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草木皆兵

    周公館，西院。

    周明軾與一老者相對而坐，只是他對老者沒有半分敬意，視作無物。

    老者正是周明軾的祖父，周家上一代家主——周文淵。

    他父親周功至與何、鄭兩家聯(lián)盟，剿滅楚家以后，老爺子再沒有出現(xiàn)在明面過，于這僻靜小院頤養(yǎng)天年。

    周老爺子十分欣賞楚平川這個后輩，愛屋及烏地對楚逢臨兄弟二人也多有疼愛，這份疼愛甚至勝過了對親長孫周明軾。

    孰能想到，他的長子竟野心勃勃，一面接受楚家的示好結交，另一面同旁人聯(lián)合，對楚家出手，逼迫楚平川自戕，長孫又與何家那個小子迫害楚逢臨。

    從那日以后，周文淵老爺子不再待見周明軾，周明軾也不再敬重他，甚至向父親提議，把自己的親祖父囚禁著，每日雖好吃好喝地供著老爺子，卻過得不如公館里的傭人。

    “老不死的，你開心了？楚逢臨那廢物的親弟弟回來了，我們家完了！”周明軾這幾日接連被楚軒破壞宴會，一度氣急敗壞，最終他選擇將氣往老爺子身上發(fā)泄。

    周文淵闔眸不語，他周家在金陵立足多年，只怕很快成為過去式了。

    半晌沉默，老爺子緩緩開口，“你們父子一步踏錯，日后結局如何，又與老夫何干？老夫茍延殘喘這么多年，也活夠了，巴不得……楚逢安快些滅了周家滿門。”

    老爺子的精氣神兒似乎不是很足，說這些話的時候氣力也時弱時強。

    周明軾一記冷刀甩去，他道，“您老這話什么意思，咒我與父親死？明明我們才是你的骨肉至親，從小到大，你有哪天給我好臉色，也就在楚逢安面前才有幾分和顏悅色，呵，他憑什么？！”

    學生時代，他為什么嫉妒楚逢安？

    一方面是祖父的偏袒，另一方面是他在楚逢安面前，被這人比的一無是處——楚逢安是老師嘴里稱贊的好學生，也是武院師父的得意弟子，他們這些同輩，在楚逢安面前黯然失色！

    直到楚逢安遠赴帝京求學，銷聲匿跡了，他們這些人才有抬起頭的機會。

    偏偏——他自己的親祖父也心心念念別人的兒孫！先是楚逢臨，后來又是楚逢安，呵，拜他兄弟二人所賜，自己這輩子從未在祖父面前得到過好臉色！

    如此，他不愿意把這位祖父當作親人，又有什么問題？是這老鬼先棄血親的。

    “老夫是你的祖父，你今日一言一行，有幾分像作為晚輩該有的態(tài)度？”周文淵半睜眼，反問道。

    “呵，是你先不把我當親人的，我又何必尊重你？老東西，你最好活到我們周家倒下那一刻！否則我瞧不起你，永遠！”周明軾惱羞成怒，扔下一句狠話，奪門而去。

    待周明軾離開西院后，原先精神不佳的周文淵突然又有了精神，宛若回光返照了一般。

    周文淵慢慢挪動身子至窗旁，一手扶著窗臺，望著窗外景象，喃喃自語，“對不起，逢安，我希望你可以放過周家其他小輩……他們是無辜的。”

    再無后話。

    經(jīng)過幾日輿論醞釀，衛(wèi)家仍處在風口浪尖，這期間除了三大家族的附庸者們冷嘲熱諷，義正言辭地指責衛(wèi)氏集團，他們背后的三個正主都沒有公開表態(tài)。

    衛(wèi)氏集團繼續(xù)大肆收購滕川集團的股份，收購價格越出越高，明面上沒有幾個持有滕川股份的公司老總愿意放手，得罪三大家族，可私下他們已經(jīng)與衛(wèi)氏接洽，商討合作，轉讓股份。

    這日清晨，楚軒吩咐江策備好一份禮，準備午后前去衛(wèi)家，拜訪姑姑一家。

    衛(wèi)家老宅建在金陵另一處黃金地段，滕川集團倒臺以后，衛(wèi)家作為金陵老牌家族以及楚家的姻親，集團生意或多或少受了外力打壓。

    雖有斬草除根的道理在前，但以周家為首的三大家族卻不敢對衛(wèi)氏大動干戈，只因衛(wèi)家老爺子衛(wèi)文仲桃李滿天下，加之衛(wèi)氏集團在滕川倒臺的時候一直閉戶不出，他們也沒有理由給衛(wèi)氏扣頂帽子一并解決了。

    衛(wèi)氏集團至今安然無恙，也是一把高懸在三大家族頭上的利刃，不知幾時反撲。

    楚軒抵達衛(wèi)家以后，經(jīng)管家通知，很快步入衛(wèi)宅，直往前廳去，彼時，老爺子衛(wèi)文仲正在招待舊時故友，與人對弈論道。

    管家正欲打斷兩位老人，先一步被楚軒阻止，后者見狀，只好無聲退下。

    楚軒則是放輕腳步，走至棋桌前，沉默觀棋，約莫半刻鐘，卻見與衛(wèi)文仲相對而坐的老者落下一棋，乾坤既定，黑棋滿盤皆輸。

    老者棋術遠超尋常人，可謂是國手。

    老者撫須大笑，“你又輸了，你那珍藏多年的佳釀，今日可否讓老夫一飽口福？哎，你又有客人到了，這位是？”余光瞥見不知幾時出現(xiàn)在他二人身側的楚軒，老者又升起幾分好奇來。

    “是逢安嗎？”聞言，衛(wèi)文仲老爺子看向近在眼前的楚軒，朝他招了招手。

    楚軒默不作聲地握住他枯瘦的雙手，從前種種如雷貫耳，心下忽然泛起一抹酸澀，他索性在衛(wèi)文仲面前蹲下，輕聲道，“是我�！�

    衛(wèi)文仲眼前一亮，笑著抬手揉過楚軒的腦袋，一陣欣喜，“你終于回來了！人俊朗了，身體也結實了，好啊，好�。∧愎霉盟麄冮_完會就回家，他們見到你，肯定也高興。”

    因著楚、衛(wèi)兩家姻親關系，楚軒年少時期經(jīng)常來衛(wèi)家做客，甚至跟著老爺子學棋，久而久之，老爺子也非常喜歡自家大兒媳的小侄兒了。

    “對不起！”衛(wèi)文仲眸光一暗，語氣帶著深深的自責，“是我們沒有護好你家，逢安啊，老夫?qū)Σ黄鹉銈�，希望衛(wèi)家時至今日的決定，還不算太遲。”

    他們兩家是舊交，后來又有了姻親，關系更上一層樓，楚家出事的時候，他們?nèi)绻麤]有選擇獨善其身，一切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

    衛(wèi)氏遲了半年與楚家統(tǒng)一戰(zhàn)線，希望來得及補救，哪怕只挽回一半屬于楚家的東西，也是好的。

    楚軒搖頭，安撫，“不關你們的事，爺爺，錯的是三大家族，父親也不會怪你們。”

    “是父親勸姑姑帶著衛(wèi)家獨善其身，你們那時候如果不顧及衛(wèi)家，執(zhí)意出面與滕川統(tǒng)一戰(zhàn)線，父親才會責怪你們，怪你們總不顧及己身�！�

    楚軒知道老爺子是自責什么、后悔什么，可這始終不是他的錯，他也不必道歉。

    況且，衛(wèi)氏集團前幾日公開宣布與三大家族決一死戰(zhàn)，已經(jīng)是給他們一個很好的交代了。

    這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