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歸其位
“她不是人類�！�
史蒂夫的話并沒有給巴基的內(nèi)心帶去太大震撼。有澤莫的故事會做鋪墊，再加上之前察覺到的蛛絲馬跡，他對奧莉安德的特殊身份并不感到意外。倒不如說，這重身份完美解釋了他的很多疑慮。比起是不是人類，巴基更擔(dān)心的是奧莉安德現(xiàn)在的狀況。
以奧莉安德謀定而后動的性格，很難想象她會在眾目睽睽下選擇動手，攻擊的對象還是美國隊長。奧莉安德一直主張避戰(zhàn)，不愿和復(fù)聯(lián)正面起沖突，就算使壞也該是陰著來。即便身處包圍圈會讓她不快，她也不至于逆反成這樣。
所以……奧莉安德不對勁。
是澤莫暗地里說了什么刺激到她了？還是剛才她和基斯的密談不順利？
在無比緊繃的氣氛中，巴基盡量保持著冷靜。已知復(fù)聯(lián)和美軍是被澤莫引過來的，澤莫又知道沃格爾家族的詭秘之處，那奧莉安德的身份只能是澤莫泄露的。史蒂夫?qū)W莉安德的敵意恐怕還因為她過去是九頭蛇的一員，非人不是關(guān)鍵，畢竟復(fù)聯(lián)就有索爾那樣的外星王子。
在巴基原本的設(shè)想里，最糟糕的情況是他和奧莉安德雙雙被帶走，雖然他們會受些罪，但事情還能有轉(zhuǎn)機(jī)�？稍趭W莉安德出手的現(xiàn)在，他真的感到了一絲無力——如果真如澤莫所說奧莉安德是不死的、類神的存在，那她的肆無忌憚是否意味著她有了和所有人為敵的把握？
那么……她會做什么就呼之欲出了。
巴基的猜測很快得到了印證。操縱黑影將美國隊長擊飛后，奧莉安德起初沒有什么大動作。她還是靜靜地站在船艙的陰影里，好似在等待巴基做出回應(yīng)。污濁的色彩自她腳下蔓延開來，涌動翻滾著。等到那詭異之色從暗處延伸到陽光下，眾人才發(fā)現(xiàn)那根本不是什么影子，而是海水，是極其渾濁的海水。
——潮水仿佛有了知覺，主動攀附船身，無聲地逆流而上。它先是匯聚在奧莉安德的身邊，再往外攤開，過程中變得愈發(fā)粘稠晦暗。等到液體濃稠到某種程度時，它才一改之前的怠緩，頃刻間轉(zhuǎn)換成數(shù)種形態(tài)，四面八方地?fù)湎驊?zhàn)意凌然的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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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刃、鎖鏈、爪牙、飛箭……無形之水變幻莫測，以不遜于子彈的速度在戰(zhàn)場流淌，即便是早有防備的軍方和復(fù)仇者也在第一時間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不過在他們迅速反應(yīng)過來后，各種冷熱武器也像不要錢一樣被砸向奧莉安德。只是無論是什么東西，都會在接近奧莉安德前被她周身翻涌的黑水腐蝕得干凈。
從對峙到開戰(zhàn)不過數(shù)秒，人數(shù)上有絕對優(yōu)勢的復(fù)仇者方卻一點便宜沒占到——奧莉安德就是立在那里不動都沒人能摸得到她的衣角。
靠著超級士兵的四倍視力，巴基見證了子彈是如何在一瞬間被溶解的，還感受到了潮水在侵蝕武器時散發(fā)出的可怕氣息。
頂著槍林彈雨、無視了身后友人的呼喊，巴基義無反顧地朝奧莉安德奔去。一直注視著男人的奧莉安德似乎很高興，海水遵從她的驅(qū)使，為男人開辟出一條道路的同時還順便替他擋下了幾枚飛竄的流彈。
幾息之間巴基就到了奧莉安德跟前，而在他終于能看清奧莉安德時，他愣住了。
眼前的她明明有著和之前同樣的容貌，但整體氣質(zhì)卻截然不同。她銀白的長發(fā)在陰影中折射著微光，冰冷的金屬氣息賦予她非人之感。原本有神的眼睛現(xiàn)在黯淡不已，沉淀出近似于海藻的深綠。皮膚慘白到?jīng)]有一點生氣，讓她看起來活像是個由白蠟澆筑而成的雕像。
“奧莉安德……發(fā)生了什么？”巴基輕聲問她。
奧莉安德沒有說話，她只是朝巴基伸出了手，輕輕搭在他的左肩上。下一刻，巴基的機(jī)械左臂應(yīng)聲落地——九頭蛇尖端科技的造物沒能在她沾染著詭異海水的手下?lián)芜^半秒。
巴基看著奧莉安德微微朝他邁動步伐，看著她緩慢地張開雙臂做出想擁抱他的模樣。理智告訴他該躲開，危機(jī)警報更是早就在他腦海中響了一遍又一遍，可巴基還是沒有逃避的意思。奧莉安德現(xiàn)在顯然處于異常中，就算剛才保護(hù)過他的潮水已經(jīng)足夠證明她在理智混亂的情況下也不想殺他，但這也掩蓋不了這個即將到來的擁抱是一個死亡之擁的事實——她手心附著著能侵蝕一切的液體，連合金都能腐化的黑水當(dāng)然能更輕易地溶化人的軀殼。
奧莉安德或許只是單純地想親近他，但他會死在她無意識的動作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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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什么都想明白了，巴基還是沒有動作。他不知道在短暫的分別里奧莉安德遭遇了什么把她變成了現(xiàn)在的模樣，他也不想莫名其妙地死在這里，更別提死在戀人失控?zé)o意識的擁抱下，但他……不想拒絕現(xiàn)在的奧莉安德。
巴基有一種無由來的感覺，告訴他不要離開，告訴他要繼續(xù)等待，告訴他既然答應(yīng)了奧莉安德要留在她身邊，他就必須做到，不然后果會比他的死亡糟糕上千百倍。
奧莉安德的手已經(jīng)觸及到他的身體，巴基的背后燃起了灼燒般的疼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膚肌理在被破壞，還有混雜在疼痛中的寒意——那是奧莉安德的手，冷得和千年不化的堅冰一樣。
在巴基的脊骨被那個擁抱徹底腐蝕前，他被一股超自然的力量轉(zhuǎn)移到了別處。他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身邊是這個星球上最強大的超級英雄之一——超人。
克拉克·肯特的紅披風(fēng)被海風(fēng)卷起，搖曳在戰(zhàn)場上。局勢不容樂觀，克拉克的眼神本是肅穆的，但在面對受傷相當(dāng)嚴(yán)重的巴基時，他還是放緩了聲音安慰道：“巴恩斯先生，馬上就會有人給你治療和將你帶離這里的，再堅持一下�！�
“我不能走�！卑突⒖袒卮穑退銊⊥匆呀�(jīng)快要讓他失去意識，但他還是強撐著一口氣，“我答應(yīng)過她不會離開，她還保有一定的神志，如果我走了她會徹底失控的——”
說著，巴基的語言系統(tǒng)逐漸混亂起來：“她需要我，我能……我留下可能會讓她清醒過來。她很脆弱……她是……”
“她是怪物，死不了的。你擔(dān)心她不如多擔(dān)心自己，你離死就差那么一點。”另一個人用還算好聽的聲音說起了極其難聽的話，“就算她長得還算不錯，也不至于為了美色把小命搭上啊——”
“康斯坦丁——”克拉克警告般地喊了一句，換來還有閑心說垃圾話的某人的輕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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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盯著我，又不是我把那怪物搞醒的�！笨邓固苟〉鹬鵁�，語氣輕松但還是擺出了該有的戒備姿態(tài)，“要我說就不該費這么大功夫救人，他剛才絕對做好了赴死的準(zhǔn)備，你看他現(xiàn)在還想找死呢�！�
“不妨尊重他的個人意愿，把他留下好了。”面對已經(jīng)找到他們并踴躍襲來的黑水，康斯坦丁真誠地建議，“我們成全他吧——萬一那個美女能被戀人的死喚醒呢？”他看著因擋下了黑水的攻擊而報廢的魔法道具，不失心疼地說，“我走遍黑市才搜羅到的幾個護(hù)身魔器，可不想為個一心求死的人全交代了�！彼肱苈返囊鈭D已經(jīng)寫在了臉上。
然而在面對從黑水中瞬間出現(xiàn)的奧莉安德時，康斯坦丁卻毫無遲疑地甩出了另一個昂貴的魔法道具保命。
與此同時，克拉克抱起巴基，將傷患從危險的戰(zhàn)斗區(qū)轉(zhuǎn)移到了別處。黑水立刻追上了他們，對超自然力量相當(dāng)苦手的超人只好和無處不在的潮水比拼起速度�？死瞬皇遣幌胫苯语w離戰(zhàn)場帶人就醫(yī)，但這一片海域現(xiàn)在都處于某種奇異力量的籠罩下，成了能進(jìn)不能出的牢籠。不徹底處理好引起這場異象的源頭，誰都不能輕易離開。
“竭枯水潮——”黑發(fā)的女魔法師趕來支援。以倒敘說話的模式，天賦法師扎塔娜使用起反語魔法試圖讓洶涌的潮水枯竭�？上麄兩硖幱诤Ｑ笾行牡挠屋喩希@里缺什么都缺不了海潮。所以她的魔法只短暫地延緩了黑水的肆虐，取之不盡的海水很快填補上空缺，繼續(xù)和超英們纏斗。
對戰(zhàn)局雪上加霜的是奧莉安德在戰(zhàn)斗中肉眼可見地成長起來。無論是她對潮水的掌控還是戰(zhàn)斗的方式，都有越戰(zhàn)越狠的趨勢。最初黑水只有單一的攻防能力，可現(xiàn)在的它已經(jīng)能做到誘敵等戰(zhàn)略層面的操作，每一處的黑水都像有獨立且具有成長性的意識一般，讓人感到無比棘手。
如果說四面開戰(zhàn)的潮水是由奧莉安德的本能驅(qū)動的，那在本能之外，她確切想要得到并且在追逐的只有超人——或者說他帶著的巴基。
物理層面的攻擊對奧莉安德沒有意義，魔法對她的影響也不是很大。扎塔娜曾嘗試用魔咒切斷她的軀體，但魔法利刃卻沒有刺中實物。陣陣漣漪過后，奧莉安德依舊毫發(fā)無傷。至于火元素魔法，只能說火焰炙烤的速度趕不上奧莉安德召喚水的速度。
還有一點很要命的是，游輪快覆沒了——黑水沒有刻意腐蝕船體，但它所到之處沒什么能幸免。短暫而激烈的戰(zhàn)斗中戰(zhàn)場的范圍已經(jīng)越來越小，海平面則離眾人越來越近。英雄們很清楚，一旦失去了落腳的地方，海面上的戰(zhàn)斗只會讓奧莉安德更加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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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下去不是辦法，他們都想到了這點。
或許是因為傷勢得不到醫(yī)治，或許是因為黑水除了腐蝕還帶有毒性，總之巴基的意識在短時間內(nèi)變得非常模糊。麻木的感知和遲鈍的思維讓他無法繼續(xù)分析戰(zhàn)況，他集中剩下的全部力氣，說出的話卻依舊輕得和唇語沒什么區(qū)別。
“奧莉安德，別忘了你是誰——”巴基已經(jīng)分辨不出顏色，視網(wǎng)膜里只余下混雜的黑白色塊，但他卻能清楚地感知到奧莉安德的所在，沖著大概的方向，他竭盡全力地繼續(xù)，“你的妹妹在等你……我們一起……”
他沒有說完話意識就徹底斷線，臉上透出幾分死氣。
隨著男人戛然而止的話語，潮水猛地凝住不動了。包裹著奧莉安德的黑影碎裂一地，她的身形第一次清晰地暴露在眾人面前。
奧莉安德以蒼白到幾近脆弱的模樣站在那里，對周圍的敵意沒有任何反應(yīng)。她赤腳踩在被腐蝕得凹凸不平的甲板上，像個幽魂一樣朝巴基走去。金屬碎片劃破她的腳底，她在地上留下一串猩紅印記。
有人冷靜觀望，有人準(zhǔn)備撤退，還有人攔住了她的去路。
“讓我們離開。巴基需要緊急治療，不然他會死的�！泵绹犻L身上掛著彩，振金盾牌也已經(jīng)殘缺了大半，但他的眼神依舊清明堅定。就算切身體會過了奧莉安德強大非人的力量，他也毫不露怯，沒有退步的意思：“他不能留下，他必須離開，你明白嗎？”
她當(dāng)然明白，沒有誰比她更清楚她和巴基的差異了。他們的信念、觀點、處事之道……都可以說是天差地別�？伤窍矚g他的，她希望他能一直在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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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瀕死算什么？只要她想，死者復(fù)生都不是難事。可她……承擔(dān)不起獲取那種能力所要付出的代價。
先無言越過史蒂夫，再視超人于無物，奧莉安德終于走到巴基身邊。她俯身，用手輕拂過男人的頸間，為他注入她自己都解釋不清的某種能量。感知到男人再一次活躍起來的生命力，奧莉安德極淺地笑了。
她放他走不是為他好，也不是因為她有多么高尚。而是……她留不住他了。要敵過在場的那些超級英雄，她非得借助另一個她的力量不可，但那樣她的意識會被另一個她吞噬。只要她還想繼續(xù)作為一個人而活下去，她就不能持續(xù)使用非人的力量。
就這樣吧。奧莉安德想。她肆意妄為是真，不喜歡欠別人什么也是真。這次她能保留住意識，沒有在和另一個意志的爭奪戰(zhàn)中落敗是他幫了她，就用這件事抵消他曾經(jīng)的承諾好了。
下定決意的奧莉安德站起身來，之前展露的脆弱和柔軟消影無蹤。她冷漠道：“你們走吧，別再煩我�！�
籠罩住海域的詭異氣場已經(jīng)消失。即便大海依舊波濤洶涌，但它已經(jīng)不再令人心生恐懼，海水也不再渾濁濃稠。
英雄們也不強迫奧莉安德和他們一起走。他們不傻，不趁著奧莉安德恢復(fù)正常的情況下撤退，難道還非得把她惹怒再把狂暴形態(tài)的她逼出來不成？
說到底，是奧莉安德的規(guī)格外力量起了作用——只要她不表現(xiàn)出極端的滅世傾向，沒人想在不必要的情況下和她敵對。現(xiàn)在最要緊的還是有序撤退和救治傷患，至于對這位非人類到底該采取什么樣的措施之類的事情，可以之后再做決定。
本就在海域外待命的救援機(jī)很快趕到，將傷員們盡數(shù)轉(zhuǎn)移，就連被卸了胳膊和腿卻沒死在混戰(zhàn)中的澤莫也被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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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確定撤離時，史蒂夫看向奧莉安德，再三斟酌后他問道：“你想跟來嗎？”
“不必，我和你們這些英雄無話可說�！眾W莉安德果斷拒絕，態(tài)度冷漠但沒有敵意，她看史蒂夫的眼神帶點審視，“告訴巴恩斯，不要再來找我，”
“我不追究他的失信，他也不用對我心懷歉意。我和他兩清了�！�
說完，奧莉安德不去看美國隊長的表情，轉(zhuǎn)身離開。
等登上救援機(jī)，在空中俯瞰大海時，史蒂夫看見本該緩慢沉沒的游輪違背科學(xué)地浮上了海面，就好像是海洋主動托起了這艘殘破不已的船一樣。
意識到這也是奧莉安德的能力之一，不詳?shù)念A(yù)感浮現(xiàn)在史蒂夫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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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半毀不毀的船艙中，奧莉安德和剛才的某位對手狹路相逢。
早早消失在眾人眼前的康斯坦丁大咧咧地堵在走廊，他叼著煙，臉上還掛著似笑非笑的可惡神情：“女士，有機(jī)會的話我真想請你喝杯斯普莫尼。今天看來不太合適，那就希望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不是在戰(zhàn)場——我真不想傷到你這樣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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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說得好像你是另一個我的對手一樣�！眾W莉安德冷淡無比，“巫師，你擋到我的路了�！�
“我當(dāng)然不能殺掉你，沒有人可以。但是封印、驅(qū)逐之類的事情，我還是可以嘗試一下的�！笨邓固苟�(cè)身給女士留出空間，在和她擦肩而過時補充道，“別誤會，我其實是想贊美你。”
吐出一口煙氣，他的言語里居然有幾分認(rèn)真：“我相信人類意志的強大，所以請你務(wù)必保持下去�！�
“以后如果有需要的可以來找我，當(dāng)然，不是無償?shù)��！彼π�，從風(fēng)衣口袋中取出一張羊皮卷軸，用即將抽完的煙頭將卷軸點燃后憑空消失。
……她當(dāng)然會堅持下去，她當(dāng)然不會被打敗。奧莉安德篤定地想。
她本該孤獨，與人同行才是插曲�，F(xiàn)在的她只是送走了一位和她同行過的旅者，回歸她原本的生存軌跡而已。
比起沉溺于不必要的情感，她可有太多該考慮的正事了。
奧莉安德輕笑一聲，整個人好像又變回了最初那個冷靜自持、強大自信的沃格爾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