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多余兒子
連李正書與德妃兩兄妹也驚呆了。
趙羽雖然地位低微,毫無根基,是大燕開國以來第一個廢柴皇子。
但畢竟是皇帝的兒子,上了宗人府的名冊。
哪怕是擅長構(gòu)陷,羅織罪名的李正書,也只能勉強(qiáng)扣上一頂“殘害手足”的帽子,貶為庶民已是最高處罰。
砍去手腳?
繞是位高權(quán)重的李正書,也絕不敢想!
連這群權(quán)謀家的都不敢想的事,趙羽竟輕易說了出來!
宣帝也被趙羽的話驚到了。
良久,宣帝才緩緩開口:“砍去手腳,比死了還難受,你當(dāng)真不怕?”
“怕!”
趙羽點(diǎn)點(diǎn)頭,語氣低沉:“但兒臣傷害兄長,罪大惡極,理應(yīng)重罰�!�
宣帝看著這個窩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臉色陰沉。
因小事殘害兒子,乃昏君所為!
哪怕這個兒子十分的多余,他不止一次動過殺心。
但若是無故殺了,百年之后,必然會被史書記載,受后人唾罵!
“羽兒出了名的窩囊,毫無膽氣,為何今日一反常態(tài)?”
宣帝忽然心思一轉(zhuǎn),喝問道:“朕問你,可曾有人逼迫你?”
說話間,宣帝冷漠的目光往德妃掃去。
德妃頓時心驚膽戰(zhàn)。
她倒是想過,但還未來得及做呢,趙羽就來覲見了。
趙羽堅(jiān)定地?fù)u搖頭:“不曾�!�
“螻蟻尚且偷生,你為何求死?”
宣帝的語氣驟然變得森然。
群臣也都好奇地看著九皇子。
“兒臣導(dǎo)致兄長傷殘,心中愧疚難安,無顏面對兄長,只想以死謝罪!”
趙羽一臉悔恨之色,道:“不過,兒臣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講�!�
宣帝輕輕瞇起眼睛。
“兒臣渾渾噩噩多年,心里一直期盼,有朝一日,能親眼看看我大燕的大好河山!”
趙羽咬著牙,裝作一臉倔強(qiáng)地抬起頭,慷慨激昂地道:
“兒臣做夢都想去邊關(guān)走一遭,兒臣愿前往邊關(guān),與我大燕將士一同馳騁沙場,馬革裹尸,請父皇恩準(zhǔn)!”
馬革裹尸!
聽到這話,李正書心中一震。
這小子想跑!
群臣也反應(yīng)過來了。
傷了二皇子,此子深知京城不能呆,要跑路了!
“好男兒確實(shí)應(yīng)當(dāng)馳騁沙場,九皇子勇氣可嘉�!�
李正書立馬接口道:
“不過,若是九皇子戰(zhàn)死沙場,被敵國所知,豈不是要笑話我大燕無人?臣認(rèn)為,此舉不妥!”
造反一事,牽扯極大!
絕不能有失!
趙羽,死也得死在京城!
“侯爺此言,差矣�!壁w羽不慌不忙地開口。
“哦?小侯愿聽九皇子高見�!�
李正書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趙羽昂起頭,高聲道:“我是皇子,更是大燕子弟,將士們奮勇殺敵,鎮(zhèn)守邊關(guān),我既為皇子,更不應(yīng)畏畏縮縮!”
“太祖以武立國,八位皇子征戰(zhàn)四方,驍勇善戰(zhàn),乃沙場萬人敵!”
“然則,自太祖之后,遑論皇子,便是諸位公、侯之子,也鮮少上場殺敵征戰(zhàn)!”
“故,國所以不興,羽,愿效先祖之勇!”
羽,愿效先祖之勇!
慷慨激昂的話語在大殿上回蕩,震得眾人耳朵嗡嗡作響。
一些主戰(zhàn)的大臣都不由得心生豪邁之氣!
幾個身披鎧甲的軍方將領(lǐng),也一改先前的輕蔑,投來一絲贊賞的目光。
“北齊襲我邊關(guān),殺我大將,實(shí)在欺人太甚,若九皇子親自上陣,定然可以激勵軍心!”
“難得九皇子如此奮勇,請陛下準(zhǔn)其所請,激勵軍心!”
“九皇子一朝頓悟,頗有太祖遺風(fēng),請陛下準(zhǔn)許……”
軍方為首幾名主戰(zhàn)派武將先后開口,一些朝臣也接連附和。
主戰(zhàn)派表現(xiàn)得尤為激烈。
當(dāng)然,他們也并不指望趙羽真的上陣殺敵,但皇子親臨前線,卻可以提振軍心!
北邊的戰(zhàn)火隨時會燃起!
皇帝還在打與不打之間猶豫不決,軍心難免會搖動。
皇子親臨戰(zhàn)場,利大于弊!
聽著群臣的議論聲,宣帝眉頭皺起。
目光一轉(zhuǎn),宣帝再次望向趙羽:
“你有此大志,朕心甚慰,但邊關(guān)乃苦寒之地,兵鋒兇險,你當(dāng)真要去?”
趙羽正欲回答。
一旁的李正書又跳了出來,拱手道:“臣以為,此事仍舊不妥,請陛下三思�!�
“恩?”宣帝瞥了他一眼。
李正書正色道:“九皇子欲上陣殺敵,并無不妥,但萬一被敵軍生擒活捉,我大燕豈非顏面掃地?”
“這個……”宣帝面露猶豫。
李正書的話也不無道理。
當(dāng)朝皇子被生擒活捉,軍隊(duì)頃刻間就會潰敗。
老梆子!
就你話多!
趙羽心中暗惱,腦子快速轉(zhuǎn)動。
很快,他再度開口:“定遠(yuǎn)侯,你可知齊國有幾個皇子?可曾見過?認(rèn)得嗎?”
李正書楞了一下,很快明白他的意思,露出一絲嘲笑:
“九殿下深居宮中久矣,不明世事,齊國皇帝去年駕崩,并無兒子,又哪來的皇子呢?呵呵�!�
群臣聞言都笑了。
“九殿下有所不知,現(xiàn)在的齊國皇帝是個女人,且年紀(jì)不大�!庇钟幸晃淮蟪冀涌诘�。
“年紀(jì)不大的女皇帝?”
趙羽聞言楞了一下。
他心思一轉(zhuǎn),又笑問道:
“定遠(yuǎn)侯早年也上過戰(zhàn)場,敢問定遠(yuǎn)侯,一共打過幾場勝仗?”
李正書傲然一笑,道:“小侯征戰(zhàn)半生,大獲全勝二十場!殺敵五萬余!”
“活捉過敵方主將嗎?”趙羽又問。
李正書道:“兩軍交戰(zhàn),血流成河,先殺主將者得首功,既然是勝了,主將自然是死在亂軍之中�!�
“很好�!�
趙羽扭頭掃視諸位武將,雙手一攤,道:“諸位將軍,以我的本領(lǐng),在戰(zhàn)場上活下來的幾率,能有幾成?”
一眾武將相視一眼,搖搖頭,異口同聲:“必死無疑!”
李正書面色鐵青。
“定遠(yuǎn)侯,我記得,你有三個兒子。”
再度望向李正書,趙羽神情淡然:
“可惜,定遠(yuǎn)侯虎父犬子,三個兒子并未從軍,而是科舉入仕,現(xiàn)如今已為一方大員,由此可見……”
“九殿下,人各有志,小侯三個兒子不喜武藝,因而……”
李正書急了,連忙開口喝止!
趙羽嘴角翹起,露出一絲冷笑。
老梆子,論嘴皮子的功夫,你差遠(yuǎn)了。
“定遠(yuǎn)侯此言,又差矣�!�
趙羽慢悠悠地開口,指了指旁邊一位氣質(zhì)儒雅的中年武將,道:
“鎮(zhèn)西將軍狀元出身,本為一地知府,宣和六年西夏犯邊,林將軍投筆從戎,運(yùn)籌帷幄,兩次擊退敵軍,擒殺敵將,一戰(zhàn)成名,威震西夏……”
“呵呵,九殿下過譽(yù)了�!�
鎮(zhèn)西將軍林祿拱了拱手,制止趙羽往下說。
這趟渾水,他可不想摻和進(jìn)去。
“夠了,你想說什么?”
宣帝擺擺手,疑惑地看著這個神情鎮(zhèn)靜,夸夸其談的小兒子。
絲毫沒有傳聞中的膽小如鼠,令宣帝感到了陌生。
趙羽沉聲道:“兒臣想說,我的膽子,比定遠(yuǎn)侯那三個犬子加起來都要大!兒臣敢上戰(zhàn)場,不怕死!”
聽到“犬子”二字,好幾個大臣都掩嘴偷笑。
李正書更是面露怒色。
宣帝嘴角微翹,有些許嘲諷:“你,當(dāng)真不怕死?”
“怕,也不怕。”
趙羽語氣低沉。
宣帝皺眉:“何為……”
話還未說完,趙羽繼續(xù)說道:
“兒臣渾渾噩噩二十余載,自小受盡欺凌,被當(dāng)做玩物,旁人都說兒臣是大燕立國以來第一個廢柴皇子……直到昨晚太祖入夢,對我訓(xùn)示……”
“太祖之言,令我醍醐灌頂,七竅通暢,膽氣大壯……”
“兒臣怕死得窩囊,死得其所,卻是不怕!”
聲音不大,但大殿靜謐,宣帝與群臣都聽得真切。
群臣面面相覷,感到十分驚異。
宣帝更是愣住了。
太祖入夢……
這話若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眾人自然嗤之以鼻。
但趙羽生性懦弱,口齒不清,自小便是眾多皇子欺辱的對象。
這樣一個名聲在外的廢柴皇子。
一夜之間竟敢動手打了二皇子,斬殺侍衛(wèi),殿堂之上又口若懸河,應(yīng)答如流,說出一番慷慨激昂的話語。
與以往相比,判若兩人!
別說太祖入夢,便是神仙入夢,都不會有人懷疑!
“太祖入夢,醍醐灌頂……”
宣帝低聲呢喃一聲,看著趙羽,眼神逐漸變得復(fù)雜。
他忽然意識到。
這個顯得“多余”以及“可有可無”的小兒子,從未得過自己哪怕一絲一毫的關(guān)愛。
大概是太祖在天之靈也看不過眼,對其垂憐。
“自小受盡欺凌,當(dāng)做玩物……”
恍惚間,宣帝的眼眶有些濕潤了。
這個最不受待見,身份最低微的兒子,自小飽受欺凌,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他心中暗暗嘆息。
就在這時,太監(jiān)總管海大福從屏風(fēng)后面走出,在宣帝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退下吧。”
宣帝擺了擺手,眼神柔和地望向趙羽,道:
“御醫(yī)查過了,你兄長并無大礙,此事就此……”
德妃聞言臉色大變,搶著開口:“陛下,翰兒他雖無大礙,但……”
“朕說夠了!”
宣帝一拍龍椅,砰一聲震響,瞪著德妃:
“老九天性軟弱,從來只有被人欺負(fù),朝野上下誰人不知!此事到此為止,不許再提!”
德妃神情驚惶,愣在當(dāng)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