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但是，或許對方并不需要自己的拯救呢？

    景燁沖動、神經(jīng)大條，憑直覺和心意做事，但他既有出色的身體素質(zhì)，獲取情報和安撫情緒的能力也是一流，還不自大，能聽指揮，必要的時候能提出靈光一現(xiàn)的主意。

    在當時的情況下，即使顧正熙不出手，他可能也會想到辦法脫身，說他將是帶領(lǐng)這個小組走到最后的人也不為過。

    更別說他在現(xiàn)實中已經(jīng)擁有穩(wěn)定的工作、幸福的家庭、良好的人緣，在網(wǎng)上也混得風(fēng)生水起，簡直是成功人生的典范。

    他常斥責(zé)自己高傲，顧正熙之前沒什么感覺，現(xiàn)在他逐漸明白了，他妄圖拯救別人的時候確實無趣又高傲至極。

    到頭來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才是最脆弱、最需要肯定的那一個。

    距離考試結(jié)束還剩三十分鐘。

    男主角正在冰山怪物的利爪下苦苦掙扎，而科考隊隊長提出為了遏制疾病的蔓延，必須將出口炸毀……

    “現(xiàn)在可以提前交卷了。

    ”老教師宣布道，“還沒有答完卷的同學(xué)請注意時間。

    ”

    隔壁一列的考生似乎拿到了很輕松的題目，此時立刻拍案而起，將試卷封好留在桌上便揚長而去。

    顧正熙深吸一口氣，黑筆在紙面上飛速移動。

    另一名隊長堅決反對了這個意見。

    他舉起雪鏟說，科學(xué)的意義就是為了能夠讓更少的人為某個莫須有的未來而犧牲。

    他帶頭跳下安全的科考站，頭也不回地扎進白茫茫的大地……

    距離考試結(jié)束還剩五分鐘。

    “請大家再次檢查自己的條形碼有沒有粘貼好，考生信息是否準確，鈴聲響后將不允許再修改。

    ”景燁囑咐道。

    顧正熙的右手腕已經(jīng)酸痛得像是不再屬于自己了。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甩了甩右手，繼續(xù)填寫最后一幕的臺詞。

    少年望著已經(jīng)被感染變成怪物的昔日好友，眼淚緩緩在頭盔里結(jié)成了冰。

    山石崩塌的瞬間，怪物堅實的身軀僵硬地環(huán)抱住了他，用嘶嘶的怪聲拼湊出了一句人類的話語——

    顧正熙其實有點拿不定主意這里究竟該寫“謝謝”還是“再見”。

    但正當他要劃去這兩個字的時候，刺耳的鈴聲就從身后響起來了。

    “考試結(jié)束，請各位考生停止答題——”

    黑筆突然從他手里掉落，滾到了教室的角落。

    顧正熙咬了咬牙，還是遵從監(jiān)考員的指示，將答題紙折好塞回信封里。

    景燁終于可以趁亂光明正大地關(guān)心他了。

    他把信封收走的時候試圖和顧正熙眼神交流，但對方一點都沒有回應(yīng)。

    他只能悻悻地回到講臺上，低頭快速清點試卷數(shù)量，又和老教師核對了一番，才開口宣布考試結(jié)束。

    “請大家記得帶好自己的物品，尤其是身份證，不要……”他話音未落，終于解放的考生們已經(jīng)發(fā)出松快的喊聲，迫不及待地擠出教室，桌椅碰撞的聲音響成一片。

    “小景，一會兒把試卷送過去以后主任還要開個小會啊。

    ”老教師提醒他。

    “呃，我能不能不去��？我家里有事。

    ”景燁急切地伸長脖子四處張望。

    “那可不行，講的都是這次監(jiān)考的事呢，之后得交總結(jié)的。

    ”老教師搖搖頭，“放心，應(yīng)該就十多分鐘。

    ”

    景燁卻覺得自己再多等一分鐘，他都再也找不到那個人了。

    抱著試卷離開教室的時候，他看見還有幾個考生留在門口交談，但顧正熙的黑色書包卻是已然消失不見。

    -

    白天的陰云在這個傍晚變成了凜冽的小雨。

    g市的冬天很少經(jīng)歷這樣冷到骨頭里的天氣。

    顧正熙今天已經(jīng)多加了一件毛衣，雙手縮在風(fēng)衣袖子里，卻依然被無孔不入的冷風(fēng)凍到指尖麻木。

    朔風(fēng)夾雜著牛毛一樣細密的雨水往人臉上撲，站臺上的少年少女們都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往雨棚底下躲。

    但他們的神情大多是歡快的。

    一年的寒窗苦讀已經(jīng)暫時告一段落，無論結(jié)果如何，現(xiàn)在都該是他們盡情釋放自我的時候。

    有一對情侶擁抱在一起躲避嚴寒，雖然姿勢是在說悄悄話，但聲音大得顧正熙完全聽得到——那男孩是來接女孩出考場的，現(xiàn)在要帶她去好好慶祝一下。

    顧正熙冷笑一聲——真有那心思，怎么不提前幫她叫輛車？

    他的手機電量只剩百分之十三了，但打車軟件上顯示前面還有四十多個乘客在等待。

    三中門口只有兩趟公交車，交通狀況堪憂，紅黃的車燈閃閃爍爍，司機搖下窗戶對占道的出租車破口大罵。

    他二十分鐘前錯過了自己要等的那趟車，現(xiàn)在下一趟還被堵在路上沒有來。

    另一輛公交車艱難地從車流中擠過來，車輪濺起一小片水花。

    一旁的情侶互相簇擁著上了車，站臺上的人又消失了一小半。

    手機發(fā)出了最后一次電量警告。

    顧正熙取消了打車訂單，在細雨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便利店彩色的燈牌倒映在水潭里，將馬路涂成斑斕的抽象畫。

    他把口罩往上拉了拉，一團白霧撲在眼鏡片上，久久無法消散。

    這導(dǎo)致他沒有第一時間看清身后湊過來的人是誰。

    頭頂?shù)挠晖蝗煌Ａ�，一塊陰影和急促的呼吸一起襲擊了他的側(cè)臉。

    顧正熙抬頭看見了模糊的藍色雨傘，還有頂著它的那個金燦燦的腦袋。

    對方額前的碎發(fā)被雨水打濕了，他像一只大狗一樣甩了甩頭，又從口袋里掏出一片暖寶寶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