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出生后,有人將我裝進木匣,順著通向宮外的水渠偷運出去,隨后我又被一戶富商夫婦收養(yǎng)。</p>
養(yǎng)父母在戶籍上篡改了我的出生時間,把我送入女學。</p>
兩年之后,我成為了名冠京城的女學翹楚。</p>
同年,陛下在京城為公主遴選伴讀。</p>
命運的榫卯在此刻完美契合。</p>
入宮前夜,養(yǎng)父母抓著我的手,遞來一個錦囊:「你可知,在時機成熟前泄露身世,會有什么后果?」</p>
「女兒知道�!�</p>
我重重點頭。</p>
「死,身首異處,挫骨揚灰。」</p>
馬車緩緩啟程。</p>
我探出窗外,回望一眼,揮了揮衣袖,然后朝著未知的命運奔去。</p>
做嘉和公主的伴讀并不容易。</p>
伴讀,本是官銜的一種。</p>
可她從小金尊玉貴,驕縱慣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只拿我為奴為婢,稍有不滿,便打罵撒氣。</p>
學堂上,夫子喊她起來背誦。</p>
彼時她正在神游,站起來,表情窘迫,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p>
桌下,我的小腿被狠狠踹了一腳。</p>
我趕緊翻到對應的那一頁。</p>
她輕咳兩聲,旋即裝作若無其事般,朗聲念道:</p>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p>
勉強算是應付過去。</p>
「尚可�!�</p>
夫子點點頭,隨后又提點道:「你最近經常走神,下次注意�!�</p>
天家敬重師長,就算是皇子公主犯了錯,夫子也是照樣批評的。</p>
她挨了訓,面子上掛不住。</p>
回去后,又對我動了私刑。</p>
「你是干什么吃的!反應那么慢?還是你想看本公主當眾出丑?!」</p>
蘸了鹽水的馬鞭一下下抽在背上,新傷疊舊傷,我疼到說不出一句話。</p>
她打累了,把鞭子往秦嬤嬤手里一遞,撂下話揚長而去:</p>
「好好讓她長點記性。但記住,千萬不能把她那雙手傷了,本公主還有用。」</p>
是的。</p>
她無心讀書,整日腦子里想的都是如何逃出宮,和她的小情郎私會。</p>
于是。</p>
經學、詩賦、算數……</p>
她要學的,我都要替她學。</p>
《論語》《禮記》《春秋》……</p>
她背的書,我都要替她背。</p>
那些陛下平日親自過目的功課,讓新科進士自愧不如的詩賦,以及連太傅都贊嘆不已的策論文章,皆出自我之手。</p>
我把公主的字跡模仿出了精髓,甚至在旁人眼中,我寫的,比她自己寫的還要像。</p>
可紙終究包不住火。</p>
某日,陛下心血來潮,把公主單獨叫到面前,盤問功課。</p>
莫說是深奧的論述,就連最基礎的背書,她也背得上句不接下句,驢唇不對馬嘴。</p>
陛下終于忍無可忍,叫來國師面圣。</p>
公主的教書先生、女官,包括我這個伴讀,也一并跪在了御前。</p>
他問出了多年的疑惑:</p>
「國師,當年你說公主身負天運,命格貴重,為什么現在卻如此平庸!」</p>
國師瑟瑟發(fā)抖。</p>
這些年,陛下對公主無度的縱容,包括對皇后殘害后宮的坐視不管、對許家貪污結黨的包庇,皆只因當年的一句話。</p>
若他現在改口承認,是自己當年預測有誤,怕是要被立刻拉出去斬首。</p>
可,若不承認……</p>
這些年,嘉和公主的言行舉止,陛下可是真真切切都看在眼里的。無論如何,也不像是能沾上「紫微星下凡」的邊的。</p>
國師支支吾吾,半天不敢開口。</p>
一陣巨響。</p>
龍案上堆疊的奏折、筆架、硯臺,被紛紛掃落在地。</p>
「國師,回朕的話!」</p>
大殿上一片鴉寂,氣氛壓抑到了極點。</p>
但此時。</p>
跪在最后面的我,卻笑出了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