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家里很安靜。
沒有那個躺在沙發(fā)上，把薯片咬地“嘎吱”作響的少年，甚至連電視機發(fā)出的聲音都沒有。
周千溥推開家門，看到的卻是這么一副場景。
有點奇怪，但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
就像是最熟悉的東西離開了自己的身邊，無論平常時候他有再多缺點，再多不令人如意的地方，不適應(yīng)就是不適應(yīng)。
感覺是騙不了人的。
周千溥放下手里裝滿了書本的袋子，往房間里走去。
既然沒在看電視打發(fā)時間，那么他一定是在房間里休息……吧！
周千溥推開門，房間里還是空空蕩蕩的一片。
床上整潔如新，就連一絲褶皺的痕跡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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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xiàn)在，周千溥這才確定，蘇淮然消失了。
消失地徹徹底底，半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可能是找到了親戚，也可能是找到了謀生的工作。無論怎樣，那個叫做蘇淮然的嬌氣精，懶鬼，不在了。
周千溥失魂落魄地坐到飯桌旁，想拿一杯水，潤一潤有些干渴的喉嚨。
他的手向水杯伸去。
里面還有小半杯水，已經(jīng)沒有了溫度。
這是早上的時候，周千溥特意為蘇淮然準(zhǔn)備的。
早上喝一杯溫水對身體好，幾年以來，他早已習(xí)慣成自然。
寄居在周千溥家里的蘇淮然也被逼著，去適應(yīng)他的節(jié)奏。
從剛一開始的時候，百般不愿，到后來的皺著眉頭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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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哧”
周千溥禁不住笑了起來，笑完之后，便是長久的深思。
也不知道，依著他的脾氣，要是真的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會不會……
周千溥猛然一愣。
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把太多的時間還有精力，都放在了一個平通的人身上。
不對勁，很不對勁。
這個晚上，周千溥睡地很不安穩(wěn)，已經(jīng)是深夜了，但還是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就連身側(cè)的溫度，也好像變低了很多。
他數(shù)著窗外的星星，看著天色由暗轉(zhuǎn)明，太陽從東方升起。
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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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時候，周千溥像往常一樣，在浴室間里刷牙洗臉。
一模一樣的時間，一模一樣的地點。
這也是周千溥的習(xí)慣之一。
但是不同的是……
眼里的紅血絲很明顯，半點沒有平時風(fēng)光霽月的樣子。
周千溥看得心煩，干脆扭過頭，眼不見為凈。
今天是每個月的月初，也是他和家里人規(guī)定好，定時去看望他們的日子。
想到這里，周千溥就更煩了。
他很快地刷完牙，洗完臉，開車去了家里。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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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駕駛座上的周千溥眼神有一瞬間的迷茫。
那個叫做“家”的地方，他已經(jīng)有多久沒去了？
數(shù)不清了。
周千溥是一個溫溫吞吞的人，逃出家庭，可能是他這一次，唯一的放縱。
車邊的風(fēng)景一幕幕掠過。
不知道為什么，蘇淮然的臉始終盤旋在自己的腦海里。
好不容易平復(fù)下來的心緒，此刻又是風(fēng)起云涌。
周千溥難耐的摁住了自己一跳一跳的青筋。
好在，那個叫“家”的地方，很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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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腿從車門邁了出來，緊接著，整個身體都出現(xiàn)在視線里。
“千溥啊，你終于回來了�！�
一個女人站在門口迎接著。
“媽。”
周千溥快速走了幾步迎上去，風(fēng)衣在半空中“沙沙”作響。
她長得很漂亮，皮膚白凈，只有些許皺紋暴露了她的年齡。
周母已經(jīng)不年輕了。
但是每一個眼睛沒毛病的人，都能從那樣一張臉上，看到她往年昔日的風(fēng)采。
在十年前，周母絕對是一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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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都瘦了。”
周母心疼地捧著周千溥的臉。
“哪有，是您想太多了�！敝芮т咝χ貞�(yīng)道。
“咳咳……”
“趕緊進(jìn)去吧，外面風(fēng)大。”
周母的身邊，跟著一個不茍言笑的男人。
他的穿著很是不俗，舉手投足之間，都充滿了一種上位者的氣勢。
原本還算是不錯的氛圍，剎那間煙消云散。
“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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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千溥聲音冷硬。
從小到大，只要周父一來，再怎么熱火的場子，都會在很短的時間之內(nèi)冷下來。
百試百靈。
“這應(yīng)該叫什么�！�
“我們應(yīng)該管他叫做周父定律�！�
花園里，年幼時期的周千溥低著腦袋，一言不發(fā)，只有手中的拳頭越攥越緊。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
沒關(guān)系的，這都是自己應(yīng)該受的。
周父好像格外看不上他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湊在一起，每次見面，都會嘲諷地說上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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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同伴失了面子，自己也應(yīng)當(dāng)用自己的面子來填補。
“千溥，你怎么不走��？”
周母和周父走在最前面，沒有人跟上來。
他們，不，主要是周母溫柔提醒道。
“這就來了�！�
周千溥很快從一瞬間的迷茫中清醒過來。
兩個大步，就追上了他們的步子。
家里的一切好像都沒有什么大的改變，桌子還是那張桌子，最多邊角磨起了一些痕跡。
周千溥順勢坐下，立刻就有傭人走過來，為他們遞上茶水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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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點被放在瓷白的，小小的一塊，哪怕是隔著很遠(yuǎn)的距離，他都能聞到上面的奶香味。
甜甜的，很誘人。
周千溥拿起糕點，輕咬了一口。
奶香瞬間在口中蔓延開來。
這么多年過去了，可是這糕點的味道還是沒有變過，一如既往。
周千溥只吃了一塊，便停下來，不在動嘴。
“多吃點，沒關(guān)系的，不要……”
“沒有，只是多吃了就膩。”
周千溥附上一個禮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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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想多吃一點，可是……他不敢。
在很小的時候，他也曾經(jīng)喜歡過這種點心，一口氣能吃三四盤。
但是周父是怎么說的呢？
“作為一個大男子，不能沉迷于口腹之欲�！�
瓷白的盤子被摔在地上，變成幾個碎片，破碎處鋒利地就像是刀一般。
周千溥愣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那個時候的他才七八歲的樣子。
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懂什么啊，他什么都不懂。
自此之后，像是周父所說的一樣，再好吃的東西，周千溥也只會吃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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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而已。
“行了，上正餐吧，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說�！�
周千溥不情不愿地點點頭。
一道道菜被裝在精致的盤子里端上來，散發(fā)著芳香，一眼望去，什么顏色都有，讓人看了，就胃口大開。
周父用公筷夾了一筷子魚肉，送到周千溥的碗里。
“這個還行，你嘗嘗�！�
周千溥的笑頓住了。
他不愛吃魚，嫌棄魚肉有一股子腥臭味。
但是……這是周父遞過來的，意味著他不能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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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千溥皺著眉頭，緊接著又很快的舒展開來。
一塊晶瑩剔透的魚肉被送到了口中，嚼也不嚼地飛快咽下。
“味道還行�！眰�屁��！
就算是用各種香料掩蓋過了，腥味還是直沖腦門。
想吐，還是得忍著。
兩口冷水下肚，好不容易才緩和了一些，就聽到最傷胃的人說：“千溥，你接替我去上班吧，我老了，干不動了。”
“——咳咳”
一陣咳嗽傳來。
有那么一瞬間，整個客廳都安靜了，只有咳嗽聲不斷響起，格外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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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相處了十多年的人，無論周父再怎么過分，情分總是在這里擺著。
盡管不想承認(rèn)，周千溥的心還是有一瞬間軟了下來。
“身體不好變早日休息，少去操心那些有的沒的，錢不在多，夠用就好。”
又是一陣咳嗽聲，長久才停下。
“錢不在多，夠用就行？你在開玩笑嘛！”周父捂著胸口，“這么多人靠著我討生活，我不能停，一旦停了，我是舒服了，但是……你知道后果�！�
無非就是大量的員工被迫離職，好一點的，可能熬一熬就過去了，順利地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差一點的，妻離子散，食不果腹。
周千溥在心中默默補充完周父還沒有說完的話。
“所以，就當(dāng)是為了我……”
周父幾乎十以一種哀求的口吻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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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多年來，他是第一次聽見周父說出這樣的話。
他這算是在……求人？
周千溥心里也不確定，只是覺得周父和往常不大一樣。
“找人把剛才的糕點包一些，好讓千溥帶回去。”
周父把頭扭到餐桌旁的傭人面前，悉心叮囑著。
傭人的速度很快，沒過多久，一個漂亮的小盒子被放到了桌子上。
盒子還挺小的，估計也只能夠放下三四塊糕點。
“盒子小，以后多回來看看，糕點替你準(zhǔn)備著呢！”周父又將一筷子豬肉放到周千溥的碗中，“還有，不喜歡的東西，不要勉強自己�！�
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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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千溥心下一驚。
知道他不喜歡吃魚，知道自己臉上厭惡的表情。
周千溥按耐住驚異：“好的，天冷了，您也要注意，保重好身體�！�
到這里，飯也吃的差不多了。
周千溥堅決要求離開，猶豫許久，又把桌子上放著的糕點帶了回去。
也不顧身后的人千萬般的挽留，腳下生風(fēng)。
他走的很快，怕因為自己一瞬間的猶豫而心軟，答應(yīng)了周父的要求，在這場關(guān)乎于父子之間尊嚴(yán)的戰(zhàn)爭里，一敗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