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 微笑能超越萬物甚至死亡
一周后，夏因在一片鳥鳴聲中醒來。濃重的消毒水味兒縈繞鼻尖，她努力地眨動眼皮，試圖睜開眼睛，卻徒勞無功。眼前的世界化成一道破碎的細線，在緩緩漂浮著。她的四肢都很重，好像黏在病床上一般，難以起身。
耳邊傳來幾個人的交談聲——
“王哲被檢測出有精神疾病，已經送到精神病院了�！崩蠲鳚商嶂@，走向另一張病床上的白沁。
白沁靠著背后的枕頭，望向窗外。陽光如碎金般灑在她的臉上。微長的睫毛遮住了光亮，讓她的雙眼看上去更加深沉：“我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哪有那么多不對勁？”李明澤隨意地從果籃里拿出一個橘子，邊吃邊道，“別瞎操心了，好好休息吧�！�
“王哲既然那么愛雪子，他又為什么會給夏因綁上炸彈？一旦爆炸，他也會死，就再也見不到雪子了。”太陽的光線突然一斜，落在白沁的眼睛里，流動著不斷變化的光斑。
“我們都把他層層圍住了，他肯定知道逃不出去了，就想著和我們同歸于盡唄，”李明澤吐出口里的橘子籽，“而且他就是一個精神病，我們哪能猜中精神病的想法？”
“好了，別想那么多了，這案子已經結了，你這算工傷，好好休息吧�！崩蠲鳚山o白沁遞來一片橘子。
“制造炸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如果有同伙呢？”白沁望向李明澤，“誰會是最危險的？”
李明澤一愣，手懸在空中：“夏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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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請證人保護吧�！卑浊呖聪蛞慌耘ο胍犻_雙眼的夏因，“她快醒了。”
此時的夏因就像一個縮在蛹里的毛毛蟲，她努力地突破一切困難，終于打開了一個小小的洞口，望見了光亮。
她睜開雙眼，茫然地望著四周，如同一個初生的嬰兒，雙眼亮晶晶的，帶著對這個世界的好奇。
“你還好嗎？”李明澤在夏因的眼前晃了晃，可夏因卻疑惑地望著他。
“你是誰？”嗓音細小而嘶啞，夏因迷茫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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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醫(yī)生沒有找出夏因身體上的問題，最終結論是——逆行性遺忘。本就患有遺忘癥的夏因更是把前塵往事忘得一干二凈，唯一記得的人是白沁。除了生活還能自理，記得醫(yī)學的學術知識，她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檔案能查到的只有——她是個孤兒，在美國加州大學學的臨床醫(yī)學，二十四歲獲得了碩士學位。在求學期間申請國家級課題，在專業(yè)方面頗有建樹。二十六歲回國被月城的中央醫(yī)院破格提升為副主任醫(yī)師。
“在面對死亡的時候，她都能堅持，有這樣強大的意志，她不可能患上逆行性遺忘�！卑浊咦谳喴紊希柟馔高^樹葉的縫隙灑在她的身上，幻化成不同的光影。
她繼續(xù)道：“而且她好像一直在找某個人，她以為沒有希望的時候還囑托我?guī)退�，她不會因為這次綁架就把過去全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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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草坪上，夏因蹲在一個嬰兒車前，將手擋住臉，又在下一秒拿開，露出燦爛的笑容，逗得車里的嬰兒“咯咯”地笑出了聲。
“會是裝的嗎？”李明澤雙手環(huán)胸，瞇著眼思考道。
白沁就像看傻子一樣望向李明澤：“為什么要裝？”
看到白沁的眼神，李明澤突然像炸了毛的貓一樣：“怎么不可能？王哲之前殺人都是快準狠，一點都不拖泥帶水，這次怎么留了她這么久？”
“心情、天氣、計劃……很多事情都會影響�！卑浊叩馈�
“他們說不定就是一伙的！”
“不可能。”白沁重復道。
“你不會喜歡上她了吧？”李明澤隨口道。忽地，他似是意識到什么，趕緊看向白沁。
白沁喜歡同性，這事整個警局只有李明澤和法醫(yī)蘇婉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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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沁依舊沒有表情。她望著前方，眼前的一切在瞬間變成了模糊的光影，她安靜得好像油畫里的人：“我永遠都不會喜歡上任何人了�！�
遠遠的，夏因在金色的光暈之中，雙眼仿佛盛著波光粼粼的湖水，兩頰絢爛溢彩，像冬日的火焰般。她看著白沁，粲然一笑。
看著這雙明亮的眼睛，不知為何，白沁的心頭涌起了一絲熟悉之感，仿佛有一只蝴蝶飛入她的心房，輕輕煽動翅膀，又在下一秒消失不見。
“不管她是裝的也好，還是另有隱情，都需要二十四小時看護�！卑浊咄苿虞喴危诚蛳囊�，
“她也只記得我，就讓我來保護她吧�！�
“你？手無縛雞之力的犯罪心理顧問，你能做什么？”
“至少我能看出她是否在說謊�！卑浊呃^續(xù)推動輪椅，向醫(yī)院滑去，“如果真是裝的，那她靠近警方肯定有目的�！�
“行行行，就你能看出來，”李明澤將雙手搭在白沁的輪椅上，推著她向病房走去，“有任何問題隨時聯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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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夏因買了一大包東西并帶著行李住進了白沁家中，白沁的家里多是冷色調，以黑白灰為主，歐式的簡約風格讓人感覺沉悶而壓抑。
“白沁，我可以裝飾一下我的房間嗎？”夏因自從失憶后連性格都發(fā)生了變化，開始喜歡少女的東西。
她的聲音軟糯糯的，眼神又像盛滿了星辰大海，讓白沁無法拒絕，她只能僵硬地點了點頭。
獲準的夏因一笑，發(fā)出“耶”的輕微聲響，將一個粉色的兔子放在了灰色的床頭柜上，把貓咪狀的加濕器擺在了兔子旁邊，不過短短五分鐘就把一個性冷淡風格的房間裝飾得可愛又少女。
“白沁，你覺得這樣好看嗎？”
冷汗從額角滑落，白沁艱難道：“好……好看�！�
“我還可以把你的房間也變成這樣�！毕囊蛐ζ饋恚p眼咪成月牙狀，就像她床頭的那只兔子般。
“謝謝，不用了，我要休息了。”白沁連忙拒絕，跑回房中，將門關上，留下一頭霧水的夏因。
白沁倒在了床上，疲憊的她很快就陷入了睡眠，她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十五歲時還在孤兒院里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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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里出現了一個長發(fā)及腰的少女，她躺在自己身邊。床很硬，周圍有老鼠“吱吱”的聲響。墻壁沒有被粉刷過，是水泥糊成的。窗戶上焊上了監(jiān)獄般的鐵柵欄，勁風在窗外來回沖撞，水幕從天穹中倒灌而下。這是一個很大的房間，房間里擺著幾十張鐵板床，床上躺著年齡不同的孩子。
雨水滴在屋檐上，發(fā)出“啪嗒”的聲響，十五歲的白沁輕聲道：“江離，我好害怕消失，如果有天我消失了，誰還會記得我？”
少女的雙眸散發(fā)出隱隱綽綽的光，她輕聲道：“阿沁，你背過身，想象自己就是一只貓，蜷縮起來�！�
白沁不明白少女的意思，但還是照做。
少女從她的背后將她緊緊抱住：“我會記得你，如果你消失了，我就這樣抱著你，和你一起消失，這樣你就不會害怕了�！�
夢境突然一轉，滾燙的熱意傳來，白沁看到少女站在火中，她遠遠地看著自己，眼神哀怨：“阿沁，為什么不救我？”
她身上的皮膚被燒成焦炭，一塊一塊地落下，直至變成灰燼。
“對不起，江離，對不起……”眼淚順著眼眶滑落，白沁跪下身子，哭得像個孩子，“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回來擁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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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沁從夢中驚醒，她大口地喘著粗氣，眼淚控制不住地落下，腦后的枕頭被汗水和淚水浸濕。
她愣了愣，擦掉眼淚，打開房門，卻望見了陽臺上的夏因。及腰的長發(fā)隨風舞動，白沁一時間有些恍惚：“江離……”
夏因被白沁的聲音吸引，轉過頭望向她：“白沁，這么晚還不睡嗎？”
聲音很像江離，細細的又軟軟的。
“剛醒�！卑浊咦叩较囊蛏磉叀�
夜幕降臨，縱橫的街道被燈光映成金色長河，蜿蜒直至遠方，居民樓的燈一盞一盞地熄滅，城市墜入溫柔的睡意之中。
“在想什么，這么晚不睡覺？”白沁問道。
“害怕�！毕囊虻难凵裼行┛斩炊：�，“沒有記憶、沒有親人。我很害怕，害怕有天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任何人記得我�！�
孤兒最怕的就是消失和被遺忘，死了也沒有人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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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沁一愣，突然想起自己說過的話，一時間沒有回應夏因。
夜晚是人類意志力最薄弱的時候，夏因感覺自己過分依賴白沁了，自己說的話可能讓她有些為難，于是轉而道：“我怕黑，燈一關，周圍太安靜了，我有些睡不著�！�
“我會記得你。”
夏因怔忪道：“��？”
白沁認真道：“我會記得你的�！�
夏因在短暫的征楞后一笑：“好，我記住了。”
凌晨三點，星光灑在她兩身上，周圍安靜而祥和。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艱難求生的人，他們無法在旁人的安慰下好轉，但他們始終記得微笑，因為他們知道，微笑能超越萬物甚至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