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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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如琢嗓子還沒壞的時候，老一輩唱戲的都說他的長相是真正的“君子華美”，粉絲則說他是“笑顏殺”，那雙丹鳳眼一瞇，渾身氣息和煦如同陽光，如同一枚流光溢彩的古玉，笑起來正是少年輕狂，意氣風(fēng)發(fā)。
沒有人不喜歡他，他走到哪里都是萬人迷，犯懶時都能八面玲瓏。
只是這樣的笑容，他從來沒有對程不遇露出過。
顧如琢眉目冷硬，嗓音沉而沙�。骸皠e亂動，能走嗎？”
程不遇點點頭，又搖搖頭。
顧如琢半跪下來，伸手把他扶著抱起來，回頭對身后的經(jīng)紀(jì)人梁靜說：“開后座車門，帶他一起去醫(yī)院�！�
“帶他一起去醫(yī)院？”
梁靜是個漂亮利落的女人，她皺起眉，回頭看向后座的程不遇，問他：“你情況還好吧？或者我單獨陪你去校醫(yī)院看看？”
“頂流開車撞人并帶其去醫(yī)院看病”事件一旦被曝光，后果可能相當(dāng)嚴(yán)重。眼前這個學(xué)生又是傳媒大學(xué)的，不少娛記都會花錢從這些學(xué)校的學(xué)生里買大熱明星的生活情報，事情恐怕還有的磨。
更何況這還是在校區(qū)撞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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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不遇抬起頭，眼睛仍然微微垂著：“你們不用管我，我自己騎車去醫(yī)院�！�
他伸手去拉車門，沒拉動，就在此刻，車門、車窗“咔嚓”一聲，是落了鎖的聲音。
車輛緩緩啟動，平穩(wěn)地開動了起來。
顧如琢注視前方，聲音冷定：“坐穩(wěn)�！�
梁靜嘴唇動了動，看起來想說話，但還是收聲了。她往后座遞了一瓶水，試探著說：“真的非常對不起，同學(xué)，我們現(xiàn)在馬上送你去醫(yī)院，有什么不舒服的，隨時跟我們說，好嗎？醫(yī)療費用我們?nèi)繄箐N。”
程不遇抬起眼，烏黑的睫毛長而細密。
梁靜頓了一下，還是保持著職業(yè)性微笑，試探著問了一下：“同學(xué)，你認識我們嗎？”
后視鏡中，顧如琢抬眼往后邊瞥了一眼。
程不遇仍然很安靜：“認識。”
“那好，我們這邊也希望你能……嗯，怎么說，配合一下我們？你知道的，公眾人物需要處處小心。”梁靜笑，“同學(xué)你在星傳念書，肯定也明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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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的�！背滩挥稣f。
梁靜此刻才察覺，這學(xué)生長得非常好看，是很靜美乖巧的類型，雖然神情冷淡，但讓人很放心。
她下意識地放松了語氣，也停止了敲打：“那同學(xué)你好好休息�！�
車輛終于開出了小路，駛?cè)胄Ｍ夤飞稀?br />
程不遇抱著水瓶，縮在后座上，望著路燈下昏黃的馬路，后視鏡中照出他的面容，也照出顧如琢的眉眼。
紅綠燈間隙，車輛停了下來，醫(yī)院就在不遠處。
程不遇低頭擰水瓶，打開蓋子喝了一口。抬頭時，后視鏡中照出顧如琢的視線。
他沒什么表情，透過后視鏡看著他，帶著幾分冷意，學(xué)戲要練眼神，他眼神極其銳利，視線侵略性極強。
兩人視線對上，程不遇透過后視鏡，才察覺自己額頭擦破了皮，有細小的血跡滲了出來，看著很嚇人。
程不遇拿濕紙巾擦了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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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紅燈轉(zhuǎn)綠，顧如琢偏頭移開了視線，眼眸漆黑如墨，不帶情緒。
過了最擁堵的路段，他們暢行無阻，很快就到了醫(yī)院停車場。
顧如琢的團隊一早等在這里，顧如琢下了車，很快被一大堆人團團圍住，梁靜接了個電話：“什么？記者已經(jīng)來了？誰透的消息？”
“還在查，但是不止一家媒體都已經(jīng)來了，目前老爺子的病房號還能保密，所以建議小琢爺走消防通道，醫(yī)院這邊我們也溝通了，要上去的話，現(xiàn)在就必須趕著時間上去了！”
停車場外一片喧鬧，無數(shù)臺導(dǎo)播車堵在大門口，醫(yī)院保安正在大聲呵斥想要往里邊沖的娛記。
“好，知道了�！绷红o關(guān)上車門，快速地把情況跟顧如琢講了一遍，顧如琢頓了頓：“知道了�！�
他回過頭，望向車內(nèi)。
車窗是黑的，里外不透光，要仔細看，才能看出后座還有一個人影。
程不遇很安靜地坐在那里，也沒有自己拉開車門下車，也沒有說話。
在顧如琢的印象中，從高中起，程不遇就知道了這種場合應(yīng)該怎么做：不說話，不出聲，不出現(xiàn)。有時候他會在車上一直等到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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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如琢從小追求者如云，喜歡他的人各自擁有十八般武藝和千層套路，只有程不遇，喜歡他的方式只是聽話。
或許是知道他一直非常討厭他，所以能做的也只剩下聽話。
顧如琢敲了敲車窗，聲音微冷疏離。
“工作人員先帶你去看病，然后你在這里等我一下�！�
車內(nèi)的影子仍然一動不動。
人群喧鬧聲漸漸遠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后，四下一片寂靜。傳說中的“工作人員”不知為何，并沒有出現(xiàn)。
程不遇垂下眼，手指按在手肘的地方，血跡已經(jīng)干涸。
遲遲沒有人來，他推開車門，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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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場一片空曠，燈光也暗，只有靠墻成排的自動售貨機散發(fā)著冰冷的白光。旁邊有個保安的休息桌，上邊放著紙筆。
程不遇過去撕了一張紙，隨手寫下：“我先回去了。謝謝你們�！彪S后將這張紙條夾在車窗邊。
夾紙條的時候，他望見車窗下的漆被刮掉了一些，很明顯也是他撞的。
他于是又在紙條上面加了一行數(shù)字，是他自己的電話號碼。
他乘電梯去了醫(yī)院一樓，先給自己掛了號，隨后在服務(wù)臺借了手機，給周小元打了個電話。
周小元接起電話，一聽他聲音，就立刻著急說：“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耽誤這么久！電話也不接，導(dǎo)演發(fā)了脾氣你知道嗎！你只要去試鏡了，那個角色不鐵定是你的？”
程不遇隨意地說：“我來的路上撞了別人的車，受了一點傷，手機也不見了，我現(xiàn)在在醫(yī)院給你打電話。”
周小元：“？？？”
周小元嚇了一跳：“撞車了？你還好嗎？嚴(yán)不嚴(yán)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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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嚴(yán)重，已經(jīng)掛了號，但是手機沒帶，看病不方便�！背滩挥鲈儐柕�，“你可以來一下這邊嗎？”
“好好好，我馬上來，你等我一下。你是真的不嚴(yán)重？”
周小元反復(fù)確認，等程不遇回答。
“不嚴(yán)重�！�
周小元知道程不遇這人有一點小毛病，平常很冷，對一些大事，幾乎沒有反應(yīng)，整個人格外的淡漠，好像天生沒有感情一樣——不過，除了入戲的時候。
他這時看不見他的人，現(xiàn)在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確認他的情況。
“那就好，對了，你撞了人家的車，車主呢？沒為難你吧？”
程不遇想了想，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形容，最后只思考了一下，聲音仍然淡而平穩(wěn)：“車主人很好，他送我過來了，我給他添了很多麻煩�！�
周小元說：“那倒是，一般還會看看是不是刮了漆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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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不遇：“是刮了漆。”
“不是吧？”周小元想起來問，“你撞的什么車？”
程不遇這次思考得更久了：“……邁巴赫�！�
周小元：“……”
周小元：“？？？？”
手術(shù)室門推開，醫(yī)生很快出來告知了情況：“老爺子手術(shù)很成功。”
顧如琢坐在手術(shù)室外的長椅上，抬眼笑了，跟著站起身來：“謝謝醫(yī)生，辛苦您了�！�
他笑起來整個人都在發(fā)光，連醫(yī)生都被晃得晃了晃神：“沒有沒有，應(yīng)該的。”
樓層外圍著一大群保鏢，抵擋著眾多媒體的喧鬧聲。他們已經(jīng)在這里蹲了顧如琢一整天了，不挖出點什么東西誓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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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靜給顧如琢遞了一杯水：“現(xiàn)在不用擔(dān)心了，回去休息吧。外邊有我們合作的雜志記者，要去說說話嗎？”
顧如琢垂著眼，丹鳳眼里的笑意忽而淡了：“不�！�
他站起身，往貴賓層另一層電梯走去，梁靜以為他要直接去特護病房，叫住他：“程老醒來前是不能見人的，媒體一時間也不肯走，你……”
顧如琢看了看表，忽而打斷她：“我們上來多久了？我讓人去停車場接人，誰去了？”
他很明顯沒有在聽，梁靜愣了一下：“有一個多小時了吧……什么停車場？”
電梯緩慢下行。
昏暗的停車場內(nèi)一片空曠，沉黑的邁巴赫中已經(jīng)不見人影，只有窗邊貼著一張小紙條，筆鋒清秀，但是落筆人寫得非常輕，斷斷續(xù)續(x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