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周正交心
這玉牌還帶著周正的體溫。
周正也不知道這老太監(jiān)的玉牌到底有什么來路。
但他就想給媳婦兒最好的東西。
于音是個像美玉似的女人,甭管這塊玉之前是什么貴妃皇后公主戴的,他周正就覺得戴在自家媳婦兒脖子上才最合適。
或許是因為太急了,周正說話反而有些結(jié)巴。
比周正還不如的是于音,這一沓大團結(jié)代表了什么,她比周正都清楚!
這是雙職工家庭都要節(jié)衣縮食近一年才能攢下來的錢款,這無疑是一筆巨款。
而周正給的那塊玉牌,于音更是拿不住。
她本來還想繼續(xù)斥責(zé)周正,可看到周正那雙悲傷又真誠的眸子,到了嘴邊的話,怎么都說不出口。
自己是不是真的冤枉他了?
要是換做以前,她對周正的脾性心知肚明,不學(xué)無術(shù),游手好閑,說周正那都是輕的。
說他為了家人上山打獵掙錢,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可昨晚,周正走后很久,她抱著孩子敲了隔壁的門。于音也沒想到,為了孩子,周正會做到這個份上。就這么短短一晚上,周正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她想不明白,這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但她愿意為了孩子,也為了這個家,再給周正一次解釋的機會。
她一面哄著孩子睡覺,一邊輕聲說道:“你說話小聲些,別吵到娃了,阿正你盡管說,這件事……我心里有一把尺�!�
周正也是頭昏腦漲的,剛才還能和家里人插科打諢,但到了于音面前,他就是很難抑制自己的情緒,他去旁邊洗了個冷水臉,深吸了口氣。
周正搓了搓手。
“媳婦兒你眼光好……山貨是賣不了這個價,我是在山上揀著個野山參了�!�
他把自己昨晚的經(jīng)歷一五一十地說叨了,說完生怕于音不信,從一旁的袋子里頭取出那已經(jīng)發(fā)硬的蛇尸。
這毒蛇被周正咬掉了蛇膽,本來周正還準(zhǔn)備找老太監(jiān)狠狠訛一筆。
誰料到老太監(jiān)精明得很,只要了老山參,這蛇沒要,留到現(xiàn)在。
這蛇烏黑發(fā)亮,頭似三角烙鐵,兇惡得很,于音到底是個女人,見周正冷不丁拎條蛇出來,嚇了一跳,這么大的毒蛇,就算是在山里也不多見。
她莫名信了周正的話,周正提到的老山參,她也知道。
她聽生產(chǎn)隊里的大姐提過,以前云霧峰上有專門的采參人,是專門給清廷尋找貢品老山參的。
這些年,時常有投機倒把的藥商來鴛鴦樹村尋參。
只是有生產(chǎn)隊在,都沒給討著好。
于音心念一動,云霧峰這座山海拔高聳,終年云霧繚繞,冬日里滿地雪子,就連老練的獵戶都不敢輕易入山。
周正這是大晚上在山上待了一宿啊。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周正大氣也不敢出,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學(xué)生,半蹲在媳婦跟前。
見媳婦仍是緊緊皺著眉頭,他壓低聲音,生怕把娃子吵醒,真誠地說道:
“媳婦兒,我真改了,大冬天的,你也沒身衣服,這冬天可怎么熬啊……”
說著他轉(zhuǎn)身在已經(jīng)挑進了屋子里的倆籮筐里,翻翻撿撿,拿出那一身毛領(lǐng)大衣。
“你就將就穿,回頭我指定給你整個貂,讓那些個嚼舌根的統(tǒng)統(tǒng)把嘴給縫嚴(yán)實了�!�
周正笑得憨憨的。
于音也給他逗樂了,這毛領(lǐng)大衣要是只能將就穿,那村里其他人豈不是都只是披了個床單,可太磕磣人了。
至于周正話里說的那些個嚼舌根的……于音畢竟是被迫嫁給周正的。
她當(dāng)知青那會兒,村里也有人追求過她,只是都沒成。
一來二去,風(fēng)言風(fēng)語就多了,里頭還有個周家的遠(yuǎn)房親戚,時不時上門說些不三不四的風(fēng)涼話。
為了這事兒,周正當(dāng)初還打過她耳刮子,甚至沒聽她分辨一二。
沒想到周正這次自己提起來,他說話一副暴發(fā)戶的嘚瑟樣,還惡狠狠的要給自己出氣。
“我又不要你那貂�!庇谝糈s緊憋住笑,板著臉說道。
周正眼見有門,趕緊腆著臉湊上去,一邊拿出孩子的小衣服。
“我這兒也沒給娃買過衣服,這大小不知道合不合適,你都給娃試試。”
“這棉被也甭蓋了,用這床,蓋著準(zhǔn)暖和,回頭把火炕也重新砌一砌,準(zhǔn)能捂汗了。”
“我看廚房里頭,調(diào)料面粉都沒了,也買了些,還有這十斤肉,都是梅花肉和五花,好久沒開葷了,媳婦……給整點紅燒肉吃吃唄�!�
周正如數(shù)家珍。
于音也沒想到,周正看似敗家,實則這些都是家里緊缺的,只是比起往日里用的東西。
這些價格都比較高昂,太貴了。
周正也知道,現(xiàn)在不比后世,沒有那么多營銷和廣告的附加費用。
產(chǎn)品都是一分錢一分貨,質(zhì)量夠好的東西能用幾十年。
他也想給妻女最好的東西,錢可以再掙,都是身外物。
見媳婦兒不怎么生氣了,雖然還低聲輕罵兩句他的不是,但這話聽在周正耳里,那可比蜜糖還甜。
他撓了撓頭:“大部分的東西我倒是都買了,唯獨剩下個奶粉,這東西沒點門路,還真買不上�!�
他稍加沉思,左手拍打著另一只手的掌心,坦坦蕩蕩地講:
“這事兒你放心,餓不著咱們的娃,我明早上城里再想想辦法去�!�
見媳婦兒還看著玉牌和錢發(fā)愣,他輕聲催促:“媳婦,這些錢你都先收起來,別給人瞅見了,我姐問起來你也別說,她那性子你也知道,非得問個一清二楚不可�!�
周正從兜里掏了剩下的毛票,清點了一二,這才裹上大衣去隔壁把昨天的米糊錢還了。
期間還千恩萬謝,隔壁老湯還當(dāng)這個敗家子中了邪,把家里的大黑狗牽來了,嚇得周正拔腿就跑。
而此時的縣城軍醫(yī)院里頭,一張干凈的病床上,半躺著一個穿著病號服的老者。
他手里捧著一份報紙,不多時,門外吵吵嚷嚷。
老人家微微一皺眉,放下手頭的機關(guān)刊物,抬眼看了走廊一眼。
咋咋呼呼進來三人,其中一個一身軍裝,身姿挺拔,像是一桿標(biāo)槍。
另外一個則一身干部打扮,理了個寸頭,戴著副厚厚的圓眼鏡,國字臉看著頗為爭氣。
跟在這個干部身后的是一個穿著儉樸的女人。
“爸!”那個軍人不善言辭,但略顯急躁,張口就喊。
老人將手在床上一按,神情不愉道:“在走廊上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樣子,你爹我是病了不是聾了,不用在門口大呼小叫,進來!別吵著其他病人休息了�!�
老人身份特殊,現(xiàn)在雖然是個退休干部,但曾經(jīng)也算是在縣政府有過履歷,說話有點份量。
膝下這些子女個頂個有出息。
那天自個兒外出買點藥,誰知道突發(fā)惡疾昏迷不醒,要不是周正路見不平。
這位為人民服務(wù)了多年的老干部怕是就得早早去見主席了。
“爸,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經(jīng)去查過了,雖然不知道救了你的人是誰,但那個年輕人歲數(shù)不大,當(dāng)時在現(xiàn)場的藥店人員說他自稱是鴛鴦樹村人�!蓖鯌c田說道。
他是家里的長子,為人處世也頗為穩(wěn)重,子承父業(yè),是家里最有能耐的一個。
“我記得這個鴛鴦樹村就在元寶山區(qū)里頭,離縣城得有七八十里地呢……”王慶寧稍加思索,像是想起了什么插嘴說道。
“我們王家也不是知恩不圖報之輩,這小伙子做了好事不留名,有節(jié)氣,但他不圖回報,我們不能不報�!崩先私逃�(xùn)道。
幾個子女連連稱是。
還是王慶田沉吟片刻,走到門邊和工作人員交代了幾句。
“爸,最近縣里也都在抓優(yōu)秀示范典型,見義勇為是一件大好事,能夠在縣內(nèi)有一定的帶頭宣傳作用�!�
老人微微頷首,對自己這個大兒子的安排還算滿意。
“我們政府也會起個表率作用,給予一定的獎勵和獎狀,必要的話,在下個月月底的表彰大會上,邀請他列席發(fā)言……”
“嗯,這件事你去辦,務(wù)必辦得妥當(dāng)些,也別讓小大夫有太大的壓力了,分寸拿捏妥當(dāng)�!�
老人剛拿起報紙,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接口道:“我還想見見這位小同志,親自當(dāng)面答謝他的救命之恩,你也幫我和他說一聲,看他能否賞臉。”
周正倒是沒想到自己無心插柳,會搭上這么一段機緣。
他和于音說完話,見于音要給小孩兒喂米糊,他也不敢打攪,提著豬肉和野味摸進了廚房。
家里沒什么菜,索性剛才去老湯家順了兩顆圓白菜和幾個土豆蛋子,老湯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炒了個酸辣土豆絲,下了大油整了個干鍋包菜,還做了個東北溜肉段,見菜色干得慌。
他眼見擺在那兒的蛇沒人要,干脆剁了蛇頭,扯下蛇皮,切成段,拿蔥姜蒜混著煮熟了去腥。
再和剩下的狍子骨山雞肉煲在一塊,也算是半道龍鳳斗了。
他端著這三菜一湯,喜滋滋地掀開門簾,再把煮好的大白米飯一整籠端上了客廳的飯桌。
他抹了把汗,走進屋子里,于音卻已經(jīng)摟著孩子,伴著油燈的光沉沉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