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謝眠揭了懸賞告示,在旁邊等了一會,等到周圍人散得差不多了,才去叩響錢府大門。
門很快開了,開門的是剛剛抓白衣人的家仆之一,臉上還帶著笑容,可能仍沉浸在親手抓到狐妖的欣喜之中。
看見謝眠手里握著告示,他了然地問:“小公子是想來抓狐妖的?”
謝眠點頭。
家仆笑著說:“小公子來晚了一步,我們剛才已經(jīng)將狐妖抓住了,正準(zhǔn)備稟告了老爺,就去將這告示撤下來……”
“沒有�!敝x眠慢悠悠地打斷,“你們抓錯了�!�
沒料到謝眠會說這么一句話,家仆笑容微斂,仔細打量了一下謝眠,半晌才問:“小公子這是何意?”
謝眠大大方方地任家仆打量,障眼法還在,他此時在外人眼里是個見一眼即忘的普通人,除非對方比他修為高,否則看不出他真實身份。
他說:“你們剛剛抓的是個普通人,真正的狐妖還沒落網(wǎng)呢……你們該不會已經(jīng)把人燒了吧?”
普通人不懂?dāng)匮颇еǎ话闵婕斑@些,第一反應(yīng)都是一把火燒個干凈。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這倒沒有�!奔移鸵娝嫔�,衣著打扮都不像是鎮(zhèn)子里的人,又聽他語氣篤定,猶豫了一下,還是沒直接將他拒之門外:“請稍等一下,容我稟告老爺�!�
一刻鐘后,謝眠被請入錢府待客堂。
年前剛過四十的錢老爺身穿綾羅錦緞,手指上戴著好幾枚翡翠金戒,沒辜負他這個姓氏。
他已經(jīng)聽過了家仆的稟告,知道謝眠來意,沒有被質(zhì)疑的不悅,而是有點懵:“聽小公子說,我府上的人抓錯了狐妖?”
謝眠沒回聲,先抿了口茶,放下茶杯后屈指叩了叩桌,篤篤兩聲,旁邊的茶壺自己飄了起來,自發(fā)地替他將茶斟滿。
他不動聲色地露了一手,抬眼看見錢老爺臉上的震驚,微微頷首:“對,我正是為此事而來�!�
錢老爺這大半年來被狐妖纏得沒轍,一看謝眠好像是個有真本事的,都不消他問,立刻倒豆子似的將起因經(jīng)過結(jié)果說了個遍。
原來他大半年前去郊外打獵時,救了個被廢棄陷阱夾住了腿、掙扎不脫的黃毛狐貍。他見那狐貍小小一只,蜷縮著可憐巴巴的,一時不忍,將它放生了。
本意是作個善緣,誰知回家當(dāng)晚,錢老爺困得呵欠不斷,洗漱完畢正準(zhǔn)備睡覺,一掀開被子,被里頭躺著的一只血淋淋的死狍子嚇了個三魂升天。
“后來我才知道這是那黃狐貍送過來的,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太嚇人了。”錢老爺很愁,“這大半年來這種事屢屢發(fā)生,把我府上家仆嚇走了好幾個,我想了很多法子,都趕不走它�!�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錢老板被這小狐貍影響了正常生活,逮不著它又沒法交流,實在沒辦法,才懸賞求助。
“今天我府上家仆抓的那個人,是花園里憑空冒出來的,滿身是血,家仆問他來歷,他也不吭聲,只四處破壞,還想逃出府去�!�
錢老爺說:“家仆以為他是狐妖化成,怕他出去傷人,將他捉了關(guān)在了柴房。我午睡才醒,也是剛剛得知�!�
謝眠認真聽完,問了個漏洞:“你怎么知道它是妖?”
錢老爺說:“我原本也不知的,是幾個月前我在花園里賞花呢,它忽然出現(xiàn),躲在假山后,磕磕巴巴地叫了一聲我的名字,叫完就跑了,我馬上追過去也找不見影子�!�
謝眠心里有了點底,又問了幾句,差不多明白了。
這大抵是個剛成妖不久的小狐貍,被救了一命想報恩,可惜混沌初開對人類不了解,遵循本能用了獸類的報恩方式,才造成諸多誤會。
他將這猜測和錢老爺說了,錢老爺半信半疑:“當(dāng)真?”
“照你所說,那小狐妖每隔七八日會來一次,算算時間,這兩日估計又要來了�!敝x眠琢磨著找個借口讓錢老爺帶他去看方才的白衣人,“下回小狐妖一來,你立刻派人去找我,我住在……”
他話音未落,一個家仆忽然滿臉驚慌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老爺!老爺!那個狐妖跑了!”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狐妖……白衣人跑得悄無聲息。
白衣人被抓住后沒多久便暈了過去。家仆們不知道該怎么處理,又怕他跑了,將他五花大綁后鎖在了柴房,趕緊稟告錢老爺。
錢老爺午覺剛醒,人還迷糊著,沒來得及做出決定,謝眠來了。
總之這一耽擱,人跑沒了。
柴房門大開著,綁人的麻繩掉得七零八落,守門的兩個家仆倒在旁邊不省人事,好在一掐人中就醒了,除了有些暈乎沒什么大礙。
謝眠在柴房里轉(zhuǎn)了一圈,除了空氣中有淡淡的仙氣,沒有別的發(fā)現(xiàn),他又提出要去花園。
花園里亂糟糟一片,假山倒了好幾座,壓壞了一片花花草草,錢老爺有點心疼,彎腰去扶一株歪倒的蘭花,嘴里小聲念叨著什么。
謝眠左右搜尋了一會,視線一頓,片刻后若無其事地走到一座假山旁,借著身形遮擋,手指輕勾。
草叢里碎石中,一枚形狀獨特的雪白玉佩避開眾人視線,飛到了他手中,被他藏在了袖子里。
眾人慌慌亂亂一頓找,一無所得。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白衣人不知去向,狐妖不知所蹤,錢老爺有些惴惴,試圖邀請謝眠在府上住下,謝眠拒絕了,將暫且落腳的客棧告訴他,想了想,又討了紙筆,信手畫下兩道符。
“如果見到了小狐妖,捏著左邊這張,喊它一聲,它只要應(yīng)了,就會被暫時迷住�!�
錢老爺接過兩張紙,忙不迭點頭。
“迷住之后將右邊這張貼它腦袋上,這樣它會被定住,一個時辰不能動彈�!�
錢老爺點頭點成小雞啄米,想到了什么動作一頓,趕緊追問:“等一等,我不知道那小狐妖叫什么名字�。俊�
啊這,說的也是。
謝眠于是又取回一張,很隨意地多添了兩筆:“好了,隨便喊,什么小狐貍小黃黃的,只要它知道是在叫它、應(yīng)了就行�!�
從錢府出來后,謝眠身上多了三十兩白銀和幾貫銅錢。
是錢老爺預(yù)付的捉妖定金,剛好解了謝眠的燃眉之急。
他美滋滋地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小錢袋,感受到了有錢的快樂——雖然這丁點兒銀子連他小錢袋上的一根錦絲都換不來。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然后他繞了幾條街,總算找到了早上從客棧門口路過的那個糖葫蘆小販子。
大半天過去,糖葫蘆架子上只剩下六支了,謝眠豪爽地全買了,帶回客棧后,分給小赤鳥和小山雀一鳥一根。
小山雀對這紅彤彤的果子很感興趣,啄了兩口之后豆子眼一亮,飛快地啄起來。
小赤鳥猶豫了一下,小小地啄了一口,旋即被酸得整只鳥都哆嗦了一下,悄悄看謝眠沒留意這邊,它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那串推到了小山雀面前。
只這一會間,小山雀已經(jīng)啄掉了兩顆,啄得津津有味,正要繼續(xù)下一顆,眼前忽然又多了一串。
它懵懵地呆了一下,發(fā)現(xiàn)是小赤鳥給的,頓時開心地啾了一聲,顧不上吃,先敦敦地跑到小赤鳥身邊,和它貼了貼翅膀,才繼續(xù)低頭篤篤篤。
小赤鳥不習(xí)慣和別的鳥貼這么近,渾身都僵了,偏生怕被謝眠發(fā)現(xiàn)端倪,又愣是一動不敢動,半晌才慢慢松懈下來,不自在地甩了甩尾羽。
剩下的四支糖葫蘆自然是全落到了謝眠肚子里。
他也被酸得忍不住瞇眼,但不知為何,越酸他就越想吃,根本停不下來,吃到最后一串時他覺得肚子被酸得有點難受,咂吧了一下嘴,揉了揉肚子。
反正都成仙了,吃壞肚子也不怕。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成仙的快樂不就在于可以隨便吃吃喝喝嗎?
謝眠自我寬慰完畢,一口一顆,將最后一串也吃掉了。
夜色很快降臨。
不過今晚謝眠沒睡覺。
他就著剛從掌柜那換回來的夜明珠的光,看完了一整本司命的話本,意猶未盡地伸了個攔腰,推開窗看外邊夜色沉沉,一片寂靜。
遂回頭示意,讓小赤鳥和小山雀留在屋里。
小赤鳥又偷偷銜走了他一縷靈氣,正準(zhǔn)備修煉,見狀乖巧地點點頭,穩(wěn)站不動沒有跟上。
謝眠手腕一撐,從窗口跳了下去,輕巧落地?zé)o聲無息。
街上空蕩蕩的。
謝眠從袖子里掏出從錢府里撿到的白玉佩,托在手心。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這玉佩形狀奇特,像一座海島,玉面嶙峋起伏,淡淡的月光灑落其上,謝眠能看見一縷淡淡的仙氣在玉佩內(nèi)部流轉(zhuǎn),順著既定的路線,緩慢地描繪出一個復(fù)雜的圓形圖騰。
——這是瀛洲仙山獨有的標(biāo)志。
那白衣人是從瀛洲仙山來的?
謝眠沉心靜氣,微微閉眼。
若有別的修仙者在現(xiàn)場,定會駭然失色——只見四面八方無數(shù)月光裹挾靈氣,盡數(shù)匯聚落在謝眠身上,謝眠仿佛一個無底洞,將那些靈氣都吸收了進去。
倏而睜眼時,眼底清光澈澈,比月光更勝三分。
淡青衣袂無風(fēng)自動,謝眠一手托玉佩,一手并雙指,輕輕一挑,從玉佩里挑出一縷仙氣。
那仙氣甫一離開玉佩,飛也似的往某個方向而去。
玉佩在尋主。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謝眠二話不說追了上去,那仙氣拐了幾道彎,猛然竄進了一個黑漆漆的巷道里。
謝眠見狀,腳步微緩。
他白天在鎮(zhèn)子里繞了好幾圈,記得這里是條死路的,果不其然,等他跟上去一看,那仙氣跑到了巷道盡頭,靈活地轉(zhuǎn)了兩下,沒繼續(xù)跑。
謝眠一揮袖,設(shè)置在巷道盡頭的結(jié)界無聲碎裂,露出了真正的模樣——那從錢府里跑掉的白衣人正蜷縮著倒在角落里,一動不動凄凄慘慘生死不知。
怪可憐的。
謝眠晃了晃手里的玉佩,將那仙氣召回來,走到白衣人身旁,蹲下身看了看,白衣人臉色蒼白如紙,雙眸緊閉,額頭傷口凝著大塊的血跡,狼狽萬分。
他遲疑著伸手戳了戳對方的臉。
還……還活著不?
還挺軟彈,沒僵,應(yīng)該沒死。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謝眠松了口氣,覺得手感不錯,挺喜歡,又忍不住戳了兩下,結(jié)果這回戳出事來了,他還沒來得及縮回手,昏迷中的白衣人猛然睜開了眼抬起了頭,一雙眸瞳赤紅如血冰冷入雪。
隨即垂在身側(cè)的手快如閃電地抬起,屈指成爪,狠厲地朝謝眠頸脖處抓來!
這一招若是落實了,謝眠那脆弱的小脖子上得多五個洞。
千鈞一發(fā)之刻,謝眠橫手一擋,毫不猶豫地一個手刀,干脆利落地劈到了白衣人后頸處。
白衣人哼都沒哼一聲,便被劈暈了過去。
腦袋砸到地上,一聲悶響,添了新傷不說,舊傷也被震裂了,汩汩地流出鮮血。
瀛洲的人,好兇啊!
謝眠假裝看不到那新傷,感嘆了一句,站起身來,十指飛快交錯,很快用月光編織出一張柔軟的毯子。
他將月光毯子丟到白衣人身上,那毯子自發(fā)卷起,將白衣人裹在其中,裹成了一枚雪白的繭。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謝眠拎麻袋一樣,單手將這枚比他還要高大的白繭拎了起來,輕輕松松地往回走,走了幾步看見了不遠處的錢府。
白衣人受傷太重了,就算從錢府里逃了出來,也沒能跑遠,只能蜷在最近的角落里,勉強撐起一個隱蔽的障眼結(jié)界。
客棧和錢府兩個方向,謝眠略略看了一眼錢府,收回了視線,轉(zhuǎn)身朝另一邊而去。
然而剛轉(zhuǎn)身他敏銳地感應(yīng)到什么,又驀然回了頭。
只見安安靜靜的錢府上空,忽然月光大盛,好像有人施法將附近的月光都凝聚過去了,像他方才那樣,不過旋即那月光又消失無影,一聚一散快得像個錯覺。
謝眠有些驚訝,不知為何,他恍惚中,隱約感受到了一點熟悉的氣息。
有點像晏陵身上的仙氣。
冰冷又清冽的。
不可能吧,這大半夜的,晏陵指不定正看著他白月光的畫像,準(zhǔn)備睡覺呢。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他大概是被月光迷了眼,看什么都感覺像晏陵,這樣不行。
謝眠撇了撇嘴,不知為什么,他覺得嘴巴里干干澀澀的,突然又很想吃糖葫蘆了。
明天早些起床去街口守著,等糖葫蘆小販一出來,就將整個架子都買下來慢慢吃!
反正他現(xiàn)在有錢了!足足三十兩銀子呢,是個謝富貴了!
謝眠拍了拍腰間鼓囊囊的小錢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