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悲傷的胡某人
玉華武英殿內,君臣相對而坐。
大眼瞪小眼,眸光如寒沙映照。
半晌,朱元璋舉起手指虛點陳鋒:“你小子你小子說得好!“
陳鋒一怔。
朱元璋卻朗聲大笑:“咱要的便是一群高效服從、專心為朝廷辦事的官吏。你說得對,這樣的隊伍絕不能摻沙子,污了整缸清水!“
“是咱錯了,不該應允曹國公為李景隆求情若開了這先例,往后類似之事必定源源不斷,遲早腐蝕朝廷根基。“
“賢胥啊,你這脾性咱甚是欣賞,當真與你父親陳懷義那老倔驢如出一轍,又臭又硬,不畏強權,全然不顧咱的顏面,一心只為朝廷著想好!很好!朝廷正需要你這等人物!“
陳鋒聽得嘴角微抽,暗忖這到底是夸是罵?
也猜不準老朱的心思…
轉念想想,李景隆此人,雖品行、能力尚可,但面試時確因顧慮勛二代不服調遣而刷落——至于李景隆臆測是因嫉妒其容貌出眾才被拒,實屬自作多情。
但人還可以…
見朱元璋態(tài)度難測,陳鋒輕咳道:“不過平心而論,李景隆也非一無是處,或可“
朱元璋驟然打斷:“不可!你所辦皆系國本,屬吏必須絕對服從、高效專注。半粒沙子都摻不得!“
陳鋒劍眉挑起老高,盯著朱元璋看個不停,在看他這話到底真心還是假意?
朱元璋被陳鋒看得無奈,擺手道:“咱是真覺你說得在理絕非試探!“
“這樣,無論是李景隆還是其他權貴子弟找你,你一概不必理會“
“曹國公那邊,咱自會分說,斷不教你為難。“
“賢胥繼續(xù)保持這般作風便好,咱就喜歡你這份耿直!“
“咳咳咳!”陳鋒聽前面還挺高興,但被末句嗆得連聲咳嗽。
“哈哈哈!“朱元璋不以為忤,反開懷大笑。
笑罷,朱元璋正色問道:“屬吏招募如何了?百人之數(shù)可曾湊齊?“
陳鋒搖頭嘆息:“國子監(jiān)僅得四十余人,余者尚缺。“
嗯?“朱元璋詫異,“咱國子監(jiān)千余名監(jiān)生,竟不夠你湊不足百人?“
提及此事,陳鋒面露無奈:“陛下明鑒,國子監(jiān)內熟讀經義者雖眾,然能辦實事者“
他搖頭不語,未盡之意昭然若揭。
朱元璋眉心突突直跳:“此話怎講?莫非國子監(jiān)培養(yǎng)的盡是庸才?“
陳鋒斟酌片刻,換了種說法:“國子監(jiān)內監(jiān)生大部分做學問或可勝任,但為官理政“
國子監(jiān)專攻儒家經典,雖利于統(tǒng)御思想,卻多空談而少實務。
不是做好官、做好事的好方法論。
說難點就是不切實際,不注重實踐,缺少實用科目。
而陳鋒挑人的自然要挑能寫會算,起碼精通后世初中級別的數(shù)學。
可陳鋒出的幾道算術題,能做出來的寥寥無幾。
再加上面試者,大多侃侃而談,上來就如何如何治國,抨擊如今朝廷的各種弊端…
一問解決之法也能說得頭頭是道,但讓他們拿出具體的施行方案卻是支吾難言。
這就讓陳鋒很是失望了。
更令人無言的是…
陳鋒看向臉色有些不太好的朱元璋,攤手:“更有甚者,許多監(jiān)生鄙夷我的理念,不贊成我的做事方法,斥我禍國殃民,恥與我為伍!“
陳鋒搖頭不已。
這種人還不少,他一去國子監(jiān)招人,許多有才能的避而不見,還寫詩痛罵陳鋒是奸臣。
而來應募者大多才能有限,陳鋒看不上!
這讓陳鋒很無語。
朱元璋臉色漸沉,忽喝道:“來人!傳國子監(jiān)祭酒魏觀來見咱!“
看著傳令太監(jiān)離去,陳鋒默然不語。
他之所以與朱元璋講這些,就是希望朱元璋能出面,借朱元璋之力。
他在國子監(jiān)內搞校招,確實不是很順利。
一來,愿意為他辦事的沒能力,而少部分有能力的卻不愿意為他辦事!
二來,那些國子監(jiān)的官員也很看不上他,每次見他都是鼻孔朝天,一副你哪涼快去哪的姿態(tài)。
三來嘛…陳鋒懷疑許多國子監(jiān)的學生原本是愿意跟他辦事的,可被某祭酒、司業(yè)、博士、助教、學正給蠱惑洗腦了,都以為他陳鋒是奸臣,不愿‘同流合污’!
再加上,國子監(jiān)的官員在國子監(jiān)內擁有很大的權利,他們不配合,陳鋒還真不好招人。
是以,若無圣意加持,招募著實艱難,需要朱元璋親自出面。
國子監(jiān)距離皇城不遠,都在玄武湖旁邊。
沒一會,便有太監(jiān)帶著如今國子監(jiān)祭酒魏觀前來。
魏觀不愧是祭酒,天生一副仙風道骨,儒雅隨和的長者形象,大修飄飄,行走很有韻律,每一步似乎都是量好的,步距一致。
雖然已經不是程出來…這種情況不能再延續(xù)下去了,必須儒學與務實并存�!�
魏觀豁然轉身看向陳鋒,眼神凌厲。
陳鋒這是在挖儒學的根本。
陳鋒坦然與之對視:“魏祭酒可高等數(shù)學嗎?可知微積分嗎?會算圓的面積嗎?會算函數(shù)嗎?會開鑿運河嗎?會養(yǎng)牲畜嗎?會醫(yī)術嗎?會培育高產糧種嗎……”
“這些魏祭酒不會…那國子監(jiān)的學生會嗎?”
“他們連這些都不會,如何擔任一方大員,治理地方呢?”
“難道之乎者也就能讓百姓吃飽飯,穿暖衣服?”
“我覺得吧,儒學可作為培養(yǎng)忠君愛民的優(yōu)良品格的思想綱領,但更加注重的是科學技術、務實理論,這些才是真正治國治民的好學問。”
“啪啪!”朱元璋贊成地鼓掌,“駙馬這話說得好,儒學為思想綱領,務實學問為治國理論,方能為國為民!”
魏觀:“……”
魏觀臉色漲紅,指著陳鋒:“異端…異端…你這是大逆不道,你這是要掘我儒家學問,圣人不會放過你的!”
陳鋒撇嘴:“魏祭酒不妨去山東曲阜看看所謂的圣人后裔,有當代大儒的孔家是何模樣?看看他們有沒有侵占百姓良田,視曲阜百姓為孔家奴仆?難道你眼中的圣人便是這個樣子的嗎?”
“你…混賬,巧舌如簧,詭辯,你這是詭辯!”魏觀氣急。
還想再罵,朱元璋皺眉:“好了,此事不必多提,便按駙馬陳鋒所言這般對國子監(jiān)進行改革…”
見魏觀情緒激動,朱元璋聲音微冷:“不要讓咱說第二遍,兩月咱看不到國子監(jiān)的變化,唯你是問!”
魏觀被冰冷的話語迎頭澆下,清醒了大半,臉色變換一陣只能答應。
心中對陳鋒的不忿到了一個非常強烈的地步。
看得陳鋒嘴角抽搐不已。
自己到底拿這些人如何了…一天天的!
魏觀走了!
陳鋒對著朱元璋攤手:“這下陛下滿意了吧,我真成孤臣了,所有人都看我不順眼!”
朱元璋啞然,拍了拍陳鋒:“知道你小子受委屈了,但為了大明,忍忍就過去了!”
陳鋒翻白眼:“我發(fā)現(xiàn)了,我來一趟大明,就是為了給你老朱背鍋…什么狗屁倒灶的鍋都被我背了。
就這次裁撤宰相…艸啊…老子都說了裁撤宰相有弊端,是你一心要裁撤的。
結果所有人都以為是我蠱惑你裁撤的…記恨于我!艸啊!”
“哈哈哈!”朱元璋大笑,笑著笑著就有些不好意思,安慰道,
“此事你不必在意,也不是所有人都記恨于你,比如六部尚書,咱裁撤了宰相,設立政務司,他們的官位、權利都得到了提升。嘴上不說,但心里還是高興的,還是記你陳鋒好的�!�
陳鋒搖頭不想說什么了,忽然想起什么,好奇地看向朱元璋:
“對了,說起裁撤宰相,陛下準備如何處置胡惟庸?
另外,胡惟庸得知后又是什么表情?”
朱元璋得意,先是來了句:“咱早就撤了他的職務啊,所以沒必要處置啊!”
說罷,朱元璋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至于胡惟庸得知后是什么表情?大概是‘心悅誠服’吧!”
“咳咳咳!”
陳鋒差點嗆死,好一個‘心悅誠服’!
不愧是朱元璋…真不要臉!
…
而此時的胡惟庸府上,胡惟庸不復以往的從容,反而失魂落魄地癱坐在椅子上,仰頭望著屋頂發(fā)呆。
而他這種狀況從朱元璋下詔旨后便持續(xù)到現(xiàn)在了。
誰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如何想的?
若陳鋒見得,或會安慰:哥們,差不多行了,該滿足,這一次起碼沒死得很難看,沒落得株連萬人之下場。
可惜二人心思,終究隔著重重宮墻。
陳鋒不知胡惟庸心思,胡惟庸也不明陳鋒所想。
歷史軌跡在這一刻再一次發(fā)生了偏轉,朝著另外一個未知的方向狂奔。
未來胡惟庸究竟會如何——一切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