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景燁倒是
鐘樓
顧正熙站在鐘塔平臺上，清楚地感到自己臉上有干涸的淚痕。
在他腳下是秋日肅殺的風(fēng)，緩緩卷過拼花的磚石地面，菱形的圖案在他眼中旋轉(zhuǎn)、舞蹈，令他感到暈眩。
他試著往前走了一步，視野中出現(xiàn)了一個男孩驚恐的臉。
他的校服外套被風(fēng)翻了過來，掛在一根水管上，手指緊緊地?fù)缸×藱跅U下方一排凸出的裝飾磚。
那脆弱的雙臂并不能為他提供幾分支撐，他的身體越來越沉重，在寒風(fēng)中無助地?fù)u擺，而他的下方就是數(shù)百尺的深淵。
顧正熙聽不見聲音，但他看見了他垂死時不甘的怒罵和控訴。
淚水再次從他眼眶中涌出。
他又朝欄桿走近了一步，只要伸出手去，就能讓男孩從這可怕的境地中脫離。
他低頭望著欄桿的花柱，翹起的飛檐，鐘面上旋轉(zhuǎn)的指針，它們也掛在懸崖峭壁上，卻對男孩的遭遇報以沉默。
于是他也只是沉默著，并不表現(xiàn)出比它們更多的憐憫。
男孩的眼鏡率先摔了下去，他使勁眨著眼睛，哭嚎、懇求，用最低聲下氣的語言向他乞求寬恕。
掛在水管上的校服逐漸不堪重負(fù)，刺啦地撕開了一個口子，他恐懼地叫了一聲，最后一次鼓起全身的力氣，膝蓋抵在墻上，兩臂竭力撐起，試圖爬回平臺上去，至少也要抓住那更為堅固的護欄。
顧正熙動也不動，任由眼淚在臉上肆意流淌。
男孩終于抬起了左手，但與此同時，他的右手卻再也支撐不住，從裝飾磚上滑脫。
他張大了嘴，似乎是想最后說些什么，但話語還未來得及從喉嚨中流出，就變成了無聲的慘叫，在寒風(fēng)中打了幾個滾兒，被尖銳的屋角撞斷了骨頭，隨后重重地跌在了紅磚地面上，不再動彈了。
顧正熙的眼神停留在水管上——一片被撕扯下來的紅色布料掛在上面，在灰白的天幕下打旋、顫抖，宛如一只被扯斷了翅膀的鳥兒。
“……”
“……喂，醒醒！”
“顧正熙，醒醒！”
一只手劇烈搖晃著他的肩膀，把他拽出了黑色與紅色交織的夢境。
顧正熙猛地睜開了眼，首先看見的是一片蓋著蚊帳的白墻。
墻面坑坑洼洼，有的地方老化脫皮，有的地方被人用黑色水筆畫下了滑稽的圖案。
他整個人裹在一床厚重的冬被里，窗戶開著一條縫，冷風(fēng)侵襲進來，將他的身子凍得冰冷似鐵。
身下是一張堅硬的木板床，沒有床墊，鋪著統(tǒng)一配發(fā)的格子床單。
這是一間中學(xué)的宿舍。
他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砰地一聲和另一個腦袋撞了個正著。
“嘶……哥，這才剛開始，你就算不想和我組隊也不用這么折磨我吧。
”另一個腦袋夸張地大叫一聲，一邊后退一邊揉著額頭一邊發(fā)出了委屈的聲音。
他的睫毛很長，低頭的時候幾乎能把那雙明亮的瞳孔全都遮住，這樣無意識的小動作很是惹人眼球，顧正熙一下哽住了沒說出話來。
他一把掀開被子，從床下拖出了一雙嶄新的運動鞋。
“這是什么題材？”
景燁指了指他胸口的�；眨骸扒啻盒@咯。
”
顧正熙的眉頭一下皺緊了。
他把衣服扯過來看，只見上面繡著“津山附中”。
又在口袋里掏了掏，和景燁一起將皺巴巴的劇本展開：
“姓名：顧正熙
身份：學(xué)生
劇情目標(biāo)：發(fā)現(xiàn)真相”
“姓名：景燁
身份：學(xué)生
劇情目標(biāo)：保護顧正熙”
“這目標(biāo)夠明確的。
”景燁沖他笑了笑，“看來我只要跟著你就行了，搭——檔。
”
顧正熙卻好像被那幾個字鎮(zhèn)住了似的，呆呆地坐在床邊，半天了才喃喃道：“怎么會在這里？”
“是啊，現(xiàn)在電影不都不準(zhǔn)用真實地名嗎？”景燁聳聳肩，“這編劇水平也太差了吧。
”
津山附中是一所真實存在的學(xué)校，而且就在g市，是名牌院校津山大學(xué)的附屬高中。
雖然整體水平比起景燁就職的省重點三中來說略遜一籌，但這所學(xué)校專門培養(yǎng)理科尖子，還設(shè)有直升津山醫(yī)學(xué)系的基地班，在他們本地的口碑還是很好的。
“一個具體的學(xué)校并不重要。
”顧正熙斜了他一眼說，“重要的是，電影院既然可以根據(jù)我們的行動改編劇情，說明它也可以從我們的記憶中收集材料來搭建場景。
”
“我們的記憶？你是說——”“我就是在津山念的高中。
”顧正熙說著跳下床開始翻箱倒柜，“不過這間宿舍和我記憶中的也不完全一樣。
我們用的都是上床下桌，沒有高低床。
”
“噢，你高中是津山的��！真巧，我是明灣的。
”
“……哪里巧了？一個在南邊一個在北邊……”
“都是附中嘛，不過明灣大學(xué)可比不上津山。
”景燁邊說邊在宿舍公用的柜子里找出了一個筆記本，不過上面記錄的都是數(shù)學(xué)公式，沒什么價值。
“你剛才一說我想起來了，我現(xiàn)在在三中，三中的宿舍就是這個樣子。
這系統(tǒng)還挺先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