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醫(yī)院里的風帶著一股消毒水的肅殺味道。
南昭盯著一邊的地板有些出神,梁祈剛才說的那句都過去了猶在耳畔。
那么輕而易舉的話,不知是放下了,還是原諒了?
南昭不敢去確定。
她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過這樣膽怯的時候。她害怕聽到某個答案,特別是在醫(yī)院,在剛才看過了韓飛一家對于弟弟的著急情況之后。
在她出神的間隙,梁祈終于幫她處理好傷口。
梁祈收拾東西去丟垃圾,她放下褲腿坐在那里等他。
等了好久,他沒回來,倒是等到韓飛。
韓飛走到南昭面前,明顯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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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昭沒為難他,率先開口說:“你欠我一句道歉。”
韓飛黑色的皮膚暈染出一道紅暈,好久,含糊一句:“對不起�!�
“什么?”南昭沒聽清。
韓飛盯著南昭,目光閃爍,好一會才又說了句對不起,這一次,還一本正經(jīng)向南昭鞠了個躬。
他很高,還壯碩,這樣給南昭鞠躬,自然引來醫(yī)院其他人的駐足觀看。
南昭看他耳朵幾乎要紅的滴血,那點兒怨氣就消散了,說:“原諒你了�!�
韓飛似乎沒想到南昭會如此大度,抬頭看過來,眼神有些不可思議。
南昭挑眉:“怎么,要吃官司?”
韓飛笨拙地搖搖頭,好久,又說:“那個錢,我會盡快想辦法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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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昭看他明顯放松的狀態(tài),知道他弟弟應(yīng)該是沒事了,但還是問了句:“你弟弟情況怎么樣?”
韓飛:“醫(yī)生說暫時沒事了,還得觀察�!庇种貜土艘槐椋拔視M快還你錢的�!�
南昭說:“不急�!�
韓飛神色復雜地嗯了一聲,又說:“以后有什么事情你盡管說。在島上,除了梁祈,其他人若是欺負你,你也可以找我�!�
南昭好笑:“為什么除了梁祈,萬一我就要教訓他呢?”
韓飛眼底流閃現(xiàn)一絲詫異,接著一臉為難地說:“他幫了我弟弟不少。我不能忘恩負義�!�
南昭一挑眉,說:“你是個好人�!�
他忙道:“別這樣說,你們城里人夸一個男人是好人可不是好事�!�
南昭成功被他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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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笑聲隨著肩膀上的卷發(fā)顫動,看得對面的男人臉更紅了。
好一會,男人紅著臉沖著南昭身后叫了聲梁祈。
南昭聞聲回頭,看到梁祈拿著一瓶水站在對面,正看著這邊。
漆黑的眼神,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南昭從里面看出一點兒不爽。
當兩個人看過去,他便收回目光,一臉淡定走過來。
他問韓飛:“你弟弟怎么樣?”
很自然地站在南昭跟韓飛中間。
南昭有種被無視的感覺。而對面的韓飛卻因為他這個舉止詫異了一下。
韓飛一臉奇怪看看他,然后說:“應(yīng)該沒有大事。我媽被嚇到了,電話里說得夸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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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嗯了一聲,又說:“有事可以直接打我電話�!�
接著轉(zhuǎn)過身來,眼神不著痕跡在南昭身上瞥了一眼,接著突然脫下襯衣扔在南昭身上。
濕漉漉的襯衣,砸的南昭驚了一下。他的聲音隨之傳來:“披上�!�
帶著點不準質(zhì)疑的命令味道�;秀遍g,像是回到高中,面前的人又成了那個囂張不可一世的少年。
南昭愣愣抱著襯衣,看他穿著一件背心步履瀟灑走出去。
寬肩窄腰長脖子,黑色的長褲顯得腿格外的長,這些年過去了,這家伙的身材和氣質(zhì)更加優(yōu)異。仿佛本來就優(yōu)秀的作品又被上帝巧手再精心雕琢一番,簡直讓常人嫉妒。
出于一個畫家的本能,南昭覺得,他比青春期那會兒更適合當模特,全裸的那種。
猶記得青春期她偶爾會提起這樣的要求,除了第一次在海邊,他喝醉了,一臉放浪說了句:“是在這里還是跟我回家?”
后面每一次南昭再提起,面對的就是他的一臉冷笑:“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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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嗽聲將南昭拉回現(xiàn)實。她回頭看向?qū)γ娴捻n飛。
對方一臉奇怪看著她手里的衣服,她也低頭,這才后知后覺,自己今天穿著一件白色的薄紗襯衣,此時淋了雨,貼在身上,幾乎一覽無余。
韓飛又在對面咳嗽一聲,偏開頭,臉紅的仿佛要滴出血來。
南昭不是個拘泥于小節(jié)的人,況且穿著內(nèi)衣呢。她抬頭沖著對面的人說了句:“嗓子不舒服?”不過,還是將男人的衣服穿在身上。
濕漉漉的白色襯衣,不再像那一年對方給她的那件皮衣那樣保暖,但依舊是大到一路遮到她的大腿。
韓飛被她毫不避諱的話弄的又是一陣咳嗽。
南昭翻了個白眼,問他:“今天還能回島上嗎?”
韓飛往外面看了一眼,說:“額……外面風雨太大了,晚上行船也不安全,要不我給宋老師你在附近酒店開個房間?”
說完這話,他又偏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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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昭怕再這樣下去他脖子扭斷了,說:“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在這里照顧你弟弟跟你爸媽�!�
他一臉不好意思,似乎還有話講,南昭立刻道:“行了,你趕緊過去吧,我出去找梁老師就行�!�
與韓飛道別,南昭往外走去。
梁祈并不在外面。此時天空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醫(yī)院門口的旗幟被吹得噼啪作響,大風帶著雨水打在人身上,一陣寒涼。
南昭裹緊了衣服,抬頭張望,醫(yī)院對面的居民區(qū)墻上亮著一盞燈,雨水中朦朦朧朧的紅,隱約看出旅館二字。
這種天氣也不好去其他地方找酒店,南昭在原地等了一會,確定梁祈不會回來了,不再猶豫,埋頭沖進雨中。
到達旅館時她身上已經(jīng)完全濕透,梁祈給她的襯衣貼在她身上,尤其沉重。
她一邊拍著雨水走進去,一邊抬頭往里走,正好看到柜臺前站著個人。
不是別人,正是剛才離開的梁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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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恰好轉(zhuǎn)身過來,看到南昭,明顯頓了一下。
南昭倒是一臉自然看著他,一邊聽到老板的聲音:“不好意思啊,現(xiàn)在查的嚴,沒有身份證不能開的。”
南昭立刻明白過來什么。
他今天去忙農(nóng)活,什么也沒帶,連唯一的手機也在剛才離島時抵押給船夫。
南昭看他回頭沖著那老板嗯了一聲,就往這邊走來。
全程沒再看南昭。
眼看著他要從她身邊走過去,南昭幾乎是條件反射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帶著濕意的胳膊,是男人長期鍛煉出來的有力肌肉。
他明顯繃了一下身體,接著回過頭來,神色復雜看著南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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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旁邊就是旅館的大門,轟隆的雨水在那里墜落人間,而這里,又片刻詭異的寂靜。
南昭沒有抬頭看他。在嘩啦的雨水中,她聽到自己宛如蚊蠅的聲音:“一起?”
分明是開房,被說的好像是網(wǎng)吧開黑。
他明顯挑了下眉毛,接著毫不猶豫拒絕她:“不了。”
輕飄飄的語氣,甚至還隱隱帶著點嘲諷。
南昭從成名開始,身邊不乏主動的男人,雖不會理睬,但習慣了被人簇擁,這么多年了,都不記得上一次自己這么主動是什么時候。
耳朵在發(fā)熱,她的手卻依牢牢抓著他的胳膊。
這一次,她抬起頭看向他,開始冷靜分析:“外面臺風不能回島上,韓飛要照顧他爸媽和弟弟,你什么都沒帶不能住酒店,去醫(yī)院只會讓人內(nèi)疚。”
梁祈聞言,那對劍一般的眉毛輕輕緊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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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原地沉默著站了片刻,但那片刻對于南昭來說,幾乎千年之久。接著,南昭看到他腳步輕輕一動,朝著她的方向移了半步。
南昭幾乎立刻松了口氣。她知道,這代表他妥協(xié)了。
南昭未想過,這么多年過去了,自己竟然對他這個小動作還是這么熟悉……
依舊是高一那一年,徐綿又來找南昭幫忙。
小猴子有個規(guī)矩,任何人尋求幫助,相同性質(zhì)的事情不能超過三次。就拿學校被人欺負來說,幫你三次,你得學會自己抵抗。
因為徐綿從來不知道反抗,所以小猴子已經(jīng)拒接她的訂單。
那一天,她突然鼻青臉腫來到南昭的宿舍,恨不得跪下來求南昭幫忙。同樣都是女生,她這般實在是惹人同情,南昭一時不忍心,便答應(yīng)了她。
欺負徐綿的依舊是張密密一行人。因為之前有過梁祈幫忙的事情,她們還是有些忌憚南昭。
擅長暴力的人就是這般,永遠的欺軟怕硬,這也是小猴子一直教人要學會主動抵抗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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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昭幫徐綿要回了她被勒索的錢財,之后又幫過她幾次……
后來,梁祈得知了此事。在小猴子的會議上,他直接質(zhì)問南昭為什么要多管閑事。
當時陽觀還有幾個小猴子的男生都在場。
南昭畢竟還是青春期,好面子,明知道自己壞規(guī)矩,可在他冷言冷語下還是忍不住跟他嗆了幾句。
兩個人直接吵了一架。
那時候南昭瘋,梁祈狂,兩個人只要吵起來簡直有種世界末日的感覺。
吵過之后,南昭又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主動向他服軟。南昭給他遞水,帶早餐,就差上手捶腿按肩了�?上@個人脾氣倔,一旦認定什么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
一連半個月,南昭都不知道自己說了多少對不起。
這天,在小紅屋的門口,南昭又買了可樂零食,再次向他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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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舊只是冷冷看她一眼,轉(zhuǎn)身要走。
雖然知道自己有錯,但一而再再而三面對他這樣的態(tài)度,還是不免委屈起來。
南昭的眼睛一下就澀了。
“梁祈!”她叫他,感覺自己都要哭了。
他抬出去的腳步還是收回來,轉(zhuǎn)頭看她,注意到她的神態(tài),眉頭微微皺起。
“對不起嘛!”她用一種自己如今想來都不可思議地柔軟聲音說,“以后我再也不給你添麻煩了�!�
他站在那里盯著她看了好半天,
也是同今天這樣一般,好久過后,他的腳輕輕往她的方向動了一下,然后嘆了口氣。
是一種無可奈何又必須如此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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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她面前,突然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
不算輕的一下,疼得南昭捂住腦門,又委屈又質(zhì)疑地看著他。
他卻懶懶道:“別扯了,我還能指望你不給我添麻煩?”
“我不是個麻煩的人!”那時候南昭最怕給人添麻煩,雖然知道自己確實惹了麻煩,但還是想要證明什么。
他一臉的敷衍:“行行行,你不是個麻煩的人!”
因為他的態(tài)度,南昭又主動跟他鬧了一段時間的矛盾。
如今想來,那時候似乎總能因為一些細枝末節(jié)的事情就吵起來,然后鬧的轟轟烈烈,有些矯情,但那也屬于青春。
也是從那之后,每當南昭跟梁祈鬧矛盾時,只要梁祈某個動作,南昭就知道,他又向她妥協(xié)了一次。
每一次妥協(xié),他總是會無可奈何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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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昭還記得有一次他終于沒忍住說了句:“宋南昭,老子神煩!”
南昭一臉疑惑看著他。
他黑色的眼睛盯著南昭,那眼神先是寫滿了氣憤,后來又化成無奈,最后又染上一點兒委屈。
他語氣郁悶地說:“宋南昭,你一定是老天爺派來折磨老子的!”
南昭都不記得自己當時聽到這句話的心情,只是每每從時光縫隙撿起來,都有種驚心動魄的感覺。
那時候也許說的人只是隨口一說,但在她心中,這句話早就被時間釀成了一句別有深意的話。
滄海桑田,如今南昭看著梁祈令人熟悉的動作,有些傷懷,又莫名有些開心。
他還沒變!南昭想著,快步走到柜臺邊,開了個標間。
小旅館的環(huán)境實在不算好,一開門就能聞到一股木頭腐爛的味道,每一塊地板幾乎都可以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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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間兩張床一張電視,除此再無其他。墻上有扇小小的窗戶,外面是轟隆的風雨。聽著那聲音,南昭又聽著身后人行動時發(fā)出來的細微聲響,瞬間覺得這小房子也挺溫暖的。
“去沖一下吧�!蹦险鸦仡^,盡量用一種鎮(zhèn)定地語氣道
聽到這話,梁祈看了她一眼。
她被他看的奇怪,問:“怎么了?”
他搖搖頭,不發(fā)一言轉(zhuǎn)身進了一邊的衛(wèi)生間。
過了一會,里面?zhèn)鱽韲W啦啦的淋浴聲。
衛(wèi)生間的門是毛玻璃門,在旅館昏黃的燈光下,可以看到一道模糊的光影。
南昭偏開眼睛,不讓自己多想。
可那水聲猶在耳邊響著,讓她心猿意馬,又不覺想起高中時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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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臺風天,她也曾在梁祈的衛(wèi)生間沖過澡,那是第一次,她主動讓梁祈帶她離開。
那時候,他們還不太熟悉,但當梁祈的摩托車經(jīng)過滔天巨浪的海邊時,她曾經(jīng)幻想過,梁祈的摩托車就這樣一直騎下去……
門開了。南昭幾乎是立刻回頭看去。男人褪去了身上的衣服,此時穿著黑色的內(nèi)褲,身上披著旅館的浴巾,帶著蒙蒙的水汽出來,暈染著一身漂亮的肌肉。
腹肌,腰線……每一處都像是精益求精的作品。
幾乎是一瞬間,南昭脫口而出:“什么時候,讓我畫一下你?”
“給錢也行�!彼至⒖碳由弦痪洹�
門口用浴巾擦著頭發(fā)的男人聞言明顯頓了一下。
他抬起頭來,有那對染了濕意的黑色眼睛看著她,接著薄唇輕啟,冷冷回她兩個字:“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