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頓打只是懲罰的開始。</p>

    離開沈家后，我們沒住我爸爸生前留的房子，而是另外找了個小單間。</p>

    我媽刻意租了我學校周圍最最最差的房子，不全是因為經(jīng)濟窘迫。</p>

    她說，既然我不愿意過在沈家的好日子，那就體驗體驗下賤的爛日子。</p>

    我的衣服變成了學校的校服，新衣服漂亮首飾連同沈太太買的那雙公主鞋一起被媽媽鎖到了高高的玻璃柜子里，靠著發(fā)霉的墻壁格外別扭，好像一個觸不可及的夢。</p>

    新家在一個爛水溝旁邊，一條小巷子進去兩邊都是搖搖欲墜的老房子，一下雨，整條小巷子都彌漫著下水道的腥臭。</p>

    我媽終于不來接我了，這放在以前我會開心一整天，但現(xiàn)在我有些發(fā)怵。</p>

    回家的路已經(jīng)從干凈整潔人聲鼎沸的大馬路變成了學校后門出去七拐八繞出去沒什么人的小巷子。白天還好，但到了晚上，那個黑漆漆的巷子口仿佛一張巨大的嘴，藏著無數(shù)妖魔鬼怪。</p>

    我媽知道我害怕，但她還是在我期期艾艾跟她說今天能不能來接我的時候選擇了拒絕。</p>

    「因為你的任性，媽媽丟了沈家的工作，現(xiàn)在要拼命掙錢找活才能養(yǎng)你。」她冷冷地說，并把滿是繭子的手給我看，「你看，媽媽為了養(yǎng)你工作都這么累了，你還要媽媽請假接你放學嗎？」</p>

    我說不出話了，硬著頭皮一個人一次次穿過小巷子口。</p>

    快步穿過小巷子里的時候，我年幼的心里充斥著最多的就是委屈和對媽媽的怨氣，賭氣發(fā)誓到家之后就不和媽媽說話。</p>

    可晚上吃飯的時候，當媽媽執(zhí)意把湯里的幾塊排骨統(tǒng)統(tǒng)夾給我之后，又往往會忘了幾個小時前的賭氣，帶點內(nèi)疚地啃起排骨。</p>

    要說我媽對我好，曾經(jīng)挨的巴掌受的冷言冷語歷歷在目；可要說我媽對我不好，她又實實在在把媽媽做到極致。</p>

    我確實體驗到了「苦日子」，但是媽媽過得比我還苦一萬倍。</p>

    她在沈家做保姆慣了，又沒有一技之長，找工作處處碰壁，最后才找到了幾份類似臨時工的活計，累死累活做下來的工資還不如在沈家半個月的薪水。</p>

    每當她一邊以很平靜的口吻在飯桌上跟我說她今天洗了多少個盤子，一邊向我展示皸裂的手指的時候，我都忍不住想如果那天我好好認錯，媽媽是不是就不會打我，我們是不是還住在沈家明亮的大房子里，媽媽也不用洗盤子。</p>

    在連續(xù)幾個月的高強度工作下，我媽累病了。</p>

    醫(yī)生態(tài)度嚴肅地讓她住院，她卻強撐著回家要繼續(xù)干活。</p>

    我看著她灰白的臉色求她休息幾天，她冷笑了一聲：</p>

    「乖熙熙，現(xiàn)在知道心疼媽媽了？</p>

    「媽媽變成這樣，還不是因為你不聽話嗎？不干活怎么養(yǎng)你呢？你不就是想累死媽媽嗎？」</p>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p>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跟她保證自己以后一定乖乖聽話。</p>

    我跪了兩個鐘頭，手寫了一份 2000 字的檢討終于換來這份漫長的懲罰的結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