈淮之大口喘著氣，這才注意到青銅棺槨上的符文全部變成了暗紅色。

    不可思議的是，那些刻痕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就像被什么東西吸收了一般。

    “得趕緊離開這里”沈淮之喃喃自語，下意識握緊了黑刀，出乎意料的是，原本沉重的刀身此刻竟輕若無物。

    他試探性地揮動兩下，刀刃劃過空氣時發(fā)出奇特的嗡鳴，仿佛在回應他的動作。

    借著重新點燃的火折子，沈淮之在遺跡邊緣找到了向上的斜坡，攀爬過程中，黑刀幾次碰到巖壁，那些堅硬的石頭竟如豆腐般被輕易切開。

    當他終于爬出裂縫時，東方的天空才剛剛泛起魚肚白。

    山間的晨霧更濃了，沈淮之卻覺得自己的視線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能看清百步外樹葉的脈絡，能聽見地下蟲豸爬行的窸窣聲，甚至能嗅到三里外村落的炊煙氣息。

    這些變化讓他既驚又懼，而更讓他不安的是，手中的黑刀正在微微發(fā)熱，刀尖不自覺地指向某個方向——正是沈家村所在的位置。

    沈淮之將黑刀用布條裹好綁在背后，加快了下山的腳步。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離開后不久，那道地縫就無聲無息地合攏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而在青銅棺槨曾經(jīng)所在的位置，一縷黑霧從地底滲出，凝聚成模糊的人形，對著少年離去的方向深深鞠躬

    山風卷著枯葉掠過沈淮之的衣角，他忽然打了個寒戰(zhàn)，背后黑刀傳來的溫度越來越高，幾乎要灼傷他的皮膚。

    遠處，沈家村的方向，第一縷黑煙已經(jīng)升上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