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百花節(jié)是每年立夏前后，愛花之人多為女子，因此百花節(jié)也是女子們百無禁忌的時候，可以上街，可以放花燈，每年這個時候都是香粉和鮮花賣的最好，有人過時，香味也隨之浮動，數(shù)十里都是這樣的味道。

    沈安寧第一次見，也新奇的很，看著一旁擺著香粉的小攤，順手推了推蕭譽：“你有錢么？”蕭譽正支著攤子，將裱了框的花畫挨個擺上，被她一推也抬頭看了過去：“你要買什么東西？”“我只是在想，香粉好聞嗎？”蕭譽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當(dāng)然好聞，今天要是賣的好，給你買盒洛神花香粉，安神用的。

    ”他們的攤子在整條街上都是另類。

    哪有人在百花節(jié)的時候，帶著畫來參加的？也不免有好奇的探頭來看，一看便也驚呆了。

    只見最普通的白色紙上，有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圖案，然而卻是用鮮花將其填涂。

    蕭譽大喜過望，立馬介紹道：“您好眼力，這是我們才做出來的新品，保證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如果買這張畫，我們還會送一個小贈品。

    ”沈安寧適時將泥塑舉了起來。

    她已經(jīng)對泥塑做了改進(jìn)——加了一個底座，這樣就可以避免手掌把干燥的泥土蹭下來了。

    一個可愛的小貓，通體粉白，活靈活現(xiàn)。

    來人似乎有些心動，問了價錢后卻又猶豫。

    蕭譽深知做買賣要循循善誘的道理，于是道：“但是您想，如果價錢太低，大家人人都能有，那有什么意思呢？”不多時，那人帶著花和泥塑走了，蕭譽手里拿著錢：“開張！”沈安寧迫不及待：“太好了，我們?nèi)ベI個香粉！”“等等，”蕭譽攔住她，“晚些時候再去買，或許能便宜。

    ”沈安寧眼神復(fù)雜，蕭譽解釋道：“在百花節(jié)買東西的多半是富貴人家，你現(xiàn)在去買多半要被坑。

    ”沈安寧想了想是這么個理，于是老老實實地坐下了，然而坐也坐不住，接連幾日久坐不站，她的腰已經(jīng)開始鬧騰。

    蕭譽在賣貨，她就在一旁揉著腰，又收下一筆錢后，蕭譽美滋滋地裝進(jìn)了荷包，順口道：“待會兒給你找個館子按按？”“不用，日后要坐更久，按了也沒用。

    ”沈安寧話鋒一轉(zhuǎn)，“今天賣的怎么樣，這樣下去能行嗎？”“當(dāng)然！只要這批貨全都能做好能賣出去，居然比往年收入還高些！”蕭譽轉(zhuǎn)頭道，“你，功不可沒！”沈安寧心念一動，按腰的手停了下來：“那你說，我能掛個閑職，算是你們縣衙里的人么？”蕭譽狐疑地轉(zhuǎn)頭看著她。

    縣衙當(dāng)差這活兒算是美差，有錢拿，還沒什么活兒要做，日日拿著錢混日子就成。

    蕭譽很難不做他想。

    沈安寧看出他想什么，開口解釋道：“別誤會，我不想混吃等死，只不過你知道的，我叔母潑辣，前些年偷了人家養(yǎng)的雞，后來硬是給罵沒了后續(xù)。

    現(xiàn)在她想把我賣了，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我尋思，我進(jìn)了縣衙，她總不能隨便動縣衙的人。

    ”“哦，這好辦，”蕭譽慢悠悠地說，“只不過，進(jìn)了縣衙要辦事，往后應(yīng)急，你要做大頭……誒，我看那邊油餅挺香的，你沒吃早飯吧？我給你買兩個去。

    ”不等沈安寧拒絕，蕭譽已經(jīng)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溜溜達(dá)達(dá)地走了。

    不過沈安寧關(guān)心的是其他事情，她大吼：“蕭譽！那我的工錢呢？”蕭譽的背影踉蹌了一下，看起來應(yīng)該是不小心絆倒了：“給你給你！”沈安寧滿意了，打開了自己的荷包，思考是不是也能超前消費一下了。

    努力一上午，攤子上的畫寥寥無幾，沈安寧也不打算招攬顧客了，剩下的看緣分。

    就在她撐著腦袋發(fā)呆的時候，突然被陰影籠罩了。

    她抬頭一看，滿腦子只有兩個字——有錢。

    只見這人挺著大肚子，身上穿一件朱紅色滾金邊的袍子，脖子上掛了一個金算盤，往那兒一站，活脫脫一個財神的富貴相。

    沈安寧問道：“要看看嗎？鮮花畫，很新奇的。

    ”這人隨手拿起來一件看了看，不答反問：“跟你一起那個人呢？”不等沈安寧回答，他們身后就響起了聲音：“哎呀，朱老板。

    ”沈安寧轉(zhuǎn)頭一看，蕭譽捧著包著兩個酥油餅的油紙包過來了，順手往沈安寧懷里一塞，轉(zhuǎn)頭跟財神寒暄：“我這小丫頭就是個干活的，沒什么眼力見，怎么能讓朱老板在大太陽底下曬著呢？來來來，我們找個茶樓邊喝邊說。

    ”說著，蕭譽已經(jīng)跟財神走遠(yuǎn)了，沈安寧嘆了口氣，認(rèn)命地卷起攤子跟著了。

    茶樓里風(fēng)雅得很，茶器小巧精致，上面印著各類鮮花，都是梅竹菊之類的。

    蕭譽忙前忙后地把人請進(jìn)椅子里，沈安寧就把東西放在腳邊，慢悠悠啃著餅子，聽兩人交談。

    蕭譽給財神倒了一杯茶：“哎喲，朱老板你不知道，今天上午我們帶了好多花畫出來，都賣沒了要，您信我，賣到南方去保準(zhǔn)能賺！”沈安寧慢慢地想著這個朱老板的來歷。

    好像是靠著海上走船發(fā)家，低價收了南方小村鎮(zhèn)里的優(yōu)質(zhì)茶葉，轉(zhuǎn)手來京城高價出手，以此來賺差價。

    現(xiàn)在生意大了，自然也就不局限于只做茶葉生意了，據(jù)說現(xiàn)在還來了布匹坊子，鋪子遍布全國，何止是一句有錢能說完的？這樣的人，怎么可能輕易被蕭譽兩句話忽悠過去？“那二位，別的暫且不提，你們這量又小我也犯不著專門運一次，而且你們能確定，我就能靠這個賺錢嗎？”“京城貴女們?nèi)耸忠环�，一幅千金，朱老板，您也看到了�?br />
    ”蕭譽笑的像只狐貍，“況且，物以稀為貴的道理朱老板你比我懂啊，要是想要就能有的話，那這個東西還有什么價值呢？”沈安寧聽完，心里暗道一聲奸商！但兩人相談甚歡，一直聊到了暮色四合，這才分別，看起來大有相見恨晚之勢，最后趁熱打鐵，敲定了合作。

    送走了朱老板，兩人站在茶室門口，蕭譽心情好像很好：“剩下的，就是我們得把花畫做出來了。

    朱老板半月后離京，在此之前，我們能做多少，他就能收多少。

    ”沈安寧咽下了最后一口餅子，無所謂道：“我無所謂，我家花田里的花都沒了，所以說今天賣的錢全是我的花做出來的畫賣的，但是你幫我賣了，所以分你一點，一九分，你一我九，先給錢……”“你先別急，”蕭譽的手自然地搭在沈安寧肩膀上，他個頭高，跟沈安寧說話還得微微彎腰低頭，這時候他的唇正好在沈安寧耳朵旁。

    他說：“你先回去，把這批花都教他們趕出來，我給你工錢，連你的錢一塊給！”“揭不開鍋了縣令，”沈安寧幽怨道，“而且我的香粉呢？我的洛神花香粉呢？”“？！”蕭譽笑哈哈地說，“怎么可能忘了呢是吧，你等著，我現(xiàn)在就給你去買，你就在這里等著別動！”說著，他大步流星地跨下了樓梯，不多時就消失在了門口。

    沈安寧坐回了茶室，倒掉已經(jīng)冷掉的茶，重新倒了杯熱的。

    第三杯茶喝到見底的時候，門外總算傳來了動靜，沈安寧轉(zhuǎn)頭一看，蕭譽氣都沒喘勻，一手搭在門框上，一手遞了一個東西過來：“洛……洛神花……”“洛神花香粉。

    ”沈安寧貼心地替他說完了。

    沈安寧接過，收了起來，然后伸出手：“我的錢呢？”“……”蕭譽低頭解下了自己的荷包丟給她：“你財迷�。俊鄙虬矊帥]理他，掂了掂：“喲，這么多？”“帶著你這個月在縣衙的工錢了，省著點花。

    ”沈安寧把荷包收入懷里，伸了個懶腰：“過兩天不是教大家貼花畫？這不給我記工錢么？”沈安寧沒打算省什么錢，錢這種東西，轉(zhuǎn)了就是花的，她一向是及時行樂派。

    月光如練，兩個人回去的時候，太陽西沉，天色如同潑墨一般，星星點點的光散落其中。

    沈安寧咬了一口蘋果：“對了，今年我們還是要把花做成花畫嗎？”蕭譽沒有回答，反問道：“你覺得呢？”“我覺得沒必要。

    ”沈安寧含糊不清地說，“我們的花太多了，而且花畫一幅需要的花不用很多，到時候做多了，賣不出去爛在手里，降價賣的話，已經(jīng)買過的肯定不樂意，與其這樣不如花畫成過去。

    ”蕭譽也是這么想的，他只好奇一件事：“沈安寧，你沒上過學(xué)，這些誰告訴你的？”沈安寧吃蘋果的手一頓，旋即轉(zhuǎn)頭更好奇地看著他：“你沒買過東西嗎？你前腳被人忽悠說這個是獨一無二的東西，你買下來了，結(jié)果你發(fā)現(xiàn)人手都有一個，你不生氣嗎？”“我說的是你的花畫。

    ”蕭譽像是閑聊。

    “哦，”沈安寧放松下來，又咬了一口蘋果，“你沒見過天賦異稟的人嗎？那現(xiàn)在你見到了。

    ”“行，我們先說正事，”蕭譽回歸主題，“那你的建議是，我們怎么做？”“我們學(xué)習(xí)那些販子，把花加工成可以直接售賣的瓶花，這樣省的他們夾在中間賺錢了。

    ”沈安寧已經(jīng)想好了。

    京城里那些鮮花販子比他們多的，也就是手藝和門路。

    要論手藝，沈安寧領(lǐng)先了好幾百年，說起來偷別人的創(chuàng)意當(dāng)天才怪不好意思的，但是要不這么干，她估計早就被賣出去了。

    所以不好意思了，各位插花界的祖宗。

    沈安寧在心里默默地想，我也是為了討生活，但是你們放心，我一定會把你們的手藝發(fā)揚光大的！她正這么想著，突然聽到身旁有人喚她。

    她本能地轉(zhuǎn)頭看向聲音來源，卻見蕭譽正抬頭看向天際。

    沈安寧順著看過去。

    是各色天燈匯聚成河，帶著人間美好愿想，緩緩流到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