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益行（五）
之后兩三天，江沅、沈度又在緬甸其他地方走了走，比如茵萊湖——200個村莊散落其中，人們住在湖水里的木頭制的高腳樓上，岸邊，風(fēng)信子在搖搖蕩蕩。都市里邊住得久了，再看看土地，總能感到一股不斷奔騰著的巨大力量，叫人動容。
不過，江沅沈度都沒想到，回程的前&;一天，他們竟遇到了一個插曲。
某座山的中間位置有一段路十分狹窄。沈度開車，江沅看著。沈度的手漂亮極了，十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輕輕搭在方向盤上，每回轉(zhuǎn)向他的手掌便按在方向盤上一抹，動作游刃有余。
結(jié)果，開著開著，轉(zhuǎn)過一道大的彎兒，沈度、江沅竟跟一輛非常大的建設(shè)用車正面對上了！
而路寬是正正好好讓兩輛小車并排而行的！
對方司機(jī)明顯也沒想到，愣了愣。這座山冷僻極了，這段路也不長，必須與人互相擦過的狀況是比較少&;的。
來的車道靠著峭壁，去的車道靠著懸崖，江沅正不知所措呢，便見對面大車司機(jī)收起了車后視鏡，前&;前&;后后挪騰了會兒，就讓大車整個車身都緊緊貼在峭壁上了！
這意思是，讓沈度從外側(cè)過去！
“這，”江沅傻眼了，“這個距離不夠吧？”
對面司機(jī)一頓示意，意思是“能過去”。他打開車窗喊著什么，亂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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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度下車看了會兒。他十分謹(jǐn)慎，看看車，再看看路，而后又看看車，又看看路。兩三分鐘后，他對面的大車司機(jī)翻出一個金屬卷尺，跳下車來，跟沈度先量了量沈度江沅車的寬度，又量了量余下來的馬路寬度。一邊量，還一邊說著哇啦哇啦的緬甸語。
最后，兩人終于交涉完畢，沈度回到主駕位置上。
江沅有些緊張，問：“夠嗎？”
“夠�！鄙蚨赛c(diǎn)點(diǎn)頭，話鋒一轉(zhuǎn)，“不過，車輪外沿正正好好碾在這路的最邊上。重疊的�！�
江沅：“……”
太危險(xiǎn)了。
這座山的設(shè)施極差，公路外側(cè)沒有護(hù)欄。也就是說，沈度萬一開得不好，一邊車輪壓出去了，他們就要&;車毀人亡了�。�
江沅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
可是，他知道，這已經(jīng)是最優(yōu)策略了。這一段路雖然不長，卻也不短，倒車回去并不現(xiàn)實(shí)，而且也還是不安全，畢竟視野變得更窄了，后頭的路也比較險(xiǎn)。再說了，如果大車一直堵著，上來的車會越來越多，陷入相同困境的人就也會越來越多。那他們自己靠在里面、叫大車打由外邊過去呢？好像也不大行。大車體&;積大底盤高，更加不好控制，讓大車從外邊過去對于對方來說難度系數(shù)太高危險(xiǎn)系數(shù)太大。何況，對面本來就在里道，是他們在外道。
“那，”江沅問，“叫對方幫你開這輛車？那個人是大車司機(jī)，他的技術(shù)應(yīng)該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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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度笑笑：“他不會同意的�！�
江沅：“……”
“放心�！鄙蚨扔中�，“我&;自己也開得過去。他的技術(shù)應(yīng)該不錯，我&;也不差的。”
“……嗯。”江沅還是有些擔(dān)心。
“不過，”沈度眼睛望著前&;方，道，“沅沅，你先下車�！�
江沅不懂：“��？？？”
“一方面是幫忙看看。我&;在車?yán)铮瑳]辦法清楚知道幾個車輪的具體位置。你最好能幫忙看看外側(cè)車輪是不是還在地上，是不是還是直的。只要有一點(diǎn)點(diǎn)出去，或者有一點(diǎn)點(diǎn)斜了，就示意一下�！�
“哦哦，對�！苯潼c(diǎn)頭說，“好的�！�
“另一方面……”沈度的笑云淡風(fēng)輕的，“我&;雖然也開得過去，但是萬一呢……畢竟，輕輕給一點(diǎn)油門，車就可能墜下去了。所以沅沅，你先下車。我&;不會讓你在危險(xiǎn)的地方�！�
江沅驚了：“沈度……！”這個時候還在想著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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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度還是安撫江沅：“放心，沒事。說了是萬一�！�
“……”二人目光相互糾纏。半晌后，江沅才又開口，“沈度，你要&;小心，你要&;好好的�！�
“嗯�！�
“那我?guī)兔粗�。�?br />
“嗯。”
于是江沅拉開車門，邁出車子，再轉(zhuǎn)身，他卻發(fā)現(xiàn)沈度一直默默望著他的身影。那個目光那么溫柔，那么……深沉。
二人又望了會兒，沈度才收回眼神，搖下車窗，摘了鏡子，掛上檔，又輕輕踏上油門，車子發(fā)出“轟”的一聲。
要&;開始過了。
大車司機(jī)則跟江沅一起看著，一起指揮。江沅在前邊，看前&;輪，對方司機(jī)在后邊，看后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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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到邊上，沈度就越小心。他走了幾次，讓車子在懸崖邊漸漸漸漸正過來了，而每回結(jié)束，他都下車看看當(dāng)前&;的具體位置。到最后兩三次，沈度花了很長時間才終于確定自己的車離對方的車已經(jīng)近到不能再近了，同時車的角度等等東西也跟預(yù)想完全一樣，而后，他才輕輕打方向盤，十分冷靜，不急不躁，最后終于成功地讓車子牢牢正在這段路的最邊上了！他非常小心，幾個輪子一下一下、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挪動著，它們碾過路上砂石都聲音都清晰可聞。
準(zhǔn)備完畢，沈度繼續(xù)往前&;開。
江沅呼吸都停止了，一雙眼睛只盯著那恐怖的汽車前&;輪。
幸好，它們一直在邊界內(nèi)。黑車貼著大車，一點(diǎn)點(diǎn)走。
沈度還是沒有表情。他手腳的肌肉是放松的。
每一下，都先確保他手里的方向盤是筆直的，而后確保兩輛車子不會碰到、不會擦上，最后確保最重要&;的四個輪子在路面上，并且也是直直的。
就這樣，一秒一秒，一寸一寸，沈度的車緩緩開過。
江沅覺得，這簡直是自己人生最漫長的幾分鐘了，甚至比在那個黑屋的三四天還要&;漫長。太可怕了。他的心要&;破膛而出，戰(zhàn)栗發(fā)自靈魂深處，好像最幽靜的深海海底突然掀起一陣地震，沖擊綿延了幾千米，將海平面都帶出了一陣猛烈的海嘯。
他在心里不斷算著：好了好了，過五分之一了……過三分之一了……過一半了！過三分之二了！快了快了！老&;天爺再保佑一下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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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輪……前輪出來了！沈度開始向里靠了！車身也過二分之一了！是不是，是不是，即使后輪掉下去了，車子也能卡住？沈度也能沒事？危險(xiǎn)應(yīng)該過去了吧？
到最后一下，沈度略微估摸估摸，而后猛地踩下油門，只聽見“呼”地一聲，車子徹底沖出來了。
江沅：“�。�！”車出來了！�。∩蚨劝踩耍。�！
他趕緊跑過去，站在車前&;，呼哧呼哧直喘粗氣。
危險(xiǎn)過去，他兩條腿竟微微發(fā)抖，兩只手也控制不了地在輕顫。
沈度笑著，英俊極了。他右手搭在方向盤上，手腕輕翻，手心便向上，中指、無名指與小指沖著江沅勾了勾，示意江沅回車?yán)飦怼?br />
“…………”江沅邁著打抖的腿，一步一步地走過去，拉開車門，坐回副駕。一貼上椅背，江沅覺得他整個人都癱了。
身后，那個司機(jī)絕塵而去，沈度垂眸，拍拍江沅死死掐著自己膝蓋卻還是止不住發(fā)抖的手，說：“好了好了，沒事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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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度一邊重新啟車，一邊問：“剛才很擔(dān)心嗎？”
江沅說：“當(dāng)然�！�
“有多擔(dān)心？”
“……我不知道如何描述。”
“好了好了，沒事兒了�！�
一段時間過后，談話間，二人出了那條山路。
在平地上，沈度瞥到江沅的手還是在抖，于是笑笑，把&;車子平滑地停在了馬路邊的停車位上，問江沅：“要&;不要&;抱一下？”
“啊？”
沈度的手一摸、一抬，把&;座位放出一截來，又問：“要&;不要&;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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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沅想想，覺得自己確實(shí)很想緊緊圈著沈度的脖子，貼著沈度的胸膛，蹭著沈度的耳朵，細(xì)細(xì)感受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溫度、他的一切，于是江沅也把&;副駕駛座放出一截，轉(zhuǎn)身、抬起手，把&;自己送進(jìn)對方懷里，軟乎乎的。
他一手?jǐn)堉蚨鹊募绨�，一手搭著寬闊的背，不知怎地，只希望沈度可以將他摟得再緊一些、更緊一些，最好是用盡全部的力氣。
幸好沈度聽懂他了。
胸膛貼著胸膛，江沅終于平靜下來了。
他們抱了很長時間，沈度才緩緩放開江沅的腰和背。江沅抬頭，兩個人在極近的距離對視著。
看著看著，沈度目光漸漸移到江沅唇上。他盯了會兒，又重新望進(jìn)江沅的眼睛。
“……”江沅也忍不住望向沈度的唇，幾秒鐘后再次目光交纏。
接著，沈度摸著江沅后頸的那只手輕輕一扳，扳出一個角度來，同時他自己的臉微微一偏，垂著睫毛，一點(diǎn)一點(diǎn)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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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沅的唇顫了顫，張開一點(diǎn)。
然而，江沅沒想到，就在四片嘴唇大約還有兩三厘米的距離時，沈度突然停住了。
他放開了江沅的后頸以及江沅的腰，收回目光，正回身子，兩手把&;著方向盤，牢牢捏著，十指修長，用力地呼吸了兩次，平復(fù)了心情，而后就伸手去擰車鑰匙了！
江沅只聽“轟”地一聲，知道發(fā)動機(jī)又啟動了。
他兩只手還在空中，想：嗯？不、不接吻嗎？
為什么不接吻呢？
你為什么不親上來？
哦，對了，在烏本橋上，是我自己說“再想一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