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婚

    嶼樓事一責(zé)已四年，圣上已快及弱冠之年，應(yīng)早日完婚，為大堰擇一位賢良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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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是什么新鮮事，當(dāng)今圣上同他們一般年紀(jì)，是到了該大婚的年紀(jì)。

    余岳風(fēng)接著道：“其實你們也都知道，這也是老生常談了，滿朝舉薦的人物里，屬太后的侄女魏國公家嫡長女最為合適，圣上卻偏偏不喜歡這位魏大小姐，一直推脫至今。”

    他咽了口唾沫：“今日朝野施壓，圣上看實在推脫不過了，就同意了，說是過幾日下昭，而后商定大婚……可圣上心里不痛快，就說太師大人嫡長孫同他一般大，也該論婚娶之事，就下令賜何太中大夫的庶四子何須問給你為妻。”

    余岳風(fēng)說完，三人皆是瞠目結(jié)舌，梁錦鼓著眼，兩個珠子似要滾出來：“什么！什么什么？我沒聽錯？何太中大夫何大人的庶四子！予我為妻！？”

    “你沒聽錯，你們都沒聽錯……”余岳風(fēng)又喝一口茶：“老太師當(dāng)即在朝堂上跪下了，直說長孫為男子，何大人家庶四子也為男子，如何能做夫妻？”

    “圣上卻說，本朝律法，自太宗起，男子與男子亦可皆為夫妻，倒反問老太師，是否未熟讀本朝律法？太師大人不敢再言，滿朝文武，皆不敢再言�！�

    當(dāng)朝律法，男子與男子亦可結(jié)為夫妻，這是當(dāng)初太宗為了嘉獎同他一起在玉羅關(guān)起軍的白將軍，白將軍與參軍馮大人之情，也比男女之情，太宗皇帝登基后，問白將軍要什么獎賞，白將軍只說不要加封進(jìn)爵，只愿與馮參軍一生白首，念他有不世之功，太宗皇帝遂在頒布令法之時，在婚嫁這一條上，并未限制有男女之分。

    聞言至此，梁錦已如在夢中，律法雖然允許，然而這世間，有幾家是娶了男妻的，秦樓楚館雖有男倌，大家尋歡作樂，也沒有聽說有人替男倌贖身的，更何況婚娶？別說官宦人家，就是普通百姓、商賈人家也沒有聽說過。

    “圣上還說，當(dāng)以平常娶妻之禮迎娶何家四公子，日后梁家長孫，一如娶女子為妻一般，入仕科考皆不受限，梁太師亦再無話可說，再說就是違抗皇命了……”余岳風(fēng)說了一車話，累得口干舌燥。

    邊上傅成幽幽嘆息：“梁兄，事已至此，天命難為，你我看來無緣結(jié)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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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成有一嫡親的妹妹，已過及笄之年，梁家與傅家本欲結(jié)為親家，原來兩家大人商議，說是等圣上大婚之后，梁家就上門提親的，如今天子一言，朝令夕改。

    梁錦呆愣了片刻，匆匆?guī)е�小廝，打道回府，想要問個明白，一路上在馬車?yán)飺u搖晃晃，腦漿子快晃出來了也沒想明白，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要娶個男妻？

    梁府里也亂成一鍋粥，梁老太師圍著老夫人，左哄一句右哄一句，老太太捏著帕子捂著臉，淌眼抹淚的說：“你這老頭子！官居一品有什么用？連自己嫡長孫的婚事都做不了主！”

    “你個婦人懂什么？這是圣上下旨，你敢不尊？”老太師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先帝薨世時下立遺詔，遣任我為同平章事，又讓兒子升任從三品銀青光祿大夫，先帝待我不薄，我也得為其子盡忠，為大堰盡忠！”

    廳上沒有丫鬟，老夫人便肆無忌憚：“你盡忠就把錦兒的終身大事給盡出去了？”她端了個茶碗摔出去：“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還不是你個糟老頭子逼皇上成婚，才連累了錦兒！”

    道理是說不通了，反正哭一陣鬧一陣，事情總要辦，老太師便把心一橫，縮頭烏龜似的躲出府去了。

    這邊院兒里，梁郝與李氏四目相對，并無話講，李氏是講道理的，不撒潑也不哭鬧，但到底是自己的親兒子，她那里會不心疼？皺著一雙細(xì)眉：“先寫信去給我父親母親報個信兒罷�！�

    “是這個道理�！绷汉驴此�一眼，帶著幾分小心：“我聽說岳父被調(diào)到洛陽，再過幾個月就帶著全家去上任，到時候岳父大人生辰，我?guī)�你回去看看？�?br />
    聽見能去看望父母，李氏眉頭漸漸舒展了：“多謝老爺替我著想，到時候帶著錦兒也去，正好給他外公做生。”

    她從嫁過來時就這樣，總是有禮端莊，很有大夫人的派頭，卻有種疏離感，梁郝總覺得她不是來嫁人的，倒像來上任的，但十幾二十年，也都這樣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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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正說著話，只聽一個正值芳華的小丫鬟來報：“老爺，夫人，大少爺回來了，正往院兒來呢�！闭f完頷首退到一邊。

    李氏聽了，往門口張望去，聽見一陣慷鏘的腳步聲來到廳上：“孩兒給父親母親請安！”來人可不就是梁錦，不及弱冠，一身湛藍(lán)薄紗的圓領(lǐng)袍，儀表堂堂：“父親，孩兒聽說圣上為我指婚，此事當(dāng)真？！”

    梁郝正心煩意亂，把臉一沉：“你還有臉來問我，還不是你整日在外閑逛，圣上聞后不滿，這才親自賜婚”。

    “可是父親，這指的是什么婚？”梁錦走到梁郝面前，氣急敗壞追問：“娶的是什么妻！兒子日后顏面何存？”

    見他失禮，梁郝執(zhí)起案幾上的茶盞，怒摔于地：“大膽！敢質(zhì)疑圣上英明！”說完看了下李氏臉色，長嘆一聲：“錦兒，圣上既已賜下良緣，就不可違抗。我和你爺爺商議過了，何家老四進(jìn)門后，你只好吃好喝的養(yǎng)著他，不可生事端�！�

    梁錦被他父親這一摔，嚇了一跳，心道“狗屁良緣”！撇撇嘴，又不敢說出來。

    圣上乃一國之君，天子賜婚，沒有余地，如今已成定局，再無轉(zhuǎn)圜之機(jī)，梁錦認(rèn)了命，不再說話，垂著頭站到一邊。

    李氏見他失意，拉過他的手，嘴里念叨：“我兒明白事理，當(dāng)以大局為重……”

    梁郝又?jǐn)[擺手：“你下去罷，大婚之期還有月余，婚事長輩們會打點好，你只讀你的書，以對明年秋闈。”本想再訓(xùn)誡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幾句，又想著如今要讓他娶一門令滿京笑話的婚事便作罷了，只叫他回個人院里去。

    見已無力回天，梁錦便行禮告退。退出花廳，走出大院，沿著廊下走到花園，穿過這山水重疊，就是他的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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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丫鬟們正煮好了羹湯，見梁郝踏進(jìn)院子，便低頭著行禮。梁錦仿若沒看見，只走回房里，又有兩個丫鬟過來，解他的香囊。

    梁錦一陣心煩意亂，揮揮手退下丫鬟們，自己端坐在案上發(fā)起呆來……

    “父親，兒子已經(jīng)勸戒錦兒好生讀書，靜候婚期，大婚之禮，已經(jīng)吩咐下去籌備了。”梁郝一早就來向老太師請安：“現(xiàn)下特來請父親同孩兒一道入朝�！�

    “大婚之事，一定要勸誡好錦兒不可鬧事，我知道很委屈他，但皇命難違。只愿他從今以后，循規(guī)蹈矩，修身養(yǎng)性好生讀書。”老太師整理好朝服，同梁郝一同走出院內(nèi)。

    廊上燈籠里還亮著燭火，昏黃的光照在老太師身上，他負(fù)手而行，梁郝跟在身后聽他訓(xùn)誡：“我老了，圣上也長大了……你生來老實，在朝堂之上不夠機(jī)警，家里的這些孩子，也只有錦兒還堪重負(fù)，你要好生教導(dǎo)他。”

    “父親難道以為，圣上為錦兒指婚，是為了打壓我們梁家一脈？”

    “圣上英明之君，只是難免小孩心性，我看主要還是因我屢次進(jìn)諫立后之事，圣上自知當(dāng)是如此，又不喜歡我們這些老臣處處約束于他，才蓄意報復(fù)我們梁家一下�！崩咸珟煋嶂�胡須，端坐于馬車內(nèi)：“圣上日漸大了，有自己的主張了，不太喜歡臣子們多話……”

    “父親提點得是，孩兒日后定當(dāng)謹(jǐn)言慎行�！�

    梁錦一夜不成眠，恍恍惚惚從床上坐起來，隱約感覺有些頭疼。外間丫頭聽見動靜，趕緊走進(jìn)拔步床內(nèi)撩起帳簾掛于兩側(cè)。

    “云裳，什么時辰了？”梁錦皺著眉頭，虛著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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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云裳的丫鬟輕笑一聲：“已經(jīng)辰時了，大少爺今兒起得晚，大夫人見大少爺還未起身，特意讓廚房把早飯給大少爺端屋里來了�！�

    “不吃了，收拾一下去給老夫人和母親請安吧�！闭f話間由一個丫鬟領(lǐng)著幾個端著水拖著面巾的小丫鬟進(jìn)來，伺候了梁錦洗臉漱口。這丫鬟又虛扶著梁錦到妝案前，伺候他梳頭。因梁錦未到弱冠之年，便不戴冠，只挽了發(fā)髻，用緞帶綁好了束于頭頂。

    “少爺，您昨晚沒睡好？瞧您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丫鬟立于身后，穿著一身緋紅的襦裙，裙擺下露出個尖兒，是雙鵝黃繡著翠葉的鞋子，她用銀梳緩緩的給梁錦梳頭發(fā)，桃花似的笑看鏡中的梁錦。

    梁錦煩得長吁短嘆：“我本來想給你們?nèi)�個賢良淑德的少夫人回來，眼下事與愿違，如何能酣睡？”

    這丫鬟叫華濃，自十五歲被大夫人李氏賜予梁錦做通房丫鬟，跟了他兩年，平日里梁錦待她不錯。

    聽說了梁錦的婚事，她也有些憂心。從前這院子里沒有女主人，她是說一不二的，如今少爺要娶少夫人了，這少夫人還是個男子，她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以后要怎么伺候這位男少夫人：“少爺別愁，您都愁了，奴婢就更沒有主心骨了，下月少夫人進(jìn)門，也不知道好不好相處……”說話間蹙著眉，看著比梁錦還要愁上幾分。

    梁錦輕拍她一下：“怕什么，他不過是個庶出的男兒，內(nèi)闈之事他懂什么！管不著你們�！�

    “新少夫人怎么也是大家公子，讀書識禮自然比我們這些下人強(qiáng)多了，如何管不著？”

    “什么大家公子！”梁錦把一個簪擲在案上：“他們何家什么底細(xì)我還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