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開除

    舉報信是從街坊的角度寫的，字跡也很陌生。

    林爭先壓根沒往姜云苓母女倆身上想。

    只以為是哪個愛多管閑事的街坊。

    “領(lǐng)導(dǎo)，你看這……”他把舉報信放下，“夫妻兩口子哪有不吵嘴的�！�

    “這簡直是胡編亂造，冤枉人！”

    “冤枉你？”廠長的手在報紙上點了幾下，“你再看看這個。”

    林爭先拿起報紙快速瀏覽了一下，手都是抖的。

    這是隔壁棉紡廠的廠報，最新的一期，還帶著股新鮮的油墨味道。

    在頭版頭條刊載了，房產(chǎn)科新上任的王書記，妥善安置殘疾員工住房，以及扶助殘疾員工生活的報道。

    里面鬧事的反派楊某和林某，可不就是楊素芬和他林爭先嘛。

    林爭先也不知道廠里給他看這個是什么意思，總不會因為這事就不給他分房子了吧？

    “哎呀，領(lǐng)導(dǎo)，你看，這都是家事�！�

    “也怪我處理得不好，廠里既然提出來了，我一定改�！�

    “這不會影響分房子吧？”

    “林爭先，你是不是還不知道這件事影響有多壞？”廠長差點被他的反應(yīng)給氣笑了。

    “都這樣了，你還想著能分房？”

    “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所有工廠都在向著企業(yè)改制，要引進工效制度，全都在抓典型呢�！�

    “前幾天不銹鋼廠才開除了一個，人家的事，還不如你這個惡劣�！�

    廠長十分嚴肅的看著嬉皮笑臉的林爭先，“林爭先同志，由于你在廠工作期間，出現(xiàn)了嚴重的影響企業(yè)形象的行為，經(jīng)廠里領(lǐng)導(dǎo)班子上下討論一致，現(xiàn)決定對你進行開除處理，并貼大字報公示�！�

    “開除！”

    這兩個字聽得林爭先腿都軟了。

    廠里這么多年根本沒有開除過工人，之前有人偷拿廠里的焊條出去賣，都留廠查看了呢。

    怎么到他這里就二話不說要開除了。

    “我不服！”林爭先梗著脖子，“我處理我的家事，就算有影響也跟廠里沒關(guān)系，憑什么開除我？”

    廠長像是知道他會如此反駁，又拿出個考勤本翻著，“這個月工作日一共26天，其中有20天你都遲到，早退，還有5天請了假。”

    “林爭先，你是不是沒看過廠里的考勤手冊，就這個出勤率，廠里開除你就是合理合規(guī)的。”

    林爭先還想爭辯一下，“可從前都……”

    廠長就及時地堵住了他的話頭，“從前不查，是廠里對你們這些老同志網(wǎng)開一面，寬大處理。”

    “但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違反廠里的規(guī)定�！�

    “是可忍孰不可忍，林爭先同志，這個決定全廠上下已經(jīng)一致通過了。”

    林爭先把頭垂下去了。

    他當時是靠著走關(guān)系進的焊條廠。

    老廠長下鄉(xiāng)的時候，差點嗆死在水溝里，要不是他路過救了一把，人就沒了。

    所以回城之后，才想辦法把他安排到了現(xiàn)在的崗位上。

    可越是不需要自身技術(shù)過硬的崗位就越搶手。

    新上任的廠長早就想把自己的親戚安插進來了，只愁找不到他的錯處呢，他這一離婚簡直是把把柄往人家手里遞。

    “我不走。”林爭先低著頭也不看人，但就是不走。

    他這種人要技術(shù)沒技術(shù)，要后臺沒后臺，是最好對付的。

    “行，但是大字報一發(fā)，你跟廠里就沒關(guān)系了。”

    “要是還賴在廠里，我們可就要報警了�！�

    “你不走可以，到時候別怪廠里做得太絕�！�

    威脅完之后，廠長的面孔又溫和下來。

    “聽我一句勸，林同志。”

    “你這件事，已經(jīng)沒有什么轉(zhuǎn)圜得余地了�！�

    “與其在廠里鬧事，讓影響更壞，不如彼此留一點臉面，離廠早做打算吧�！�

    林爭先整個人失魂落魄的，連怎么離開廠長辦公室的都不記得了。

    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要是離開焊條廠，那房子不就泡湯了？

    難道以后要回鄉(xiāng)下去，跟二弟三弟一起種地？

    那他在林家的地位還不得一落千丈。

    他不要。

    等回到工作區(qū)，他的鋪蓋已經(jīng)被廠里的保衛(wèi)科扔到廠子外面了。

    被子，褥子散得到處都是，還沾上了灰。

    林爭先也沒心思去管。

    他想再進廠解釋一下，可是門口站著一排人盯著他。

    他不想走，可是等會就到了下班點。

    要是這副落魄樣被看見了，那整條街的廠子都會知道他被開除了，還被人從廠里趕了出來。

    林爭先抱起鋪蓋，麻木地在街上逛游，無處可去。

    回鄉(xiāng)下去？

    絕對不行。

    那他還能去哪？

    對了，他還能去找姜云苓。

    云苓和萋萋心軟，等會實在不行，他就給那母女倆道個歉，認個錯。

    這世上哪有不認爹的孩子？

    萋萋肯定會把他接進屋里去的。

    這樣想著，林爭先就往棉紡廠家屬院走。

    等他靠著兩條腿走到巷子口，工人們早就下班了，家家戶戶都飄著炊煙。

    林爭先肚子里嘰里咕嚕的，等走到姜云苓的小院門口叫得更響了。

    院里傳來張嬸說話的聲音，“來來來，都舉起來�！�

    “這可是我找了好些人才弄到的汽水，快，干杯�！�

    接著是搪瓷缸子碰到一起的聲音。

    也不知道他們在慶祝什么。

    林爭先把自己的鋪蓋先放在地上，整了整身上的衣裳，接著拎起那只雞，叩響了院門。

    張嬸揚著聲音，“來了。”

    一開門，看見是他，臉又瞬間掉了下去，“你上這干嘛來了？”

    她之前一直看不上林家人，林爭先也住在這的時候，兩家關(guān)系麻麻的，就是見面客氣點個頭。

    等林爭先跑了，反倒越發(fā)親近了起來，現(xiàn)在跟一家人似的。

    姜云苓和林爭先離婚，張嬸是打心眼里高興的。

    可這人怎么又陰魂不散地找上門了？

    “張姐，”林爭先笑著舉起手里的雞，“我來看看云苓和萋萋�！�

    到底是林萋萋的親爹，張嬸一個外人也不好給人往出哄。

    她偷偷翻了個白眼，退后一步，“云苓，萋萋，林爭先來看你們了�！�

    姜云苓握著筷子的手一緊，林萋萋立刻安撫地握住她的手，小聲詢問，“媽？”

    “我不想見他，萋萋，你讓他走，以后都別來了�！�

    有了姜云苓這句話，林萋萋就知道怎么整了。

    她拿了院角的大竹掃帚，拖在身后走到了院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