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魚
「我是不能被照亮的光室：我的焦慮是荒山上的一束火花，我的愛是一座綠色燈塔。」
——阿多尼斯
九月，芝城暑氣未消。
云霞落滿玫瑰色的天空，暮色越過法桐的樹冠躍進(jìn)室內(nèi)，拓下窗格的陰影。
昏暗的宿舍里，唯一亮著的只有一盞桌上的小臺燈，像浮在幽幽海面上的燈塔，照亮桌前女生盈致的眉眼。
“舒舒，你在聽我說話嗎？”
女生穿著一套花邊肩帶的吊帶短褲睡衣，兩條細(xì)白的腿蜷縮著踩在椅子上，一手抱著膝蓋，一手拿著一張寫滿字的卡片，有一搭沒一搭地用尖角戳著自己的大腿。
細(xì)膩的軟肉隨著陷下去又復(fù)原，留下淺淡的粉痕。
聞言，她抬起長睫，看向搭在支架上的手機(jī)。
鄒程的臉貼得離屏幕很近，似乎這樣就能看懂她的表情似的。
岑舒賢和他對上視線，彎了彎唇角：“在聽呀。”
鄒程的表情一瞬間放松了許多，但聲音還是很不爽：“最近總是我說十句，你才回一句。”
“我怕打擾你呀。”她笑盈盈的，語氣很輕：“你們不是要比賽了么？訓(xùn)練是不是很辛苦？”
“還行吧……”鄒程又想到什么：“你和什么馮學(xué)長是怎么回事？我兄弟看到你倆一起吃飯�！�
岑舒賢看著他，嘴角抻平，漂亮的眉眼像是瞬間冷下來：“什么意思？”
鄒程摸了摸鼻子：“我就問問……”
“你去訓(xùn)練放了我鴿子，我對面有空位，總不能不讓別人坐呀�！彼焐曇糗�，即使現(xiàn)在語調(diào)不悅依舊像在撒嬌：“而且誰不知道我有男朋友�！�
鄒程沒了興師問罪的氣焰，賠笑道：“是我不好，那天突然要訓(xùn)練。我給你下單的車?yán)遄邮盏搅藛�？我�?dāng)晚就想補(bǔ)償你的�！�
她隨口回：“沒呢……”
屏幕頂端這時彈出了聊天通知。
【馮澤遠(yuǎn)314】：舒舒。
【馮澤遠(yuǎn)314】：我到宿舍門口的時候恰好碰上你室友，你的快遞我讓她幫忙帶上去了。
岑舒賢伸手拿起手機(jī)。
【浮云卷】：謝謝學(xué)長~
【浮云卷】：天氣這么熱辛苦了。
【馮澤遠(yuǎn)314】：小事。你等會來禮堂彩排嗎？
鄒程還在屏幕那頭夸夸其談，說他挑的車?yán)遄悠焚|(zhì)多么多么好，連自己平時都不舍得吃云云，岑舒賢正回消息，沒說話。
被冷落的鄒程眼睛跟兔子一樣尖：“你回微信呢？和誰？我看你眼睛里有綠色條�！�
又不是你頭上帶點(diǎn)綠。
岑舒賢真有點(diǎn)煩了。
“鄒程，你去做偵探好不好？”她臉上沒什么表情，語氣還是很溫柔：“統(tǒng)計一下我每天看過哪些男的，有沒有看一眼就愛上他們。”
岑舒賢坦蕩的反應(yīng)，讓鄒程也覺得自己有點(diǎn)小題大做了。
但有這種條件的女朋友，是真的很難不患得患失。
這個時候，鄒程宿舍的門響了一下。
鄒程聞聲回過頭，一道高瘦的身影背著光，在玄關(guān)的柜子里翻了翻，似乎沒找到想要的東西，又邁著長腿走進(jìn)來。
室內(nèi)的光落在那人身上，照出一張帥得讓同性都嫉妒的臉。
岑舒賢的聲音從屏幕里傳出來，又清甜又冷，像玻璃碗里的荔枝冰：“你不相信我，是嗎。”
扭著頭的鄒程冷不丁和陳清野對上視線，那雙高挺眉骨下的深邃黑眸像是閃爍著冷銳的黑燧石，讓鄒程莫名心頭一跳。
但陳清野很快收回視線，走到他背后的位置，從衣柜里拿衣服。
“怎么會，我家舒舒最乖了。”
手機(jī)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岑舒賢像是不太想搭理他。
鄒程有些尷尬，像是沒話找話，拿著手機(jī)微微側(cè)了側(cè)身子，露出了身后的陳清野——
“舒舒，你看，我室友回來了�！睗撆_詞，給我個面子。
岑舒賢本來低頭在回馮學(xué)長，和鄒程的視頻被縮成一個小框，可憐兮兮地掛在右上角。
聞言，她抬眼看過去。
鄒程身后站著一個陌生的男生。個子應(yīng)該很高，站在那兒顯得寢室的天花板都變得低仄。
男生側(cè)身站在鄒程身后那張上床下桌前，離鏡頭有些遠(yuǎn)，手正攥著t恤的下擺，露出一截勁瘦冷白的腰。前置攝像頭模糊的馬賽克，隱約能看到腰腹處人魚線的陰影和起伏的腹肌。
他側(cè)顏看向鄒程的屏幕，盡管窗口有點(diǎn)小，依舊能看出五官冷而銳，絕對是非常上相的那種濃顏系帥哥。
撩著衣服的手一直沒放下來，和岑舒賢對視了幾秒，都沒有錯開視線的意思。
岑舒賢拿著主持詞的手搭在了自己裸露的肩膀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點(diǎn)著。
她已經(jīng)很煩躁了，只是臉上絲毫沒有表現(xiàn)出來。
緊盯著穿睡衣的室友女朋友，什么毛病。
覺得自己撩著衣服，就和她扯平了嗎。
鄒程看岑舒賢盯著陳清野，頓時有點(diǎn)不得勁。他的臉湊近了一點(diǎn)，問道：“舒舒，我和我室友誰帥？”
自取其辱。
岑舒賢她維持著對視，彎了彎眼睛，桃花眼像小月牙一樣盈盈發(fā)亮，語氣誠懇地毫不摻假。
“你室友�！�
鄒程：“……”
身后的陳清野收回視線，手松開了t恤下擺。
“晚上有藝術(shù)節(jié)彩排，我要去收拾了�！�
在鄒程想好怎么發(fā)下一步的癲之前，岑舒賢利落把視頻掛了。
掛掉視頻，岑舒賢站起身，從一旁衣柜里扯了一件短袖和一條短褲。
今晚藝術(shù)節(jié)彩排，她是主持人，基本只用走幾個過場，穿得隨意點(diǎn)也無所謂。
祝小姍回來的時候，岑舒賢剛穿好內(nèi)衣，正低著頭在套t恤。纖瘦的蝴蝶骨隨著她的動作凸起優(yōu)美的弧線，t恤下擺扯下來，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
是她們宿舍之前一起跟風(fēng)買的優(yōu)衣庫童裝，胸前還畫著一個美樂蒂。
但穿在岑舒賢身上，就有種風(fēng)情萬種的魔力。
祝小姍抱著快遞盒走過來：“馮學(xué)長給你捎回來的，什么東西，這么重？”
“鄒程送的車?yán)遄��！贬尜t單腳站著，蜷起長腿穿褲子，頭都沒抬：“你們分了吃吧，我戒糖�！�
祝小姍咂舌：“車?yán)遄佣疾荒艹裕俊?br />
“糖太多�！�
祝小姍點(diǎn)點(diǎn)頭，從善如流地將快遞盒直接放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岑舒賢總能讓周邊的人深刻理解到這種等級的美女在世上會受到多少優(yōu)待，但她又一貫很慷慨無私，讓人很難生起嫉妒的心思。
但沒受過她恩惠的人占大多數(shù)，所以岑舒賢在外部的評價總是很兩極分化。
其實(shí)祝小姍也覺得沒什么，只是換男朋友快了一點(diǎn)，又不是違法犯罪。經(jīng)常能對著不同的帥哥評頭論足，也算是她們寢室獨(dú)特的娛樂節(jié)目。
“你和鄒程還好嗎？”祝小姍問。
“不太好，快完蛋了。”岑舒賢穿好衣服，坐在桌前準(zhǔn)備化妝。
“這次這么快？”祝小姍想了想，“好像才一個多月？你們是暑假好上的吧？”
岑舒賢擦完粉底，抬眼看了一眼瘋狂閃爍的屏幕。
【鄒程725】：不是，你剛剛是什么意思啊。你這么說話讓我很沒面子。
【鄒程725】：我送你那么貴的車?yán)遄樱憔褪沁@么回報我的啊。
“小姍�！贬尜t語重心長地開口，“有時候也不是我想快。就是你知道嗎，男人這種東西很像結(jié)在樹上的西紅柿。”
“你想盯著哪個吃的時候，哪個就會說不定在什么時候突然爛掉�！�
祝小姍：“……”
-
陳清野換完衣服，從桌上拿起手機(jī)看了一眼。
還有一個小時。
他走到鄒程身后，踹了一腳鄒程的椅子。
凳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銳聲，鄒程整個人晃了一下，扭回頭訕訕地笑：“怎么了，野哥。”
“犯什么渾�！标惽逡皵恐�，半垂著眼，神情散漫又冷淡，“空調(diào)給你腦子吹壞了？”
“沒有，我跟我女朋友開玩笑呢——”
“那你怎么還在微信上跟人興師問罪？”
“……”鄒程沒想到陳清野還從背后偷看他手機(jī)屏幕，但敢怒不敢言，干笑了幾聲，“我真沒想到你要換衣服，野哥�！�
陳清野：“我一個男的被看了能怎么�！�
岑舒賢剛才的樣子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皮膚白皙細(xì)膩，像上好的瓷，那雙盈盈的黑眸也同樣平靜無波，如同古董瓷瓶上的仕女畫。
“你也長點(diǎn)心吧，人跟你視頻——”陳清野停了下，挑得太明白又好像承認(rèn)自己剛才真的在盯著別人女朋友看似的，話鋒一轉(zhuǎn)，“而且，我不比你帥嗎？非要人說違心話？”
“……”
鄒程不知道陳清野今天怎么有心情跟他扯這些家長里短，但陳清野是他的隊長，他只能賠笑應(yīng)和：“對，是我不自量力�！�
“都在一起了，學(xué)會給人點(diǎn)信任�！标惽逡罢f完這句，也覺得自己廢話太多，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走了�！�
“欸�！编u程應(yīng)了一聲，注意到陳清野身上繁雜的掛飾，眼睛瞪得比燈泡還大，“野哥，你真要上臺�。俊�
陳清野頭也沒回，手上的鏈子叮鈴作響，淡淡“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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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禮堂，岑舒賢和另一個男主持人最先上臺排練了開幕詞。
為了縮短彩排時間，中間的報幕一概省略。下來后，她在后臺找了個位置坐下。
全部節(jié)目排練結(jié)束后，岑舒賢還要上去講閉幕詞。點(diǎn)亮手機(jī)屏幕，鄒程的消息還未讀掛在上面，她隨手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