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暖手
香墨彎彎畫,胭脂淡淡勻。
照花前后鏡,花面交相映。
半人高的銅鏡前,秋綏正輕手輕腳地為孟妤挽發(fā)插飾,嵌著珍珠碧璽的玉蜻蜓從發(fā)髻兩側(cè)斜插,兩朵桃色花鈿點在耳側(cè)鬢發(fā)。
素雅卻又不失嬌俏,精致又不會繁重。
夏安瞧著秋綏靈巧的雙手翻動的模樣,心中滿是驚嘆和佩服。
今日的孟妤內(nèi)著繡著藤蘿暗紋的碧青色襦裙,外罩著一件桃粉色綃紗大袖衫。
袖衫領(lǐng)口袖口處末端皆以青色絲線繡著流云卷草紋,舉手邁步時層層疊疊的桃粉與碧青在日光里流轉(zhuǎn),恍若將滿山初綻的棠梨和抽芽的柳色都裁作了裙裾。
而那施妝后的面容更是較往日多了幾分嬌艷明媚之色。
只可惜那雙本該顧盼生輝的杏眸黯淡無神,漆黑的瞳孔恍若蒙著層霧青軟綢,難以窺見她內(nèi)心的世界。
秋綏也知孟妤的眼眸可惜,便特意用朱筆點出了她眼下的那枚淚痣,更添幾分清嫵惑人。
秋綏擅妝發(fā),但也是頭一次服侍孟妤這樣的美人。
看到最后的成果,她也忍不住感慨道:“孟姨娘,您生得可真好看�!�
只是可惜,孟妤今日跟著三公子出去終歸是見不得人的。
再好看的模樣也得用面紗覆起。
秋綏嘆了口氣,拿起面紗準(zhǔn)備給孟妤帶上。
然而秋綏的手還沒觸碰到孟妤的臉頰就被她制止了:“不急,面紗等會兒再帶吧�!�
辛辛苦苦畫的妝,總要有人賞后再掩藏吧。
孟妤心中嘆道,只可惜她自己卻看不見自己漂亮的模樣了。
“孟姨娘,三公子已在馬車上等著您了。”冬寧入屋說道。
孟妤這才抬臂讓夏安扶著她出去。
——
寬敞明亮的馬車內(nèi),周澹容坐在軟榻上剛喝完藥。
車廂內(nèi)的藥味太過濃烈,他命人搬來香爐去味兒,雪松般清洌又淳厚的檀香慢慢浸染著馬車內(nèi)的錦緞木架,味道沁人心脾,安神撫心。
然而周澹容雖是端坐在軟榻上,放在腿上的手卻止不住輕點著膝蓋。
不知何時,外面才傳來了陸風(fēng)的聲音:“主子,孟姨娘來了�!�
陸風(fēng)的話音未落,便看到絳藍(lán)色的馬車幕簾被一只節(jié)骨分明的手撩開,隨后露出的便是周澹容的臉。
周澹容越過陸風(fēng)的肩頭正遙遙望著孟妤走來的方向,這人還沒到跟前,周澹容又提著袍子下了馬車,頗有幾分眼巴巴等人的意思。
陸風(fēng)的笑容僵在了嘴角,心里直納悶從前的孟妤與自己家主子究竟有多大的情分,竟能讓主子這般重視她。
“給三公子請安。”
夏安扶著孟妤到了周澹容跟前行禮,只是孟妤還沒起身,就被周澹容扶了起來。
“不必多禮�!敝苠H莸�。
待孟妤在他面前站定身姿,周澹容眼中忍不住閃過一抹驚艷。
春云桃粉,蕪綠青絲。
一身的淡雅溫柔之色配著孟妤清憐玉柔的小臉,更生我見猶憐、天真浪漫之感。
如此模樣,更像個未出閣的小姑娘。
周澹容眼底泛起些許懷念,隨后自然而然地接過孟妤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將她扶了上了馬車。
早在出發(fā)前周澹容就已命人將馬車內(nèi)鋪上了厚實的羊絨地毯,桌案榻角也皆以厚布包裹起來,免得磕碰到了孟妤。
自從進(jìn)了紅袖樓,孟妤便不曾出外過,更別提失明了。
馬車對她而言變得尤為陌生,短短幾步路都讓她緊張的掌心冒汗。
周澹容摸到了孟妤掌心的汗?jié)n,他輕輕將孟妤的小手牽住,一點點將她帶到了榻角處。
榻角左右兩側(cè)都連著馬車壁,后面還置著一個金絲軟墊靠枕。
聽聞失明之人都會害怕空曠無依的地方,所以靠在此處,周澹容想著她能覺得安心些。
“多謝蕭郎�!泵湘プ�,鼻尖又聞到馬車內(nèi)糕點酥餅的甜膩香味。
果不其然,周澹容接著說道:“去白馬寺的路程不算近,所以我備了些茶點,你若是想吃就告訴我�!�
“吁�!�
外面?zhèn)鱽眈R夫駕車的聲音,孟妤的身子輕晃,這才發(fā)現(xiàn)了后背的靠枕,頓時心中有些感慨。
自從那日在瑞雪堂應(yīng)下周澹容的邀約后,孟妤就不曾與他再見過面。
偶有些來往,也不過是托丫鬟侍衛(wèi)的手送些東西,問兩句日常之事。
孟妤起初還求見過周澹容幾次,但都被他以事務(wù)繁忙或身體不適擋了回去。
孟妤怕去了惹周澹容厭煩,后來也沒敢多問。
今日再見周澹容,孟妤還擔(dān)憂他會不會已經(jīng)厭倦了自己。
可眼下看來,周澹容對她的興趣不減。
不知何時馬車駛出了巷子,外面的聲音逐漸嘈雜了起來。
吆喝聲,攬客聲,閑聊聲,如潮水般涌入孟妤的耳朵,被冷落在蕭府的寂寥絕望似乎也被這種鮮活給沖淡。
孟妤借著這人氣兒道:“蕭郎,今日秋綏選了桃粉配碧青的衣裳,你可會覺得有些俗氣了?”
周澹容道:“怎會俗氣……她選的天青淡且暗,素雅冷清;桃粉明媚卻不過分鮮亮,兩者相配頗有幾分滿庭芳菲,枝繁春深的感覺�!�
頓了頓,他又補(bǔ)了一句:“今日畫遠(yuǎn)山長眉,也極為襯你……那兩只簪子我也記得,是我前日派人送給你,果然好看。”
孟妤看不到周澹容,但卻能從他的夸贊里感覺到他是如何細(xì)致打量自己的。
從衣裳到眉眼,從鬢發(fā)到簪飾,想必都細(xì)細(xì)瞧過了。
孟妤不知這話有幾分真心,又有幾分是為了哄她。
但好不容易得了這獨處的機(jī)會,又見“蕭融”對她并無生疏厭倦的感覺。
孟妤再次蠢蠢欲動了起來。
馬車一個轉(zhuǎn)彎,孟妤順勢柔弱地倒在了周澹容的懷中,小手“措不及防”的摁在周澹容的手上。
這一摁,孟妤便沒有再松開的打算。
“蕭郎,你的手真暖和�!�
孟妤的五指攀著周澹容的手背,好似貪戀他的溫度般輕輕蹭了蹭。
周澹容低頭看著女子素白柔軟的小手,青紫色的血管如藤蔓般靜伏于凝脂之下,襯得她的肌膚愈發(fā)透明——也襯得他節(jié)骨分明、青筋隆起的手更加寬大有力。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周澹容的耳根緩緩泛起紅暈之色。
他試探著想把手抽出,卻不曾孟妤干脆一把握住,挑明了說道:“蕭郎,我手冷,你可愿為我暖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