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鏡子
謝非言覺得這家伙可真是奇怪。
好好說著話呢,你臉紅什么?
一副純情毛頭小子被人當面告白的樣子,你看你那模樣,怎么也得四十好幾了,怎么還……咦?
謝非言突然想到什么,凝神細看。
而對面,青衣人正在炸毛:“你胡說!胡說八道��!”
青衣人那張臉分明還是又老又丑的樣子,但因他慌張羞澀的舉止,一種奇異的少年感和青澀感卻生了出來,十分可口,令謝非言覺得那張丑臉好像都不是那么丑了。
謝非言暗暗揉了揉眼睛,心中越發(fā)狐疑。
“你這人,怎的這般眼熟?”謝非言說,“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
青衣人心中咯噔一下,強忍無措,匆匆扔下一句“胡言亂語”,便掉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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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像是落荒而逃。
謝非言叫都叫不住,最后只得喊道:“那好歹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人理也不理,從屋檐上跳下,便消失在謝非言的視線中。
謝非言下意識起身,想要追上,然而他下肢早已經(jīng)被游離在這院子里的異樣寒氣侵蝕,失去了大半控制,剛一從石凳上起身,便倒頭栽倒在地。
謝非言痛哼一聲,眉頭緊皺,不滿自己此刻的狼狽,試圖用手臂撐起自己,但他手指烏青,手臂顫而無力,試了許多次都是勞而無功。謝非言心中又惱又煩,干脆躺在地上,只等這異樣冷氣消失后再起身。畢竟到了現(xiàn)在,作為穿書者的他,心里對這個院子的情況也多少有幾分明白了,所以并不怕自己躺不到明天就咽氣。
最多也就三分之一死,咽不了氣的——謝非言很有把握。
不過讓謝非言意外的是,他躺下沒多久,那青衣人竟又去而復返,一言不發(fā)地拎起他丟上屋頂后,之后便又要轉身離開。
謝非言鼓起最后一分勁力,一把抓住他的手,目光含著試探與審視,道:“你到底是何人,為什么老是要來管我?我是生是死,跟你有什么關系?”
那青衣人拂開他的手,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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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那些話不要再說了�!鼻嘁氯祟D了頓,嘆息一聲,語重心長地告誡他,“至少絕不能讓他人聽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怕是你天乙城的謝家大少,也要小心禍從口出�!�
這一刻,謝非言終于明白了什么。他向屋脊一靠,懶洋洋一笑:“哦?是嗎?哪些話?”
“你知道的�!鼻嘁氯寺曇衾镉行鋈�,強做鎮(zhèn)定。
謝非言感到更有意思了,調(diào)笑道:“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既然不說,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怎么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你——”
青衣人終于再度破功,回頭瞪他,那氣鼓鼓的樣子,簡直可愛,令謝非言暗中忍笑,感到自己的慈父之心又要回來了。
沒錯,眼前的這個青衣人,就是數(shù)天前離開天乙城的沈辭鏡,而他去而復返的理由,便是謝非言腳下的這棟荒宅。
準確來說,是埋在這棟荒宅內(nèi)的靈寶碎片。
這棟荒宅,最初是沈府,也就是許多年前的沈家舊宅。數(shù)年前,沈家也是與謝家齊名的修士家族,然而因為一些機緣巧合狗血誤會江湖義氣等亂七八糟的東西,沈家上下一夜盡亡,只剩下長女幼子。他們那時年齡尚小,唯一的忠仆還不通經(jīng)營之道,再加上沈辭鏡染上重疾,需要花費大量錢財治病,于是最后,為了躲避仇家也為了節(jié)省錢財,他們無奈搬出沈府,在天乙城內(nèi)低調(diào)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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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余年過去了,天乙城的人幾乎都忘了曾經(jīng)的沈家,但這棟死了無數(shù)人的宅院,卻還是被人避之不及。
也正因為這樣的避忌,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就這座死了沈家上下一百余人的宅院中,竟埋著一樣駭人的靈寶碎片!
這靈寶碎片的前身,大有來頭,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化作碎片,但依然帶著驚人劍氣,因此每到夜晚,埋著靈寶碎片的這座宅院一角,就會變得寒氣刺骨。當初沈辭鏡正是因為年幼頑皮,晚上偷偷溜到槐樹上睡了一覺,這才令他原本康健的身體驟然壞了下去,哪怕日后踏上道途,余生也都帶著好不了的咳疾。但與此同時,這靈寶碎片卻也是開啟沈辭鏡登天途、毀天臺的重要道具!
可以這樣說,在傾天臺的原著中,這靈寶與沈辭鏡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直接貫穿了他的一生!所以原著里沈辭鏡在離開天乙城時,他自然是要先挖出宅內(nèi)的碎片,才能安心離開的。
不過,由于某人聲勢浩大的逼婚和不要臉的強吻,從沒經(jīng)歷過這陣仗的沈辭鏡又是生氣又是慌張,完全沒想起這碎片的事,獨自跑了路,心里還憤憤不平地想著日后回來再“好好回報”謝非言。直到跑路的第三天,沈辭鏡終于想起了這樣重要物件,生出無盡懊悔,不得不半路回轉,但誰知他改頭換面一踏入天乙城內(nèi),就聽到了某人“浪子回頭癡心難改”的傳聞,而當他將信將疑來到廢棄的沈府后,便撞上了“求愛無望一心尋死”的謝非言。
那時候,沈辭鏡的心里在想什么,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謝非言在得知眼前青衣人的身份后,越看這小孩兒越覺得他可愛,越看越覺得自己的慈父之心逐漸膨脹。
但奈何狗是天性,改不了的,于是謝非言眼珠一轉,便笑了起來,向這看似又老又丑,實則只有十六歲的漂亮小孩兒招手,神秘道:“你來,其實我發(fā)現(xiàn)了這座宅院的一個秘密!你既然救了我,那我這便拿這個秘密作為報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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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辭鏡一驚,以為這個宅院的秘密當真被謝非言發(fā)現(xiàn)了什么端倪,于是沉著臉來到謝非言的身旁,在對方擠眉弄眼的提示下,順從地附耳過去。
“這個秘密就是——”謝非言悶笑一聲,揪住了沈辭鏡的衣領,惡劣地在他耳畔吹了口氣,“我突然發(fā)覺我還挺喜歡你的�!�
沈辭鏡受到了巨大驚嚇,像是兔子一樣跳了起來,一蹦就退了老遠,薄薄的暈紅染上了耳根與脖頸。他氣憤瞪他:“你!你怎么這樣——這樣——”
沈辭鏡卡殼了,連罵人的話都想不出來。
——真不愧是甜甜小可愛。
謝非言拍著腿,指著沈辭鏡大笑出聲。
在這世上,沒有人比謝非言更了解沈辭鏡:
明明這小孩讀書太多,迂得像個老夫子,但又殺人如麻,萬般善惡恩怨不入心中;明明他天生不通情愛,冷心冷肺,但為人處世卻又比任何人都顯得有人性。
至情卻又無心,這人設,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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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絕了。
不愧是他斥巨資養(yǎng)出的兒子!
絕了,絕了!
謝非言一副笑到要滾下屋頂?shù)臉幼�,直笑得沈辭鏡惱羞成怒。
“別笑了!”沈辭鏡惱怒道,“我本好心救你,沒想你性情這般頑劣不堪、無可救藥、見異思遷、手段低劣——”
眼見沈辭鏡還要長篇大論,謝非言咳笑一聲:“你是在氣我調(diào)戲你,還是在氣我調(diào)戲不是你的人?”
沈辭鏡一呆。
謝非言笑了起來:“小鏡子,你真以為你這易容能瞞過我嗎?”
沈辭鏡又是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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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說了,我還挺喜歡你的。這樣的話,我可只對你說過!”謝非言揚眉一笑,自有一股倜儻風流,狂傲不羈。
沈辭鏡怔怔看他。
這時,天色最黑的時刻已過,地平線上浮出的微白的光,像是似融非融的雪,投入了謝非言的眼中。好像是冷的,又好是暖的。
沈辭鏡啞然無言,片刻后,拂袖而去。
只不過這一回,他卻是真的落荒而逃了。
帶著無盡困惑和起伏難定的心緒。
可在他身后,謝非言這狗賊卻完全沒有調(diào)戲良家少男的自覺,還在不依不饒,戲謔喊道:“怎的?這就走了?真走了?!不留下來再跟我多說說話嗎??小鏡子?小鏡子??剛剛不是數(shù)落我挺起勁的嗎?怎的不說了?!”
沈辭鏡悶頭跑路,再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