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天神（12）

    就連那些修士化身的白瓷偶人撞神像也是天神安排的。

    顏葉子抬頭問，“為什么？”天神嘆息一聲，“你插手了太多人的因果，背負的罪業(yè)越來越重，天道會降下天劫的。

    ”“你渡不過天劫。

    ”顏葉子臉上是早知自己結(jié)局的平靜，眼中的決絕對著天神，“我只是想要你重回神位！”天神反問她，“用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為代價嗎？”天神說，“這世間早沒有神的存在了。

    ”“功德夠了，我也成不了神。

    ”“這個小世界的天道已不允許神的存在。

    ”祂早就該消散了，祂活了許久，看過數(shù)不清的日出月落，見過不知道多少次人間王朝的興衰，祂的過去太遠太久已經(jīng)被時間腐蝕成零碎的碎片，祂本該自由消散在這世間的。

    身為神當愛世人，但在最后的時光里，神生了私心，舍棄神格為一個人做了最后一點事，卻沒想到，不是在救她，反而害了她。

    將本源力量贈予了林顏的天神只能作為一尊有意識的石像，在天神廟里看人來來去去，從人們的只言片語中拼湊出林顏靈魂在人世間攪起的風雨。

    她不主動出現(xiàn)，祂也無法見到她。

    屬于林顏的天劫早該降下，天神的劍尖直指蒼穹，用這些年林顏為祂攢來的功德，拖住了天劫。

    卻只是徒勞。

    憑空生起大風，陰云籠聚，天空響起悶雷聲，一開始是遠遠的，爾后越來越近，最后，一聲聲的，如同在耳邊重重砸開的瓦片，是幾乎要撕裂耳膜的聲響。

    “天劫，要來了。

    ”“是對著我們的。

    ”顏葉子，算了，她是林顏的靈魂，我們還是稱她為林顏吧，肉身只不過是軀殼，靈魂承載了一個人的過往與意識，靈魂才是一個人的本質(zhì)。

    林顏身上的力量來源于天神，天劫劈了林顏后，下一個就是天神。

    “我沒想到，做了這么多，原來都只是徒勞。

    ”林顏自知無力回天，靜靜的站著等待必死的結(jié)局。

    恍惚有人在叫她。

    “林顏……”“林姑娘……”“林顏林顏。

    ”林顏轉(zhuǎn)身，看向天神廟外，那里聚攏了一群人。

    或挽著高鬢，或梳著婦人鬢，或梳著雙丫鬢，大大小小，年齡不一而足，從銀絲到黑發(fā)的一群女子。

    她們每個人都提著籃子。

    她們搬來一張大長桌子，將帶來的東西擺在上面。

    鮮花、水果、酒、甘蔗、青齋六素（香菇、木耳、花生、腐竹、紅棗、冬粉等）、蜜餞、米糕、五牲、天公金、紅雞蛋和面線。

    1東西一個個擺置好，這群女子以最虔誠的姿勢朝南跪在地上，閉眼，祈求上天。

    “天老爺啊，林顏是個大善人，如果沒有她，我要被我那死鬼丈夫打死了。

    ”“天老爺在上，您要殺林顏，您也睜開眼看看吧，我可以作證，我家那個男人是自己貪心不足，是他自己該死，天天去賭坊賭錢鬧事，沒有林顏，他也遲早會賭坊老板打死的。

    ”“天老爺，您要罰林顏，也一起把我罰了吧，我爹成天打我娘，我明知道他去向天神祈愿會發(fā)生什么，我也沒阻止，我也是幫兇，您要罰也把我罰了吧。

    ”“天老爺，您看看清楚，是那些賤人自己受不了誘惑，自己貪心不足去求天神的，林顏有什么錯呢，她也不過是幫他們實現(xiàn)愿望罷了，她就算有錯，那些人自己就沒錯嗎？”“天老爺……”……一聲聲的“天老爺”里，厚重陰云里的雷聲似乎都小了些，如果說之前的雷聲是帶著怒火的氣勢洶洶，那現(xiàn)在的雷聲是重重敲下的鼓點，雖然響聲重，但沒那么兇了。

    林顏看著她們，恍惚間從那群人里看到了多年前姚紅棉的影子。

    姚紅棉眼含悲切的對她說，“……和林顏說一聲，是我對不起她。

    ”而今，她的后人受她教導，白發(fā)蒼蒼的跪在地上，身行顫顫巍巍的還需要半靠在另一個女子的身上才能不倒下去，閉著眼，誠心求著上天。

    林顏冷了多年的心，似乎有一縷遲來的春風拂過，化開一角冰雪。

    似乎，也不是徒勞，作了惡，也留下善。

    林顏釋然了，對著壺玉清說，“謝謝。

    ”林顏轉(zhuǎn)身，一步一步走向天神像，如多年前的那個雪夜一般，走到祂身邊，抱住祂，閉上眼，從容赴死。

    已經(jīng)有第一道天雷披在天神廟院中，帶起長長的電光與火花。

    天雷是對著林顏和天神來的，但天雷可沒長眼睛，唯恐傷及池魚，壺玉清和宋玉郎火速退出天神廟。

    天神廟外的人也四散奔逃。

    但還有幾個上了年紀的，就算有人攙扶著，顫顫巍巍的走不快。

    壺玉清有心想要救她們，但二十歲的壺玉清所掌握的東西太少，不知道該怎么辦。

    那廂宋玉郎已經(jīng)從儲物袋里找出一片葉子樣的小舟，小舟有自己的意識般，一把將人鏟在自己身上，馱著她繼續(xù)去鏟下一個。

    電光火石之間，壺玉清的手像是有意識般，轉(zhuǎn)了下手腕，靈力注入劍身，手中的劍飛出去，劍身變大，學著葉子舟的方式不斷鏟人。

    要說修士身體每次升境界歷天劫，經(jīng)過天雷淬煉的就是強悍呢，葉子舟和大劍沒能及時鏟到的人，壺玉清和宋玉郎都是一手撈起一個，速度半點不減，向著遠處奔去。

    終于離得遠遠的，兩個人停下，相視一笑。

    回頭，天神廟的方向不斷有雷光。

    壺玉清不由為林顏他們捏一把冷汗，“這天雷，估計林顏他們連灰都不剩下了吧。

    ”宋玉郎說，“看之前天道那意思，雙鹿城民眾的祈求好像有用，天道可能會留點情面。

    ”“我們等等吧，看等天道發(fā)完怒后，林顏他們還能不能有點東西剩下。

    ”這一等，就從白天等到黑夜，又從黑夜等到第二天。

    晨光熹微時，天雷終于停下。

    壺玉清在這一晚上翻著自己的儲物袋，在各種稀奇古怪的物品里掏啊掏，掏出一張最適合的降雨符，天雷停后用自身靈力將符引燃。

    天空下起雨，將天神廟燒了一夜飄出來的浮塵用雨滴裹住落到地上。

    宋玉郎和壺玉清本身有靈力可以隔絕雨滴的，卻還是一人打了一把傘，慢慢的往天神廟走去。

    宋玉郎說，“阿玉，你不是說林顏是個惡人嗎？怎么還幫她？”“林顏此人，似惡非惡，似善非善。

    不過幫她，你也有份~沒有你在出天神廟的時候，織出幻境讓這座城的人知道林顏所做過的事，林顏的結(jié)局未必有如今好。

    ”“只能說，是非自在人心。

    ”“是啊，是非自在人心。

    ”于你來說是惡，于她來說，是善。

    每個人心中，自有自己的是非判斷。

    “去看看林顏他們還剩了點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