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鷺書院
白鷺書院
未時剛過,嚴(yán)記三樓雅間。
蔣掌柜盯著空了大半的茶座,山羊胡翹得老高:“不是說請了國子監(jiān)博士來品鑒?”
“都、都去沈記排隊了。”小二抹著汗,“說是新茶能降心火,最適合配著策論喝�!�
“荒唐!”蔣掌柜拍碎個茶餅,“速去買來!”
申時的日頭毒得很,跑堂的擠在沈記門口長隊里,汗?jié)竦暮蟊迟N著“進(jìn)了膳廳。
老侯爺?shù)臑跄倔纭爱?dāng)啷”砸在甜白釉碟上:“白鷺書院許山長那老倔驢,當(dāng)年連先帝賜的紫毫筆都敢摔!”
“可這晁嫂子的侄兒這文章…”沈文淵抖著灑金箋,“說是請了三個舉人潤色。”
沈嘉歲瞥見“致君堯舜”四字,噗嗤笑出聲:“酸儒寫策論,就像廚子繡花�!彼砥鸨�(zhèn)過的黎朦子切片,“祖父嘗嘗,比黃連醒神�!�
“許山長其人,素來孤高自潔,想要通過走后門送人進(jìn)去,簡直是癡人說夢。”老侯爺雖然對學(xué)問之道不甚了了,但既然被逐出門,那必然是此路不通。就算他不惜顏面,厚著臉皮去懇求,恐怕也是徒勞無益。
他仍記得,年輕時因?yàn)椴凰歼M(jìn)取,曾被這位許山長在文章中屢次抨擊。
唯有以博學(xué)之才,方能折服此等高潔之士。
顯然,晁家那后生雖學(xué)有所成,但尚不足稱。
“即便是王侯世家的公子,許山長若是不屑一顧,也不會因權(quán)勢而屈從�!崩虾顮敵了计蹋缓缶従忛_口,“京城中的岳明書院也是名聲顯赫,就讓晁家那小子前往岳明書院深造,我們侯府自會妥善安排。”
沈文淵聽后,只能無奈嘆息,也只得如此了。
裴淑貞隨即吩咐管家沈福,命他親自前往榆錢巷,將這番話傳達(dá)得清清楚楚,確保無誤。
……
榆錢巷,薛家小院。
晁氏手中的茶盞磕在案幾上:“岳明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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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鷺書院
她盯著沈管家遞來的引薦信,“侯爺親口應(yīng)承的可是白鷺書院!”
沈福躬身更深:“白鷺書院的許山長親批‘火候未至’,侯爺遞了三回拜帖�!卞\緞袖口露出半截泛黃紙角,正是晁恒那篇文章。
薛錦藝絞著杏子紅帕子輕笑:“母親還沒看明白?侯府若真有心,表哥早就一只腳踏進(jìn)白鷺書院的大門了�!�
她指尖劃過青玉帖上的暗紋,“表哥這般才學(xué),倒像是明珠非要往瓦礫堆里埋。”
話音未落,槅扇門“砰”地被撞開。
晁恒青衫下擺沾著泥點(diǎn),袖口墨漬未干:“姨母!”他抓起案上拜帖,“去年岳明書院秋試,頭名文章還不如我的策論!”
晁氏望著他袖口洇開的墨團(tuán)——昨夜這孩子定是又通宵謄文了。她嘆道:“許山長門生遍布六部,眼光自然挑剔!”
“眼光?”晁恒突然大笑,“上月工部侍郎的侄兒文章狗屁不通,不也進(jìn)了白鷺書院?”他袖中抖出張灑金箋,“只要三百兩打點(diǎn)門房,我的文章就能直呈山長案頭!”
“恒兒!”晁氏急得去捂他嘴,“這話傳出去…”
“傳出去又如何?”晁恒甩袖跪地,震得腰間玉佩叮當(dāng),“姨父為救永定侯死在土匪刀下,如今侯府連三百兩體己錢都舍不得?”他眼眶赤紅,“今日他們能這般搪塞我的前程,來日表妹的婚事恐怕又是難事!”
……
暮色浸透朱雀街時,沈氏茶軒二樓飄出新熬的紅豆香。
沈嘉歲指尖抹過青瓷盞沿,蹙眉道:“奶沫要打到‘雪擁藍(lán)關(guān)’的厚度,姚錦你再加半勺飴糖試試�!�
雕花窗外忽然傳來喧嘩,程掌柜捧著賬本疾步上樓:“東家,嚴(yán)記又掛出新詩了!”
他指著對面三層茶樓垂下的丈許白宣,“這回請的是退隱的周翰林。”
沈嘉歲倚著窗欞輕笑。那《詠冰飲賦》的灑金宣紙下,排隊買仙草飲的隊伍已短了三成。
她轉(zhuǎn)身敲了敲銅釜:“明日掛牌紅豆相思飲,買五贈一。”
戌時的更鼓剛敲過,紫鶯提著六角宮燈匆匆進(jìn)來:“小姐,那蕭秀才又賴在后巷不走。”
話音未落,雅間竹簾嘩啦作響,蕭霖帶著夜露寒氣闖進(jìn)來,月白長衫故意蹭著沈嘉歲袖角。
“沈姑娘�!彼劭舴杭t似染了桃汁,“小生夜夜對月臨帖,字字皆是思念姑娘�!�
“蕭公子上月初八賒的二十兩銀票,可備齊了?”沈嘉歲把玩著茶夾,夾起塊奶凍投進(jìn)炭爐。
白煙“嗤”地竄起,驚得蕭霖連連后退。
紫鶯立刻擋在前:“休要污了我家姑娘清譽(yù)!”
蕭霖袖中拳頭攥緊。
半個月前這商戶女還追著他送狼毫,如今竟連他作的《紅豆詞》都扔進(jìn)了灶膛。
他強(qiáng)笑道:“歲歲莫要說氣話,那日我們在海棠樹下不是約好了海誓山盟?”
“海棠苑第三棵老樹下埋著的東西,蕭公子可要請府尹大人來挖?”沈嘉歲突然撫掌,“聽聞京兆尹最愛斷風(fēng)流案,正好驗(yàn)驗(yàn)公子那些‘山無棱’的情詩。”
蕭霖臉色煞白如糊窗紙。
他記得,那疊灑金箋上還按著私印,若真鬧上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