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姜念靠在床頭,拔高了聲調(diào),“你敢動我一根手指頭,我就敢夜半撞死在你門前!”</p>
“到時候你這母夜叉臭名昭著,我看誰還敢娶姜妙茹那小夜叉,誰又敢把女兒嫁給姜鴻軒那小畜生!”</p>
崔氏氣得身形搖晃,一旁丫鬟趕忙扶住。</p>
姜念五歲時林氏便去了,這十年來,崔氏不是沒想過拿捏她,可這丫頭天生反骨,越是敲打越鬧得厲害。</p>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姜念是個不怕死的主,崔氏卻是要賢妻良母這張皮的。</p>
要真鬧到姜默道那里,男人怪姜念不聽話,卻也要怪她沒本事,連個小姑娘都制不住,連個小小的后院都管不好。</p>
“哎呦——”</p>
巴掌自是沒能扇成,崔氏自己哭上了。</p>
丫鬟扶著她,坐到遭她嫌棄的舊椅子上。</p>
“我知你厭惡我,以為是我占了你娘親的位置。可我自認(rèn)這幾年勤勤懇懇,為老爺開枝散葉,操持這一大家子的事�!�</p>
“怎么你就是個嘴硬心更狠的,什么腌臜話都敢往外吐?哎呦......我真是跳進(jìn)黃河都洗不清,費力不討好呦......”</p>
崔氏跟姜默道之前是個清倌兒,一嗓子昆曲便讓男人骨頭酥了,此刻叫喚起來,倒像唱戲一般精彩。</p>
周邊婆子跟著搭臺:“夫人啊,這些年您的苦誰知?”</p>
幾人翁嗡嗡哭作一團(tuán),聽得姜念心煩。</p>
“閉嘴�!�</p>
沒人反應(yīng)。</p>
“我讓你別哭了!”</p>
她驟然拔高聲調(diào),嚇得身邊婆子一激靈,倒是崔氏處變不驚,楚楚可憐仍在拭淚。</p>
“行了行了,”她矯揉造作地捏著嗓子,示意身邊人別演了,“原是樁好事,不該這么哭哭啼啼。念姐兒啊,你父親少時的那位同窗,韓荀韓大學(xué)士,你可記得?”</p>
姜念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轉(zhuǎn)了半圈,就想起了這個人。</p>
他和自己那爹是同科進(jìn)士,那韓荀及第后去了地方歷練,從知縣做到知州,去年剛被調(diào)回京都,入閣做了大學(xué)士。</p>
同科不同命啊,還聽姜默道時常念叨,當(dāng)年及第時,他比韓荀還要高出一名。</p>
崔氏道:“他為原配妻子守喪,三年就要滿了�!�</p>
她不說,姜念都不知道韓夫人亡故了。</p>
“你要我嫁他?”她譏笑一聲,“怎么我記得他和我爹兄弟相稱,我嫁過去,往后姜默道見他是喊哥哥,還是賢婿呢?”</p>
她慣會挑這些倫常上的錯處,崔氏不跟她爭,“這也是老爺?shù)囊馑�。�?lt;/p>
“哦,他想給自己升個輩分�!�</p>
崔氏暗罵小賤蹄子吐不出好果,“噌”一下從椅子上站起身。</p>
“怎的,姨娘不裝暈了?”</p>
“你也不用跟我犟,我今兒個一是怕你在外面鬼混壞我名聲,壞茹兒的名聲;還有便是傳個話通個氣,叫你別無知無覺的�!�</p>
“話說完了,我走便是。”</p>
眾丫鬟婆子便簇?fù)碇�,浩浩蕩蕩出了她這小破院。</p>
說得倒好聽,分明是想借機(jī)鬧場大的,結(jié)果失策,鬧不起來罷了。</p>
碧桃這才有機(jī)會進(jìn)到屋里,“姑娘沒事吧?”</p>
姜念搖頭。</p>
她對韓荀的印象倒不差,只一點:年紀(jì)比她爹大,快五十了。上回見面,她還是喊的韓伯伯。</p>
尋常姑娘自是不愿嫁老頭,崔氏自然當(dāng)她不愿,特意跑來告訴她,就是盼著姜念自己鬧起來。</p>
可姜念是什么人,她偏不鬧,只問碧桃:“今日家中可有客?”</p>
碧桃早替她打聽好了:“聽說已將那韓大學(xué)士請來了�!�</p>
姜念決定了,溜過去看看。</p>
她趴墻角十分熟練,根本無人發(fā)現(xiàn)。</p>
廳堂內(nèi)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她的父親姜默道,果然借機(jī)提了續(xù)弦的事。</p>
結(jié)果韓荀連連推辭,說自己老了,身子不好,根本無心再娶,更不想連累一個小姑娘,只想看著兩個兒子開枝散葉。</p>
任憑姜默道如何勸,韓荀都沒松口。</p>
姜念破了局,站直身子往自己院里走。</p>
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韓荀當(dāng)年科考雖落后姜默道一名,眼界卻勝過他許多,配得如今入閣。</p>
“自己眼皮子淺,還怪到我頭上呢�!�</p>
她啐一句,碧桃緊張兮兮湊過來,“姑娘,如何?”</p>
姜念只往老舊單薄的榻上一躺,木床“吱吱呀呀”響了一陣。</p>
“八字沒一撇的事,拿來誆我呢�!�</p>
夜半枕著手臂仰躺,姜念重新考量起韓荀和韓家。</p>
同樣是妻子亡故,韓家的孩子可比她幸運多了,就是韓荀年紀(jì)實在太大。謝謹(jǐn)聞三十,模樣上乘她都嫌老,更別說年近五十。</p>
不過......他好像有兩個兒子?</p>
姜念側(cè)身朝里臥,也不知今年怎么回事,宣平侯府的折春宴還不辦,到時候,得留心一下韓家兩個公子。</p>
風(fēng)聲漸起,屋里破窗子有一下沒一下地震,漏風(fēng)不算什么,她不怕冷,就是吵得睡不著。</p>
可偏偏,又開始下雨了。</p>
也不知碧桃的耳房會不會漏雨。</p>
就在此時,木門“支呀”一聲被人推開。</p>
“怎么了?”黑夜里,她也看不清那人身形,“可是屋頂又漏了?”</p>
沒人接話,她立刻坐起身,手腕一翻,從被褥底下掏出一把生銹的匕首。</p>
崔紅繡不敢輕易出手,可不代表她不會出手。</p>
握著刀柄的指節(jié)逐漸收緊,她不�?剂恐�,是否要先發(fā)制人。</p>
腳步聲停在床前,幾下摩擦聲后,暗夜里燃起火光,映出一張?zhí)耢o素雅的女子面容。</p>
“姜姑娘�!�</p>
是謝謹(jǐn)聞身邊的梧桐。</p>
姜念卸了力道,不聲不響將匕首藏回去。</p>
“梧桐姐姐怎么來了,真是嚇我一跳�!彼嫔媳M是嬌憨,叫人都不忍對她生出防備。</p>
梧桐卻是不溫不火道:“大人請您過去�!�</p>
謝謹(jǐn)聞?</p>
“今日晨間,大人分明叫我不用去了。”</p>
梧桐只說:“今夜倒春寒了�!�</p>
她緊繃的身軀松懈,從這漏風(fēng)的屋里察覺出一絲涼意。</p>
想到今日清晨,男人還沉著臉叫她不用去了,這到了晚上還不是離不得她?</p>
姜念面上不敢顯露一點,規(guī)矩地從床上下來,對梧桐說:“好,我這就換衣裳�!�</p>
“不必了,”她將一件氅衣扔在她身上,“衣裳那邊都有,您直接跟我走,大人等不得。”</p>
在謝謹(jǐn)聞那兒,姜念主打的就是一個乖巧省事。也不矯情,披了衣裳就跟人去后門坐馬車,一副只要能見謝謹(jǐn)聞,怎樣都行的模樣。</p>
梧桐見她一臉喜色,默默搖頭。</p>
小姑娘年輕,也天真了些。喜歡誰不好呢,偏喜歡謝太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