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春夢
電影終場的燈光亮起，喧囂的人聲將李曉紅從恍惚中拉回現(xiàn)實。剛才銀幕上演了什么？好像是打打殺殺，還有和尚，挺熱鬧的。但具體的情節(jié)，她腦子里一片模糊。
身旁的顧先生似乎看得很投入，散場時還微微點了點頭，像是在評價什么。李曉紅沒敢問，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手里緊緊攥著那個幾乎沒怎么動的爆米花桶。
回到觀塘的出租屋，已經(jīng)是深夜。顧遠徑直走向靠窗的書桌，那里是他夜晚的陣地。李曉紅輕手輕腳地跟進去，將那桶爆米花放在了桌角，那是顧先生買給她的，她就嘗了一顆，甜絲絲的，剩下的，想著他寫東西寫到半夜可能會餓，留給他正好。
她知道顧先生的習(xí)慣，白天補覺，晚上通宵達旦地寫那些她看不懂的字符和畫稿。有時候她會擔(dān)心這樣晝夜顛倒對身體不好，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把屋子收拾干凈，把飯菜準(zhǔn)備好，讓他沒有后顧之憂。
客廳傳來輕微的聲音，那是顧先生又開始了工作。李曉紅迅速而無聲地做著收尾的家務(wù)，擦桌子，洗掉剛才吃夜宵留下的碗筷，檢查煤氣有沒有關(guān)好。確認一切妥當(dāng)，一股濃重的疲憊感才終于席卷了她。她不是鐵打的，白天忙活了一天，晚上又跟著去看那場讓她心神不寧的電影。
回到自己的小房間，李曉紅幾乎是沾著枕頭就睡著了。
然后，她做了一個夢。
夢里，她坐在顛簸的花轎里，外面是粗獷的漢子在唱著喜慶的山歌。紅色的蓋頭遮住了視線，她卻忍不住偷偷掉眼淚，一半是委屈，一半是難以言喻的歡喜。終于……終于要嫁給他了。
轎子停了。有人輕輕掀開了轎簾。她緊張得心都要跳出來，忍不住，悄悄掀起蓋頭的一角，想看看那個人的臉。
映入眼簾的，是顧先生溫和的側(cè)臉。夢里的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像畫報里的人，他伸出手，動作紳士地將她從轎子里扶了下來。
然后……然后他把她抱起來，穩(wěn)穩(wěn)地放在了……一輛自行車的后座上？
自行車？
李曉紅在夢里都覺得這個轉(zhuǎn)折有點奇怪，花轎配自行車，好像哪里不太對勁。但緊接著，就是一種模糊又踏實的幸福感，風(fēng)吹在臉上，她靠著前面那個寬闊的脊背，無比安心。
“醒醒……”
不對，沒人叫她。李曉紅猛地睜開眼睛，窗外天光微亮，房間里只有她自己。
原來是夢。
她長長地吁了口氣，臉上卻不由自主地發(fā)燙。自己的見識真是……太匱乏了，連做個美夢，想象力的邊界也只能抵達兒時村頭田埂上的那輛破舊自行車。
她覺得自己有點不要臉，怎么能做這種夢呢？她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嘴里小聲埋怨著自己，可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夢里那種被珍視的、安穩(wěn)的感覺，實在太清晰了。
她閉上眼睛，想把那個夢續(xù)上。接下來該發(fā)生什么呢？自行車會騎到哪里去？他會對自己說什么？那些模模糊糊、讓她臉紅心跳的畫面在腦海里打轉(zhuǎn)……
然而，越是想睡，越是清醒。腦子里亂糟糟的，全是那個不合邏輯又讓她心悸的夢境片段。翻來覆去，直到天色大亮，她也沒能再睡著。
第二天早上，顧遠走出房間時，李曉紅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簡單的早餐：白粥，咸蛋，還有兩根油條。
顧遠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略顯疲憊的臉上停頓了一下。
“沒休息好？”他隨口問道，語氣平常，聽不出什么特別的情緒。
李曉紅心里一跳，連忙搖頭：“沒有沒有，顧先生，我挺好的，不累�！彼乱庾R地挺直了腰背，試圖掩飾自己的倦意。昨晚后半夜幾乎沒怎么睡，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讓她當(dāng)時興奮得不行，現(xiàn)在后勁上來了，只覺得眼皮沉重。
顧遠拿起一根油條，咬了一口，咀嚼的動作不緊不慢。“嗯�！彼麘�(yīng)了一聲，像是在確認油條的口感，又像是對她回答的回應(yīng)。
吃過早飯，顧遠放下筷子，又看了看李曉紅：“看你精神不太好�！�
他的語氣像是在陳述一個觀察到的事實。
“你不是鐘點工，”顧遠說，“累了就回去再睡一會兒。這里沒什么事了�！�
李曉紅確實感到一陣強烈的困意襲來。顧先生這么說了，她也不好再硬撐。她點點頭，小聲說了句：“謝謝顧先生�！�
回到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門，她幾乎是立刻就倒在了床上。睡意朦朧間，她還在想，要把剛才那個夢的后續(xù)情節(jié)好好構(gòu)思一下，這次不能再出現(xiàn)自行車了，至少……至少得是輛小轎車吧？
帶著這個念頭，她沉沉地睡了過去。然而這一次，沒有夢境打擾，只有深沉而饜足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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