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真的叫蘇蕓？

    兩年前。

    夏日灼熱的氣息透過窗子送入屋內(nèi)。

    王聞之每次從縣城抄書歸來，就會在路邊摘回不知名的野花插入屋內(nèi)的竹筒。

    因為他的新婚妻子喜歡。

    夏花芬芳，驅(qū)散炎熱的躁動。

    那時的王家貧寒，他腳踩草鞋、身穿打著補(bǔ)丁的青衫，歸來第一件事便是將葉玉按在懷里，低聲問吃了多少飯，有沒有喝藥？

    王家唯一的收入是由王聞之進(jìn)城抄書，原本孤兒寡母花不了幾個錢。

    多了一個病弱的妻子后，他身上的擔(dān)子愈發(fā)重。

    每日抄不完的書會帶回家中熬燈續(xù)寫。

    賺的錢只能買得起一些低劣的調(diào)理藥物，喝進(jìn)嘴里十分苦，像是破了的苦膽，令葉玉有口難言。

    若非知道他是好意給她養(yǎng)身子，葉玉都懷疑，對方是不是在害她。

    王聞之握著她的手，枯燥的毛發(fā)，蠟黃的肌膚都掩不住她姣好的面貌。

    村子里的人知道窮秀才娶了縣令的女兒，以為是什么貌美天仙。

    趴在高大的竹籬笆瞧幾眼，發(fā)現(xiàn)是個瘦不拉幾的黃毛丫頭，到處戲說：“縣令千金不過如此。”

    王聞之并不在意，顯然沈蓮在家中過得不好，但只要跟了他，不會讓人過得太差。

    溫柔的嗓音在耳畔響起，他輕聲問：

    “今日喝了幾碗粥？”

    “四碗�！�

    她的脈搏律動平緩，沒有騙人。

    王聞之再問：“藥有沒有喝完？”

    葉玉心虛，她喝了幾個月的藥，身子沒什么大變化，料想無用，今日喝了幾口，就倒入后屋的墻角。

    她柔聲回應(yīng)：“全喝完了�！�

    她的脈搏跳動比剛才快了一些，王聞之低頭看她的瞳仁，眸光閃爍，飄忽不定，無奈地輕笑：

    “蓮兒，不要撒謊，老實說，到底喝沒喝？”

    葉玉慌了起來，點點頭。

    “我喝了。”

    “喝了多少？”

    “兩口。”

    又是一陣無奈的嘆息。

    “為夫知道那藥不好喝，但對你身子好，往后不可再如此，知道嗎？”

    葉玉縮了縮脖子，抬頭望著那溫柔的眼眸，他竟然不罵她？

    似是能讀懂她的心緒，王聞之低聲道：

    “你身子不好，需要精心養(yǎng)著，為夫無用，給不了你更好的，你先委屈些許時日，來日為夫定會讓你與母親過上好日子�！�

    葉玉做了虧心事，只好乖巧點頭。

    盤問的次數(shù)多了，葉玉發(fā)現(xiàn)王聞之懂些藥理，他能通過脈搏跳動來試驗人是否撒謊。

    與他相處時，她再不敢亂說話。

    ＊

    昔日的青年與眼前之人漸漸重合。

    葉玉眨眨眼細(xì)瞧，或許是從仕，一貫溫潤的王聞之身上多了一股威嚴(yán)的氣勢。

    王聞之眼尾浮現(xiàn)一抹淡粉，雙目通紅，逼視著她，再問一遍。

    “你當(dāng)真不認(rèn)識我？”

    說話咬牙切齒，含著莫名的憤怒。

    葉玉心跳早已亂了，血液奔流，涌向四肢百骸，她慌亂點頭。

    “我……我認(rèn)識你，你是王大人，是夫君的好友�！�

    王聞之聽她的聲音，輕笑一聲。

    這世上或許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但連聲音也一樣，這可不多見。

    眼前的女子像個鵪鶉，縮著脖子，每回被發(fā)現(xiàn)做錯事，便作出這番模樣。

    令人氣惱又無可奈何。

    她變了許多，氣色紅潤，脈搏強(qiáng)勁有力，肌膚瑩白，就連發(fā)絲也變得烏黑柔順。

    但人還是那個人。

    王聞之再問：“你當(dāng)真不是沈蓮？”

    這可問到她心坎上了，耍了個心眼，果決地?fù)u搖頭：“我真的不叫沈蓮�！�

    脈律平穩(wěn)，看似沒有說謊，但葉玉的心眼子都是從他身上學(xué)的。

    王聞之一眼就識破，她說的是“叫”而非“是”。

    她不“叫”沈蓮，也未必不“是”沈蓮。

    王聞之順著她的小心思再挖一個坑，又問：“那你真的叫蘇蕓？”

    葉玉一頓，微弱的戰(zhàn)栗令后背冒起冷汗，寒風(fēng)吹來，她打了個哆嗦。

    對上那雙充滿戲謔的眼眸，葉玉覺得自己無所遁形。

    短暫的沉默令她的脈搏越發(fā)紊亂。

    王聞之感知她的心跳旋律，仿佛勝券在握，他勾起唇角輕笑。

    “我……”

    “聞之，你在做什么？”

    衛(wèi)云驍站在拱門處，看著舉止親昵的二人，沉著一張臉，一雙鷹目在他們身上來回掠視。

    蘇氏出去尋母親久不歸來，他一出來就看見二人貼在一起。

    蘇蕓背靠著墻面，王聞之距離她僅有一拳之隔。

    他彎腰低頭，湊近蘇氏的臉龐，露出溫柔寵溺的淺笑。

    若非他是自己的好友，衛(wèi)云驍早已一拳上去，揍他個鼻青臉腫。

    方才，王聞之深夜來訪，茶水打翻浸濕他的衣衫，衛(wèi)云驍這才借自己的披風(fēng)給他。

    沒想到一轉(zhuǎn)眼，二人湊到一處，看似熟稔，衛(wèi)云驍壓下莫名的怒火，鷹目瞪著他們。

    葉玉連忙甩開王聞之的手，小跑到衛(wèi)云驍身后。

    “夫君，我害怕～”

    衛(wèi)云驍繃緊一張臉，染上寒霜，暴戾之氣浮現(xiàn)眉目。

    “聞之，還望你給個解釋！”

    衛(wèi)云驍高大的身形擋住葉玉，她伸出一只手緊緊握著他的袖子。

    王聞之不緊不慢掃了一眼衛(wèi)云驍臂上那只手，淺笑道：

    “兩年前有賊子竊我心愛之物，夜半更深，我一時看錯了，以為夫人是那賊子，這才捉來細(xì)瞧�！�

    王聞之拱手道：“讓夫人受驚了，還請夫人原諒則個�！�

    他不似旁人喚她少夫人或者衛(wèi)少夫人，刻意只喊著“夫人”，倒像是叫他自己的妻子一般。

    王聞之多智近妖，只怕他早已認(rèn)定，她就是沈蓮。

    葉玉惶悚不安，一心只想讓他快些離開，萬一他向衛(wèi)云驍?shù)莱稣嫦唷��?br />
    想到這里，葉玉哆嗦著吐出一句話：

    “無妨，王大人快些回去吧，我與夫君要歇下了�！�

    王聞之頓時冷下臉，她是懂得如何氣他的。

    他看了一眼衛(wèi)云驍那張黑臉，道一句“告辭”，拂袖而去。

    來日方長，其間內(nèi)情如何，他會慢慢調(diào)查清楚。

    她的小辮子，他定會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