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同澤客棧
廬州城分東西兩城,由一條淝水的小小支流分隔。城中居民稱這條支流為“金斗河“。金斗河自北門拱辰門旁的水關(guān)入城后,向東南流去,穿城而過。廬州水運發(fā)達,運貨船只從拱辰門附近水關(guān)暫停等待,摘下船上的帷幔接受檢查,即可從水道入城。沿河悉列貨肆,商賈喧闐。城內(nèi)百貨駢集,千檣鱗次,十分繁華,素有“小秦淮”之稱。西城占城中大部分,書院,官府皆在西城。而金斗河東北的小小地塊,卻可謂是一個熱鬧非凡、風云際會之地。這里原只是附近幾個城市的物流集散之所,周圍都是貨場,多住著些在碼頭上扛大包,做體力活計的百姓人家,但凡家有恒產(chǎn)者,多半是不屑住在這里的。但有商賈云集的地方,自然就有了三教九流的活路。約摸六十年前,一位鄭兕鄭老爺子,帶著他的十幾位江湖兄弟,在此地豎起一桿鏢旗,創(chuàng)立了如今江湖上頗負盛名的江南鏢局,填補了當時鏢局多愿押運陸路貨物,卻少有人愿護衛(wèi)商船的空缺。為了打出這家新鏢局的名聲,鄭老爺子在鏢局旁另買下十余戶人家的舊屋,一概拆平,請來能工巧匠,建成一家回字形的三層建筑,掛牌“江湖客�!�,也不知他走通了誰的關(guān)系,送了多少銀兩,當時的廬州知府竟允許他在客棧天井里立下三丈高的比武臺,上臺的客人可點到為止,也可簽下生死狀,由客棧出面向廬州府備案,一上比武臺,生死不論,朝廷概不干涉,更不會緝捕勝者。又許他在客棧屋頂露天擺設(shè)酒桌,方便客人觀看比武,甚至開盤設(shè)賭。從此,江湖人士紛至沓來,有仇有怨,可上臺一戰(zhàn)而定,年輕人想江湖揚名,也可在此地插旗打擂,等人挑戰(zhàn)。長此以往,此地竟成了一處江湖盛景,天下知名。江湖人來得多了,此地慢慢更有了賭場,青樓,商業(yè)極其繁榮。久而久之,東城就不再叫東城了,改叫個“金斗城“。
鄭老爺子去世后,其長子鄭同臻繼承鏢局,也不知為何與幼弟不睦,便將客棧從產(chǎn)業(yè)中割舍出來,分與幼弟鄭同澤,二人分家。財產(chǎn)分了,人員班底卻一個都不準鄭同澤帶走,也不許他再用“江湖客棧”的名號�!敖蜅!庇谑歉麨椤巴瑵煽蜅!�。三十年前,當今皇帝登基,自次年起改元嘉安,便下令收緊對江湖人的限制。廬州府遂不再允許江湖人簽下生死狀,在比武臺上死斗,只準點到為止,以不致對手肢體重殘為限制。從那以后,意在復仇之人無法在此決死,比武臺上的場面,自然也就一天比一天軟綿了。到如今,通常就只有些沒有背景的年輕人,為了江湖浮名來試試運氣。
紈素這次來廬州,原也打算走水路入城,更加便利。無奈城衛(wèi)為了搜捕重霄觀逃走的“重犯”,竟暫關(guān)了水閘,要求人員貨品,皆在城外棄舟登岸,走拱辰門入城。紈素也只好從命。但她相貌不過十二三歲年紀,又兼裝束素樸,城門守衛(wèi)只不過打眼一望,也并未仔細盤問她。入城之后,她便依著師祖的記憶,來尋這“江湖客�!�,哪里還找得到?紈素到時,只有當年的比武高臺仍在,因著受了太多比武者的千斤墜功夫,打眼一瞧,估計也沒有三丈高了。她照舊住進了這家“同澤客棧”,但也沒了興致上臺跟那些求取浮名的油滑年輕人打個兩場試試手,不過向小二套些消息而已。不過,此地畢竟江湖人云集,氣氛遠較西城輕松自在。既然仍要在廬州暫時落腳,紈素倒也沒打算換個地方住。
撐一柄打探消息時隨手買來的粉紅油紙傘,過了金斗河上彎月一樣的石橋,等紈素回到鬧哄哄的同澤客棧,已是午間時分。
小二殷勤地迎上來,接過紈素手里的傘。他已不記得紈素前幾日向他打聽過什么了,但他記得這位貌不驚人的小小少女,出手就給了他五兩銀子的小費——以及,他記得這姑娘昨日下午回來,穿過天井回她的二樓房間的時候,隨意出手,輕松救下了從比武臺上橫著掉下來,差點大頭朝下種在地里的輸家,又在昨晚這位年輕瀟灑的小倒霉蛋要請恩人喝酒的時候,把他灌到了桌子下面趴著,自己到柜上結(jié)了酒錢。
總而言之,人不可貌相,這位齊姑娘是真正值得巴結(jié)的豪客。但不知道為什么,對上她的時候,小二總覺得有點瑟縮,似乎不太敢看她似的。此刻便恭敬問道:“姑娘是在大堂里吃午食,還是送到房里?”紈素并不看他,隨口笑道:“要一籠糯米燒賣,還有好脆皮乳鴿要一只來,茶要碧螺春,送到房里吧�!北闾_往天井一側(cè)的樓梯上去。
小二應了一聲,卻又問道:“今兒個午后未時一刻,昨兒那位盧爺又要上擂臺,姑娘可還有興致等著看看嗎?”
這下紈素不得不回頭了,她失笑道:“你們這的比武,被人從臺子上丟下來了,也能再上去挑戰(zhàn)的?”又頑劣道:“這位盧小俠,怕不是你們客棧請來的托兒吧?昨日他說請我喝酒報恩,自己出溜到桌子下面去了,還是我會了鈔。今日看著沒人打擂了,又要自己登臺?倒真是敬業(yè)得緊。你是不是下一句,要問我是不是要下注做賭,賭他還會從臺子上再掉下來一趟了?”
小二搖頭陪笑道:“客人說笑了。廬州府規(guī)矩,未及笄的女子,未加冠的男子不得參賭,若教官府知道了,只罰莊家,要莊家?guī)Ъ系匠情T口站三日呢。小的怎會攛掇客人賭博?盧小爺如今就住在店里,賬是記在柜上的,姑娘昨日會了鈔,他今日一早醒了酒,便在柜上大鬧起來,自覺大失臉面,又說昨日失腳落下比武臺,是因為比武臺欄桿年久失修,他只不過想在欄桿上略一借力,卻一腳踹斷了。竟不肯認輸呢。恰昨日贏他那位林爺在旁邊聽見了,端的是襟懷寬大,卻愿意約在今日過午,再比一場。”
紈素聽得有趣,因道:“我先到屋里歇一歇,你把飯菜送上來吧。未時一刻是吧?我倒樂意去看看熱鬧,萬一誰再不小心掉下來,興許我還能搭把手。對了,若比武臺上失腳摔死了人,不是臺上打死的,官府要怎么處置?”
正說著,客棧大堂內(nèi)西北角,突然喧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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