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斯半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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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萊特淚流滿面，心想：要是森林里被野獸吃掉就好了，至少他們會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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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
“離開了那瑰麗奇幻的異界后，阿布雷坎直到生命耗盡都沒能再找到返回那里的路徑。但他留下了刻在石板上的神像，還制定了讓我們在海上巡航的家族傳統(tǒng)�！庇纫虿粎捚錈┑刂貜椭f過上百次的故事，然后溫柔地替妹妹掖好被角，“明天就是今年航行開始的日子，你該早點休息——在海上沒精神會難受的�！�
乖巧躺著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用帶點困意的嗓音發(fā)問：“那今年我們會進入阿布雷坎先生曾去過的世界嗎？我也會像他一樣見到神明嗎？”
尤因哄她：“或許會，或許不會。等到海上你才能知道，所以好好睡覺，一覺醒來我們就能踏上旅途了�！�
“我覺得會。哥哥，我有種預感——我的守護天使就要出現(xiàn)了�！眲P思林說著，已經(jīng)半腳邁入了黑甜鄉(xiāng)，“我的神明……石板上的女神，她會……”
聽到女孩半夢半醒間的囈語，尤因只是笑笑，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
面對世間僅存的血脈至親，就算是基斯集團的鐵血掌舵人也不免軟了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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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因接手基斯集團不過四年，卻穩(wěn)穩(wěn)地坐住了這個位子。也不奇怪，畢竟這是個對外人狠、對自己人更狠的沒心沒肺的白眼狼——他的敵人總是這樣攻擊他�？紤]到在坊間傳聞中他逼死親爹、害死繼母，這蔑稱似乎也不過分就是了。
尤因?qū)τ谶@些言論從來一笑了之。如果有人膽敢當面質(zhì)問或是刺探，他大概也只會回以假笑，并不會惱羞成怒。因為……傳聞并非謠言而是事實。他的的確確逼死了上一任船王，順帶設計謀殺了繼母。
老船王奧克斯·基斯有過四位妻子和無數(shù)情人。尤因和凱思林的母親奧蒂·塞奇原本是奧克斯的情人之一，她在生下兒子后熬了足足十四年才成功上位成為奧克斯的第三任妻子。好不容易成了基斯夫人，她卻在兩年后生下女兒的時候難產(chǎn)而死。她的死沒有給奧克斯帶去太多悲傷，老船王同年就把另一位情人娶進了門。
新夫人吉瑪·諾爾斯是位風情萬種的意大利女星，她年輕貌美，比她的一眾繼子繼女大不了幾歲。就算沒有生下孩子，吉瑪還是很得老船王的喜愛，畢竟老船王兒女眾多，妻子有沒有孩子不關鍵。
一開始尤因?qū)@位年輕繼母并無惡意，直到吉瑪動了不該動的念頭——她和船王的原配之子勾搭成奸，試圖為這位大少爺掃除繼承路上的障礙。尤因和凱思林都被視作她的眼中釘，尤其是在尤因越來越出色，凱思林作為奧克斯的老來女十分受寵的情況下。
在吉瑪?shù)囊淮蚊苤\中凱思林遭遇綁架受傷，再次醒來后的小姑娘……停留在了那一刻。她會長高，或許還會日漸迷人長得像她貌美的母親奧蒂，但是她的心智則永遠停留在了八歲——她一輩子都會是個天真無邪的孩子，不再有變化。
面對遭遇不幸的妹妹，彼時只有二十四歲的尤因心態(tài)驟變。他憎恨吉瑪?shù)男暮菔掷�，更憎恨父親對兇手的包庇——在貌美妻子與已經(jīng)落下殘疾的女兒中，老船王選擇了妻子。尤因沒有選擇撕破臉皮，他太過年輕，不足以和大權(quán)在握的父親抗衡，也無法越過諸多兄弟姐妹直接利用基斯集團的能量，所以他蟄伏下來慢慢等待。
本就聰明的人狠下心腸來能做出的事情就太多了。無論是用金錢收買人心，揪住別人的把柄加以脅迫，還是對父親下慢性毒素腐蝕他的心智和健康，尤因都做得不留痕跡。尤因二十四到三十歲的六年里，先是老船王的長子死于車禍，再有繼夫人潛水時不幸溺斃，集團的董事會和骨干也逐漸明白過來，投向新的執(zhí)行官麾下。
老船王對這些事情并非無所察覺，最初他甚至是樂見其成的——他兒子那么多，犧牲一兩個鍛煉出個有手段有心計的繼承人是筆劃算的買賣。等奧克斯發(fā)現(xiàn)尤因計劃清除的對象里包括他時，他已經(jīng)沒有能力去阻止這個鐵了心要他死的兒子了——尤因?qū)λ玫乃巹┦嵌酒放c毒藥的混合物，這陰毒至極的東西把老船王逼得生不如死。最后，曾叱咤風云的奧克斯選擇用尤因留在他病床邊的轉(zhuǎn)輪□□自殺，算是全了最后一點體面。
把該死的人全部搞死后，尤因沉靜下來，專心管理集團、照顧妹妹。除了競爭對手總利用家族丑聞攻訐他，大部分人對尤因的看法倒也沒那么不堪。說到底，豪門財閥之間的腌臜事兒實在太多，尤因的殘暴只針對害過他的人，對集團和旁人并無大礙。最為人詬病的點也就是他對親生父親下手，但老船王干過的垃圾事可比這個兒子多多了，以至于利益不相干的人甚至會欣賞尤因的睚眥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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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欣賞還是謾罵，尤因都不是很在意。仇已經(jīng)報了，他剩下的愿望也就是守護好妹妹。凱思林長不大不要緊，總歸他活著就會一直護著她，她當個無憂無慮的孩子就很好。
就比如現(xiàn)在，他們即將開始又一次的家族航行，這是凱思林最喜歡的事情之一。
再三確認行程無誤，準備休息時，尤因不期然地想起了妹妹剛才說過的話。凱思林喜愛奇妙無比的神話、荒誕無稽的家族傳說。她還相信神的存在，期待有朝一日能去到先祖口中的那個奇幻世界。
守護天使？石板上的女神？尤因輕嘆一聲。到底還是個孩子，天真得可愛。要是真有什么神明、因果報應存在，奧克斯那種壞事做盡的人早該死了……他自己也不例外。寄希望于虛無縹緲的神明……只有孩子才會這么期待。
尤因這么想著，不知道他的世界即將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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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訊徹底失效，衛(wèi)星無法定位，所有科技手段在極端天災下都失去了意義。
直面大自然的惡意時，尤因深感人類的渺小。
他們都快死了，沒有誰能逃掉。出乎意料的，面對即將到來的死局，尤因心中并無恐懼�；蛟S是因為知道再怎么掙扎也是做無用功，他從最初的慌亂中找回了平靜。一手牽著凱思林，一手從懷中掏出轉(zhuǎn)輪□□。它裝填有五發(fā)六毫米直徑的子彈，是他父親曾用于自殺的武器，沒想到還能被用在他和凱思林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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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西，別怕�！庇纫蛞贿厹厝岬卣f，一邊拉下保險將子彈上膛，“你不會感覺到痛的，哥哥也會陪你一起，所以不要怕�！彼臉尶谝呀�(jīng)抵住女孩的頸間，卻沒有立刻扣下扳機。
不知道是因為恐慌還是寒意，在洶涌浪潮與暴雨下已經(jīng)渾身濕透的凱思林瑟瑟發(fā)抖。她對兄長升不起畏懼，甚至可能連他想做什么都不能完全理解，她只是本能地伸手抱住他，死死埋在他的懷里。
尤因只是一個愣神，巨浪就迎面打來，將他們卷入海中。
從高處墜落到海面，兩人程度不一地骨折了。在冰冷的海水迅速奪走他們的體溫時，尤因用還使得上勁的手抓住像無尾熊一樣伏在他身上的妹妹，等待死亡的降臨。凱思林摟住哥哥的臂膀很快失去力氣，她漸漸不動了。察覺到妹妹的死亡，尤因喪失了所有的求生欲。他抱著親人冰冷的軀體，任由大海將他吞噬。
尤因在渾濁的海中不斷墜落。他看見透光的海面越來越遠，他似乎很快就能抵達沒有絲毫光芒觸及的深海。
水壓漸強，肺部因長時間屏息生出灼燒般的疼痛感，手也已經(jīng)握不住任何東西……這就是結(jié)局了，他想。
在閉上眼前的一刻，男人看見一道白光驟然割裂翻滾浪濤，將海洋分為兩半。
在尤因從海洋中被剝離，重新接觸到空氣后，他的身體近乎貪婪地攝入氧氣。就算骨折的軀體仍在作痛，被劃破的皮膚流血不止，但他的神智卻奇跡般地得到了安寧。
伏趴在涌動浪花之上，尤因一眨不眨地盯住海洋的盡頭——一道純白的身影正從那里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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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是模糊的影子，是不可看破真容的迷霧，是言語不可描述的偉大存在。
周身環(huán)繞著朦朧水汽，純白的祂走到男人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片刻后，祂伸出蒼白的手，隔空點在凱思林身上。
幾乎是立刻，尤因就發(fā)現(xiàn)懷里死去的妹妹重新有了呼吸。他癡癡凝望著輕描淡寫間創(chuàng)造了神跡白色的身影，一時失語。
面對祂遙遙伸出的手，尤因滿是敬畏，不敢也不愿讓那純粹的白沾染上別的痕跡。于是他耗盡全部的勇氣，抓住了身邊翻滾潮水托起東西——那柄在他墜落時遺失的□□。
握住槍的瞬間，尤因感到某種鏈接的誕生，或是契約的締結(jié)。他若有所悟地仰望白影，心中只剩膜拜。
他在此刻終于明白，為什么先祖對曾經(jīng)的奇遇念念不忘，不惜耗費終生去追尋神的腳步。身為人類，在短暫的生命中窺見哪怕一星半點永恒的存在，都永不能再忘。千年前的阿布雷坎是這樣，千年后的他也是如此。
隨著大海上的溝壑被潮水填滿，環(huán)繞白影的濃霧褪去，白發(fā)白膚的美麗人形出現(xiàn)在尤因眼前。她閉著眼，似是沉溺于美夢中。海浪輕柔地卷起她與基斯兄妹，送他們?nèi)サ斤L平浪靜的島嶼。
仰臥于冰冷的淺岸，尤因知曉了他和凱思林余生的全部意義——為他們的主神獻上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