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熒惑未守心
皇城門外。
被挑唆、煽動而來的百姓烏泱泱聚集在一起。
衛(wèi)云驍領(lǐng)兵驅(qū)趕，置拒馬三隅，叫他們遠離皇城。
王聞之坐在窗臺處眺望遠方，伸出手指在案面敲動，這時候，她在宮中應(yīng)該受到百般責難吧？
五義入內(nèi)稟告：“公子，短期內(nèi)能安排的百姓都來了�！�
十義、九義與六義正在人流中東躲西藏發(fā)銅板，偶爾被人撞一把、踩一腳。
十義低聲道：“憑什么五義能上樓跟公子喝茶？”
六義想了想：“大概是五哥更聰明吧�！�
十義默然。
＊
宣室殿。
葉玉問：“東南方位有那么多人，你們?nèi)绾闻卸�，我便是�?zāi)異？”
“只靠面相便可以了？天底下與我長得相似的人有那么多，難道個個都是災(zāi)異？”
沉默已久的太史令站出來，他統(tǒng)管天文觀測，制定歷法。
“陛下，公主，熒惑一現(xiàn)，五行分野、卦象讖緯，除了卜卦、相術(shù)，還可以通過測八字預(yù)吉兇。”
不巧，八字推演的“天人合一”正是太史令的強項。
皇帝遲疑不定。
馮英開口道：“陛下，相術(shù)或有不準，何不請?zhí)妨钔蒲莅俗�？�?br />
靈臺丞、星官的話術(shù)皆指向這假貨，原公主的八字命薄多病災(zāi)，一算出來，只會坐實災(zāi)異的命格。
皇帝想了想，左右為難。
御史拱手道：“時人講究天命所歸，若天有預(yù)象，應(yīng)當及時鏟除災(zāi)異�！�
三公都不庇護公主，這令皇帝有氣無處出，只好咬牙點頭。
“準�！�
太史令命人取來紙與筆，一邊寫，一邊道：“熒惑屬火，心宿屬火，應(yīng)劫之人必定‘火亢’或‘水枯’。”
“歲運并臨，天象應(yīng)劫，這一次的熒惑守心發(fā)生在天干庚、戊寅月、丙午日、甲午時，星官，我說的可有錯？”
星官回過神，點點頭，他自己都不知道具體時辰，不過胡謅而已。
“庚主金，金水與熒惑之火相戰(zhàn)，寅月木生火，丙午、甲午雙重午火，則逢“亡神”“劫煞”，天象引動為兇。”
“這一次，熒惑守心應(yīng)災(zāi)之人八字為：甲午、丙寅、丁卯、乙巳�！�
太史令甫一念出，眾人神色大變，這是陛下的生辰八字！
皇帝也不由得面色沉凝，子不語怪力亂神，但太史令精算歷法、占卜，測演天文，亦有幾分可信度。
他看向跪在地上葉玉的目光多了幾分忖度，難道……
太史令繼續(xù)執(zhí)筆推演，在紙上畫著看不懂的八卦與符號。
”陛下的八字木火過旺，最需要金來克木、水來克火�！�
“那么……與之相克的災(zāi)異八字為：庚申、壬子、辛酉、癸亥�！�
皇帝聽了，看葉玉的目光柔和下來，這不是公主的八字。
其余人尚未反應(yīng)過來。
馮英一愣，原本沉著冷靜的心狂跳，這分明就是他的生辰八字！
太史令向葉玉投去一道讓她安心的目光，畢竟崇兒極少有求他這個外祖的時候。
太史令接著道：“陛下，微臣主管天文歷法，本不該窺伺朝臣的生辰八字，奈何我女年少時，欲招尚未發(fā)家的大司馬為婿，求得八字合算，二人不合，這才作罷�！�
這是私事，是真是假，全由太史令說了算。
“這一回熒惑守心的應(yīng)劫之人為陛下，這災(zāi)異嘛，便是大司馬！”
此話一出，其余人頓時啞然。
葉玉神色淡淡，指尖捏著袖口，指腹摩挲上面的刺繡紋路。
馮英駭然，站起來，怒問：“太史令莫不是借機污蔑本官？”
太史令笑幾聲：“怎么會，我與大司馬一向無冤無仇�！�
星官緊接著道：“靈臺丞與下官都認為災(zāi)異是公主，為何太史令覺得是大司馬？莫不是算錯了？”
剛才一直安靜不語的靈臺丞開口道：
“陛下，微臣從來沒說過災(zāi)異是公主，只說災(zāi)異在東南方向，大司馬府邸不就在長安的東南方位嗎？”
靈臺丞內(nèi)心思忖，能不能進尚書臺任侍郎就看這一回了。
誰讓他們先入為主，認為災(zāi)異在皇宮中，下意識覺得靈臺丞要借天象對付皇后一派。
他壓根就沒有這個意思，他們多心能怪誰？
原來……原來這根本就是專門給大司馬設(shè)的局。
星官反應(yīng)過來，面色煞白，他動了動唇，想說根本沒有什么熒惑守心的天象。
但靈臺的渾儀與圭表都被他派人損壞，偽造成“天怒”的預(yù)示。
葉玉淡淡地瞥一眼星官。
“我是公主，命主貴，星官說我借勢他人一點都沒錯，普天之下，與皇族搭上關(guān)系，怎么不算是飛黃騰達呢？”
“我受陛下與皇后寵愛，又怎么不算命星閃耀？”
她似乎是想起什么，澹然道：“剛才星官說，災(zāi)異必定是要死的，對不對？”
葉玉又抬眸，看向氣急敗壞的馮英，“原來……真正的災(zāi)異是大司馬�。俊�
她先入局，引得他煽動百姓，制造流言攻訐災(zāi)異，王聞之在外助她一臂之力，梁崇的族親在內(nèi)同她一起設(shè)局。
若是直接以天象針對他，必然無法造成如此大的恐慌。
既然他要以流言害她，她自然也可以反過來利用流言害他。
眾口鑠金，他辛苦營造起來的謠言成了刺中他的一把刀。
只不過，這一次比計劃提前了兩日，沒想到，馮英也欲以天象殺人，甚至還先動了手。
送死這件事，他可真是一點都等不及。
葉玉轉(zhuǎn)而道：“多謝太史令與靈臺丞還我清白�！�
皇帝也反應(yīng)過來，大手一揮。
“來人啊，天譴災(zāi)異，應(yīng)在大司馬，為保國本，將其打入南宮刑獄擇日審問�！�
兩名郎官入內(nèi)，將怒不可遏的馮英拉走，他看一眼皇帝，又看一眼跪在地上的葉玉。
他轉(zhuǎn)而想到了什么，冷哼一聲，終是被郎官押走了。
葉玉抬眸看向皇帝。
馮英尚有用處，皇帝并不想殺他，不過是入獄審問，并未定罪。
此事讓皇帝有了剪除大司馬羽翼的借口，在目的上，他們是一致的。
她收回目光垂眸，悶聲不語，接下來她可不會心慈手軟。
皇宮外，衛(wèi)云驍正在宣布宮中傳來的消息，太史令與靈臺丞測算出災(zāi)異并非公主，而是大司馬。
烏泱泱的尋釁百姓散了約莫一半。
眺望皇城方位的王聞之把茶水飲盡，杯子倒扣在案上，起身離開茶樓。
天象殺人的本質(zhì)是“人心殺人�！�
熒惑未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