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答應(yīng)了這位海軍將領(lǐng)略顯局促提出的要求。
派對結(jié)束后,領(lǐng)著他回房,將那本冒險傳記交到他手中,并且,在他一再保證會原物歸還時,只告誡對方,不要將夾在最后幾頁當中的書簽弄掉,免得我找不到?jīng)]看完的部分。
至于他是否遵守諾言,予我其實沒什么要緊,[即興之書]原本就是念力凝結(jié),最后它始終會卡片化,回到我這里。
許是拿人家手短,好吧~我承認也有故意將手腕上戴的石頭露出來給他看到的緣故。
那顆海樓石是瑪麗收集的無數(shù)小玩意之一,我借來防御這世界五花八門的惡魔果實能力,順便混淆眾人觀念。
慣性思維下,成效卓越。
…………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格外寧靜,各種意義上的。
拿人家手短,好吧~是打消懷疑的中將閣下領(lǐng)著他那一票眼線銷聲匿跡,只有極偶爾的情況下,我能在某種場合里看到那位中將。
他一如既往的仿佛出鞘利刃,周身氣息難以接近,隔著人群目光對上我的,眼神里的寒意仍然千年不化,就是不知為什么,眼眶下的黑影也日漸濃厚…
許是太使勁夜夜笙歌了?不負責任的揣測,飛快被我拋諸腦后,反正大抵不相干。
這樣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持續(xù)到黑郁金香號駛?cè)胂悴ǖ厝簫u七十號區(qū)域港口;混在隱隱散發(fā)劫后余生氣息的旅客群當中,我拎著行李走下船舶折梯,還未走出多遠,就被后方趕上來的海兵叫住。
我收到一只紙袋。
里面裝著歸還的冒險傳記,以及一份由那位中將簽署的通行證,持有它可進入六十至六十九號海軍、政府掌控區(qū)域,海兵還特意解釋,倘若有需要,可以憑借通行證,申請乘坐開往新世界的政府船只。
這位也在牌桌上被我掏空口袋的年輕士兵,臨走前似有不甘約定,有機會要再來一局。
我但笑不語,靜靜目送對方遠去,方才垂下眼睛,收斂刻意端出來的平和,轉(zhuǎn)身,迅速潛入嘈雜人群。
遠遠的,黑郁金香號高高的甲板上,那位中將無聲無息站在那里,目光仿佛穿透空間,夕陽西下的天空紅得發(fā)白,蒼松般挺直的身形,很快模糊在光影當中。
…………
所有善意都是謊言,今日之后,只有彼此運氣都好,才不會兵戎相見。
…………
香波地群島,是個異常神奇的地方,當然,對我而言這世界絕大多數(shù)地方都很神奇。
號稱世界最大的紅樹,‘亞爾其蔓紅樹’浮出水面的樹根形成島嶼,七十九株巨大植物居然能建成城鎮(zhèn),(==)。
分泌特殊的樹脂形成泡泡,可以當做各式工具設(shè)施甚至房子的原材料…(==)。
我在七十號區(qū)域某家旅館登記入住,付足小費之后打聽到偉大航路指南沒有記載的,極具特色的當?shù)厝宋摹?br />
比如說,不法地帶的拍賣會。
再比如說,小道消息流傳最快的地方,其實是政府掌控地帶,而非別區(qū)魚龍混雜的酒吧。
花了幾天粗粗領(lǐng)略游樂園和觀光區(qū)域,之后我憑借通行證出入安全區(qū)域,并在其間流連,尤其喜歡駐足圖書館、咖啡廳。
這些文雅場所內(nèi),能聽到一耳朵各式匪夷所思的內(nèi)幕,我想,這大概是因為此地有在職官員出沒的緣故…
服務(wù)于此地政府設(shè)施的文職人員們,閑暇時喝咖啡總能漏出點什么。
誰說男人不饒舌?他們八卦起來的程度堪稱兇殘,內(nèi)容瑣碎可追溯至主角上下幾代族譜。
比如說,上回聽聞海軍本部高層們,某些不足為外人道的那啥啥啥…
再比如說,今天,我坐在六十六號區(qū)圖書館附近,街心花園露天喝咖啡,隔壁的隔壁,坐著一桌身著便服的年輕人們,笑語風聲中,透露出來的東西,也很有意思。
他們說,有人對毒藤海賊團船長的能力感興趣,雙方已初步取得聯(lián)系。
不曉得哪來的渠道,他們居然還能知道,已經(jīng)登陸不法地帶的毒藤海賊團,即將與海軍方面派出的聯(lián)絡(luò)人進一步交涉。
…………
端起細瓷杯子,抿了口溫咖啡,我瞇了瞇眼,心下飛快盤算。
過了一會兒,方才言之鑿鑿的年輕人們言笑徒然沉寂,“看——那位是…”低呼聲充滿忌憚與敬畏。
“��!怎么會…”
“喂!他過來了!”
接著一陣手忙腳亂,人群起身時帶動桌椅磨蹭地磚發(fā)出沉悶動響。
我側(cè)眼一瞥,就見他們神色慌張,面朝某處挺尸般站立。
“鼯鼠中將閣下!”一位背影僵硬的年輕人手抬至眉梢,行了個標準軍禮,態(tài)度極是恭敬。
微微一怔,我把視線從他們身上偏移幾度,就與恰好投射而至的目光撞個正著。
來人沉默片刻,對著向他致意的年輕人微微頷首,隨即與之擦肩而過,沉沉腳步聲踩著地磚漸行漸近,仍舊是淡紫西裝,裝束卻沒有航行時那般嚴謹,少了領(lǐng)帶,襟口扣子也解開兩三個,看上去有些閑適。
他拉開我身側(cè)空置的椅子,不疾不徐褪掉外裝將它搭在椅背上,然后坐下來。
“真是巧遇�!睌R在桌面上的雙手微不可察間數(shù)度改變姿勢,最后他將它們平放,側(cè)過臉來,目光平和。
我嗅到若有似無的金屬和丁香油的味道,來自他的指尖,十指骨節(jié)分明,指甲修剪得很短,手腕以上藏進銀袖扣緊系的襯衣袖子。
視線沿著那些流暢線條攀沿,停在這人不算英俊的臉上,“今天你倒是沒帶兵器�!�
…………
微微一怔,他有點興意闌珊的擺擺手,“饒了我吧——難得休假…”有氣無力的說著,人靠到椅背上,皺著眉頭嘟囔,“走到哪里都被認出來,喝杯酒也不得安寧�!�
“就象剛才?”沖著正躡手躡腳離開的那桌年輕人,我有些好笑的抬抬下巴,“那些很崇拜你的年輕人?”
嘖了聲,他搖搖頭沒說話,放空目光盯著面前虛空看了好一會兒,方才看似隨意的,提起別的話題。
“明天有船只前往新世界,你要啟程嗎?”
“還沒確定走不走,旅行的意義,在于過程而非目的�!毕肓讼�,我到底沒忍住好奇,于是問道,“你似乎很介意瑪麗的項鏈,它究竟怎么了?”
“不過是個傳聞,寶藏地圖什么的,這片海上還少嗎?”
“新世界暫且不論,單是前半段七條航線,島嶼星羅密布,千百年來似真似假的流言,比潮汐還頻繁。”
剩下一句話我沒有說出口,將來也不會對任何人袒露,對我而言,除了哥爾d羅杰留下的秘寶,世上所有財貨,都不堪一提。
從我開口,他的目光就飛快變化,直到我沉默下來,意味難明的眼神仍舊盯著我,卻始終不說話,半晌,抿緊的唇線微動,又在頃刻間將視線定到我身后,眉宇間掠過一絲詫異。
毫無預(yù)兆傳來的冷冽氣息,彷如利刃沿著我的背脊緩緩滑動,穿透層層布料破開皮肉,混合著刺痛和戰(zhàn)栗的感覺鉆入腦髓。
…………
身側(cè)的人驀然站立,稍顯意外的說道,“波魯薩利諾先生。”
“耶…真奇怪了…”一種無法形容的,陰陽怪氣的緩慢腔調(diào),在很近的地方響起,“你終于也學會休假的時候,找個人調(diào)節(jié)身心了啊~”
我分明看到被說的這男人臉色一青,眼角微微抽搐,“黃猿大將閣下!”壓低的聲線帶著說不出的慍怒,往下斜覷的目光或許還有些尷尬。
待得那道視線閃爍躲開,我慢吞吞回過頭,望向能在不知不覺間站到身后,并且一手搭上椅背居高臨下俯視的家伙。
黃白條紋西裝,身形異常高瘦,黑色卷發(fā),胡須菈碴,看上去有些年紀的男人,茶色鏡片后方的眼睛,精光內(nèi)斂。
看了我一會兒,他側(cè)過頭,吊兒郎當?shù)恼f,“哦哦~真是長相微妙的臉。”
“可以讓你檢查哦~”我笑瞇瞇的搶先回答,033咒文卡那十箱餅干,還富余得很,(=皿=)。
“喂!”中將大人雙手猛地拍在桌上,氣急敗壞低吼,“不要胡說!”
擺在桌上的杯盞搖晃兩下,深色咖啡濺出少許,我莫名其妙的挑高眉梢,還沒來得及怎樣你喂個毛線?
“哦哦~我說嘛…原來如此…”仍舊象是故意拉得老長的音調(diào),這位被稱之為‘黃猿大將閣下’的家伙,越過我,走到中將大人身側(cè),拍拍他的肩膀。
“休假期間做什么都無所謂,只是,太傷身可不好…”漫不經(jīng)心的停頓片刻,復(fù)又繼續(xù)說道,“總不能讓明天要見的那幫海賊,以為我們本部中將是軟腳蝦啊——”
如同長輩般語重心長的諄諄告誡,嘴里吐出來的,卻都是要讓人噴血的一語雙關(guān)。
我頓時囧了又囧,趁被惡意調(diào)侃還得深受著的中將大人,目送他自顧自走掉的上司,我略帶同情的掃了他一眼。
“哦~對了。”本已經(jīng)離開那老家伙忽的又停下來,返回身,拍拍自己額頭,“是二十一號區(qū)那家叫黑貓的酒吧,毒藤懸賞令你看過吧?不要認錯人了�!�
“時間訂在明天下午四點一刻,你可以繼續(xù)約會�!弊詈螅侨怂菩Ψ切Υ蛄课�?guī)籽�,“玩得愉快些�!迸R行道別,帶著異樣的別有深意。
…………
靜靜目送那道,讓人不知該怎樣的黃白條紋西裝背影真正消失,我這才慢慢回過頭,眼睛看向身側(cè)散發(fā)出濃烈的,炸毛味道的海軍中將。
他臉色青白交錯,看上去惱羞成怒,還有些陰森森的。
沉默——沉默——沉默…
久到我?guī)缀跻詾樗痛嘶傻裣瘢趴偹銊恿藙印?br />
單手扶額,先發(fā)出一記了無生趣的嘆息,將手放下后,轉(zhuǎn)而對我低聲道,“抱歉,波魯薩利諾先生…”他用被噎著的語氣艱難的繼續(xù)說,“相當不拘小節(jié)�!�
“很明顯�!蔽疑钣型械狞c頭。
“啊…你不介意就好,實在是失禮了�!边@人詞不達意半天,才喝醉了條理不清似的,磕磕巴巴提出要送我回去。
此時日正中天,絢爛陽光傾泄而下,肆無忌憚潑了中將大人一身,金線繡出的輪廓模糊他的眉眼,只是,遞過來的指尖,似乎隱藏著我無法理解的深意。
他說,‘很抱歉,未經(jīng)你同意就攥抄了那本傳記,這是明日下午兩點的船票,翻越紅土大陸再轉(zhuǎn)乘新世界航線遠洋輪,大概還趕得及塔希提日出海流。’
‘安菲特里忒之眼,是傳說中通往愿望島的航海指針�!�
‘你走吧~錯過了,要等下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