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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的機會了。
號角響起,“繼續(xù)進(jìn)攻!殺進(jìn)城去!”他呼喊著,率先沖到了城門下,四根巨木一下一下的撞擊著城門,約莫半刻鐘后,終于撬開了一條縫隙。
可是城門打開以后的場景卻讓所有的士兵大吃一驚,不是一波一波涌過來的敵軍,而是用麻繩綁成一排又一排,擋在大開的城門前。
――他們竟然用百姓做人肉墻!
瞬間,所有的士兵都愣住了,因為要顧忌著百姓,投鼠忌器,所以進(jìn)攻也變得不那么兇猛了,戰(zhàn)事變得更加嚴(yán)峻。
城門上忽然飄下火光來,起初是星星兩兩的幾支,到了后來,竟然是漫天滿地的箭雨,照亮著這片天地。
申屠衍撥開朝他襲來的幾支火箭,踹了踹馬肚子,道,“敵軍負(fù)隅頑抗,但終究是無帥之軍,一盤散沙,何足為懼!”
士兵們聽到這句話,紛紛回頭去看他們的將軍,他立在高高的戰(zhàn)馬上,舉著大晁的旗子,旗子上血跡斑駁,是敵軍的。
那是他們的將軍,也是他們的信念。
士氣被鼓舞起來了,雖然這場戰(zhàn)異常艱難,但是,他們知道他們?yōu)槭裁炊鴣�,也知道他們是為什么而�?zhàn)。
這一股士氣持續(xù)了半個時辰,天已經(jīng)全黑起來,黑暗中聽覺的感官被放大,他忽然聽到那遠(yuǎn)處地平線下如雷霆般的馬蹄聲。
“誰說他們沒有主將!他們的主將在這里!當(dāng)然,也是他們的王!”其聲錚錚,立在耶律q魯前面的男子,俊眉星目裹在黑色貂裘之下,優(yōu)雅地如同信庭漫步的豹子。
一回首,全軍皆驚。
申屠衍仍舊在馬上,手心上滲出了冷汗。
――他知道,他們之間的戰(zhàn)爭,雖然還沒有開始,可是一切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法的排列著。
軍功未成已是萬骨成枯。
他踱到帳外,值班的士兵向他報告,又有一批士兵不治身亡,鮮活的生命頃刻間變成了沒有溫度的尸體,申屠衍聽完,淡淡的點頭,“我知道了�!�
他又巡視了一遭,終究在一個不起眼的帳篷后面蹲下來,一言不發(fā)。
“看什么看,他只是睡著了�!迸赃呍谟眉啿及觳擦说哪腥撕莺莸牡闪艘谎邸�,他回過頭去,心里咯噔了一下,“你的袖子……”
“娘的,留個胡狄狗作紀(jì)念了!”申屠檐望著他空空如也的袖子怔了,光頭卻越發(fā)不樂意了,“你那什么眼神!少了只胳膊,老子就不英俊了?”
“英��!你是世界上最英俊的人!”臥在沙包上的男人悠悠轉(zhuǎn)醒,汗涔涔的中衣上都是紅色凝固的血跡,卻又看不出傷在哪。
申屠檐也笑,“說的是�!�
“嘿嘿,老子可是砍瓜切菜一般殺了好幾個統(tǒng)領(lǐng)呢,將軍,你是不是該給我記一功?”光頭匪爺痞氣笑道。
“一定的�!鄙晖姥艽鸬�,“等班師回朝的時候就封你個將軍當(dāng)當(dāng)�!彼粗@個男人,依舊是土匪頭子的模樣,可是隱約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
申屠衍站起來,默默往前方走去,空氣里依舊是淡淡的血的氣味,也許是這股氣味引得遠(yuǎn)處山巒中狼嚎不止。
他默默的想,會有班師回朝的那一天么?總會有的。
――一個謊言有多輕,一個承諾就有多重。
他總是要回去的,那里有青石長街,那里有柴門犬吠,那里有一個人在等他。
他這十余年來,不是沒有經(jīng)歷過死亡的,幾乎無時無刻不在經(jīng)歷死亡,可是都沒有這樣的感覺。即使是金渡川一戰(zhàn),也沒有。
他記得那個時候他是被人從天與地的那塊棺材匣子里挖出來的,他被人放在枯枝搭乘的架子上,一步一步拖著走,那時候他還是有些意識的,他能夠聽到盤旋在灰白天空中的禿鷹,也能夠看到無限倒退的天空。
他不死不活了很多天,也不知道在哪里。
他記得這句話他是問出口的,那人笑瞇瞇的回答了他,可是地名太過于拗口,所以他記不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不是黃泉。
他的耳邊總是回想著童子吱吱喳喳的笑聲,和那些古怪的藥香,等到他意識再清醒一些,他能夠隱約看見一個總角童子的背影,每一日念叨著,爺爺會回來嗎?爺爺會給我?guī)呛J嗎?要不要把爺爺?shù)暮犹旯饽亍拖窬o箍咒一樣,每一日不停的念叨。
就在他一度以為自己沒有死在戰(zhàn)場上,也沒有因為這些傷而死掉,而是要被一個小孩子念死了。
還好,他很幸運的活下來了,還回到了云宣,也找回了鐘檐。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這一次會不會還這么幸運。
可是從那次死里逃生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是當(dāng)不成一個好將軍的,因為他的心里有了牽絆,有了不可割舍的東西。
……他怕死。
他不能心無旁騖,做戰(zhàn)場上的亡命之徒。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怕死,更怕的是……見不到他。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可以奠定李昶本文
?第八支傘骨起(下)
這一日郭管家是真的被自己的孫子氣著了。
垂髫小兒跪在這春日庭院中,不敢抬頭看大人。郭管家氣得已經(jīng)話也說不出,竹竿啪啪啪打在他的手心上,小孩兒終于嚎啕大哭。
“知道哪里錯了嗎?”
小孩兒啜泣著點頭。
年紀(jì)大了,終究心軟了,只是背過身去,他的一生本本分分,唯一求的也不過是不要辱了杜太傅的清名。所以罰還是要罰,他沒有看他,只是讓他恭恭敬敬的跪著。
春日陽光甚好,所以那些書樓里的書都院子里曬著,橫七豎八,不用抬頭,也可以聽到風(fēng)翻動書籍的聲音,好似風(fēng)語松濤。
后來風(fēng)著實大得有些嚇人,竟將一本薄薄的冊子卷擷到門外去了。小孩兒眼睜睜看著書出去了,卻跪在哪里不敢動,后來想著他祖父最寶貝這些書,吹了去一定心痛死了。
小孩兒吭哧吭哧的跑出去撿書,卻撞到了一個人懷里,他抬頭,可不是前些日子里被他摸了錢包,住在這里的瘸腿先生嗎?
這時候郭老漢也出來了,驚詫抬頭看,一身布袍風(fēng)塵仆仆的青年手里抱著一本書,對著他笑,“郭伯,我可能還要叨擾幾天,你拿著掃把,不是來趕人的吧�!�
郭管家立即將本來收拾兔崽子的掃把收起來,笑道,“哪能啊,表少爺想住幾天就幾天�!�
鐘檐就這樣又住下了,他不是不想趕快去找申屠衍,他留下來,一方面是因為懷昭太子的囑托,另一方面是因為那半卷書上的字跡。
――會是小妍嗎?
他在回來的路上已經(jīng)問了自己好多遍,世上相似的東西這么多,前者不是有秦了了的聲音同小妍這么像嗎,或許只是巧合?又或者這是小妍十多年前寫下的,也不一定。
可是這個想法很快被他自己推翻了,墨跡的成色絕對是新墨,而且還是貢品……可是不管怎么樣,他總是要留下來,只要有一絲希望。
可是他的猜測沒有告訴郭伯,他不想,有人和他一樣,一場歡喜一場空。
北境,狂風(fēng)肆虐。
天似穹廬,馬在廬下跑。
荒原茫茫,萬物生息不止的喧鬧到了此刻都?xì)w于寂靜,好似天地之間只剩下這一匹戰(zhàn)馬狂奔而去。
風(fēng)停了,馬也終于在斷崖前停了下來。
一道溝壑,如同天然的屏障,綿延幾千里都是如此,他知道,他們過不去。
所以他們只可以用正面突圍,背面突襲的方案只能等他們的軍隊都長出翅膀來。
他不由得苦笑一聲,“天時地利人和,申屠衍呀申屠衍,他竟然沒有占了一樣�!闭媸恰姑沟白友�。
黑夜中忽的傳來一聲低低的冷笑,他抬眼眺望,斷崖對岸的一雙眼睛竟是一直望著他的。
拓跋凜沒有帶任何人,可是站在這斷崖前面,難道是圖涼快賞月?鬼才信。
不等申屠衍開口,拓跋凜已經(jīng)微笑道,“你不是時運不濟(jì),而是走錯路,逆風(fēng)而行,怎么能不是處處風(fēng)阻?”
“哦?敢問閣下,怎么才能不處處風(fēng)阻?”
拓跋凜笑道,“自然是順風(fēng)而行,風(fēng)能阻礙,也能推波助瀾�!�
申屠衍望著這兩地之間的溝壑,忽然仰頭道,“可是我偏要逆風(fēng)而行呢?”
“我以為你不至于愚不可及�!蓖匕蟿C背在后面的手忽然伸出來,行了胡狄的禮,“申屠衍,我很欣賞你,是真心想要把你當(dāng)做安答的。十一年前我承諾給你的事,即使現(xiàn)在,也是依然作數(shù)的……只要你肯走到我的面前�!�
申屠衍大吃一驚,他帶兵攻入東闕城中已經(jīng)是十一年前的事了,他說的話居然還記得,“你記得我?”
拓跋凜點頭示意。他是一個驕傲的人,甚至是目中無人,可是不知道怎么就記得這個倔強的小伙子。也許是因為命運安排他們,終將再見。
“謝謝你記得我�!蓖匕蟿C的嘴角已經(jīng)輕輕彎起,想必沒有人會拒絕這樣的邀請,何況是他發(fā)出的,“可是,我還是不會跟你走。”
拓跋凜臉色大變,“大晁究竟有什么值得你留戀的地方,那里,本不是你的故鄉(xiāng)�!�
申屠衍雙眉微揚,瞳孔忽然涌動著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的光采,他說,“你說的對,它不是我的故鄉(xiāng)�!�
他稍微頓了頓,想起了什么,幾不可聞的說了一句,“但是他是�!�
戰(zhàn)馬嘶了一聲,調(diào)頭,朝著夜色中奔去,溶入這暗色的背景下。拓跋凜背手站在斷崖的另一側(cè),看著馬狂奔而去,默默無語。
剛才他分明聽得他說了一句什么,但是又分辨不清什么,那個東西到底是什么人,富貴轉(zhuǎn)瞬,功名塵土,風(fēng)流白頭,情嗎?未免太可笑了一些。
他瞇了瞇眼,不禁覺得事情有趣了起來。
申屠衍的馬一直跑,永無止境,忽然馬長嘶了一身,將他重重的摔了下來,失控的往遠(yuǎn)方跑去,他站起身來,悚然四顧,天空這樣低,幾乎要沉沉的壓下來。
他的脊背滲出了冷汗,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好像下一秒就要喘不過起來。
一陣夜風(fēng)拂過,吹得半身高的野草簌簌作響,他在恍惚中聽到了歌聲。
清風(fēng)明月苦相思,蕩子從戎十載余。征人去日殷勤囑,歸燕來時數(shù)附書。
依然是這支《伊川歌》。
那些聲音飄渺而來,不輕不重的打在人的心上,有些怪異的感覺,胸口的那塊地方雖然不覺得有多疼,但是酸脹凄苦的情緒卻好似快要滿漲出來。
他忽然意識到這個歌聲不尋常,它仿佛一根絲線,牽引著人的七情六欲,愛恨癡嗔,紅塵的所有紛擾,似乎重新回到了眼前,一一展現(xiàn)開來。
果然那歌聲無休無止,在墻頭上唱了了一天一夜。
這一夜所有的士兵,都沒有辦法合上眼,他們想家,想回到家鄉(xiāng)去。
半夜里,申屠衍坐在大帳中,已經(jīng)有數(shù)次士兵來報,士兵被歌聲所惑,已經(jīng)軍心不穩(wěn)了。
“知道了,下去吧�!鄙晖姥芴统鲂乜谏夏且粗募垪l,他已經(jīng)很多天沒有拿出來了,他望著紙條,發(fā)了好一陣子楞,輕輕開口,卻不知道是對誰說。
――我會回去的,能不能再等一下,就一下。
這一夜,同樣沒有睡好的,自然是玉門關(guān)上唱歌的人。
裹在白色斗篷里的女子,只露出半張臉,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只喜歡唱這一首歌,也是是因為她他見到那個人,唱得就是這樣一支歌,可是誰也不知道,她是唱給他的聽的,權(quán)當(dāng)是自己的秘密。
她忽的聽到身后有撫掌的聲音,停下來,轉(zhuǎn)過頭去,恭敬的作揖,“主上。”
拓跋凜笑道,“你這些年在中原,倒是把中元的俚曲唱得這么好,倒是一點也不像草原上的女子了�!�
秦了了抿抿唇,咬牙道,“再像我也終究是北靖的女子�!�
拓跋凜瞥了她一眼,目光瞬間柔軟了下來,“我當(dāng)年把你撿回來,你才小豹子那么大,轉(zhuǎn)眼,沒想到回來,就這么大了,這些年把你安插在中原市井,確實有不少功用,回來也是逼不得已。不過大晁女子的習(xí)氣,還是莫要學(xué)好�!鼻亓肆舜蛄艘粋寒顫,她隱約聽說過他曾被一個大晁的女子所傷,肯定不喜歡她這付模樣。
秦了了點點頭,忽的覺得酸楚,想著自己終究是沒有福分,住進(jìn)任何人的心里,皺了皺眉眉,眼中睜大大大的,空洞無物,低聲道,“了了是一個沒有故鄉(xiāng)的人,只屬于主上�!�
拓跋凜覺得耳中轟鳴一聲,今天晚上已經(jīng)是第二個人跟他說這樣的話的人了,他這么些年來開疆拓土,只不過是想更多的地方都成為他的故土,但是,今天晚上,兩個人卻同時對他這么說。
只不過,秦了了說的惆悵,而申屠衍說的堅定。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見申屠衍的場景,那時申屠衍不過是□□歲的孩子,他一定是不記得自己了,可是他卻記得,因為他很少見過,眼神如狼的孩子。
那時的他也不過這樣年輕,被幾個兄弟的攛掇下,就說要去滅了盤踞在祁鑭上上的邪教,自然是鎩羽而歸,他們逃竄到祁鑭山下時,遇到了這樣一群孩子。
他知道祁鑭山上有大大小小的奴隸場,這些孩子恐怕也就是從那些個奴隸作坊里出來的,看著模樣,因該是剛剛洗劫完一批肉羊。
追兵已經(jīng)近在眼前,他不由得大呼,“你們護(hù)我們周全,酬金好商量!”說完便紛紛躲進(jìn)被洗劫商旅的馬車中。
在旁邊沉默著的少年皺了皺眉,似乎有些為難。
臉上有刀疤的少年用胳膊支了支,“這么多銀子,哪里有不賺的道理!”
奴隸場里出來的游兒自然是看錢辦事的,他躲在馬車?yán)�,聽見刀箭嗖嗖的從耳邊掠過,膽顫心驚,如同死亡只不過是與自己打了個照面,又調(diào)轉(zhuǎn)方向了。
他從那些時而被風(fēng)掀起的帳幔中其實是并沒有看到整個廝殺的過程的,只不過到了最后,五六個少年只剩下了,原本沉默的少年和刀疤少年,他如同一只小野獸一般盯著這原本還鮮活的尸體。
拓跋凜被這個場景震驚到了,這樣的意志力比戰(zhàn)斗力更可怕,他決心要收編這兩個孩子,可是,等他重新找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完全找不到了。
可是在很多年后,他在大晁的宮殿里,又重新看到了這樣的眼神。
“哼!榮華功名,不管牽絆你的那樣?xùn)|西是什么,本王都有能力讓你得到,你會心甘情愿走到本王麾下的。”
☆、第八支傘骨承(上)
歌聲在城墻上響了三天三夜,士兵就三天三夜沒有合眼。
一夜征人盡望鄉(xiāng)。
到了第三天的時候,連營里的前鋒也有些急了,“將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呀,任憑那個妖女唱下去,軍中的士氣就半點不剩了�!�
申屠衍看著他,笑他,“聽了這些曲兒,你不想回家?”
光頭匪爺此時已經(jīng)是申屠衍麾下的前鋒,仍舊改不了痞氣,擺擺手道,“誰不想回家,可是誰都回家了,這個戰(zhàn)誰來打,再說了,我哪里聽得懂這些,比起這個,還不如給老子唱十八摸�!�
哄堂大笑。
旁邊的軍師狠狠的擰了光頭一把,申屠衍笑道,“兄弟說得其實也是實在話。”
“只不過那個妖女是哪里冒出來的?”十步殺一人的兵士沒有被刀箭殺死,反而被一個弱女子的歌聲給治住了,百煉鋼卻抵不過繞指柔,說起來也真是天大的笑話。
申屠衍想了想,低聲道,“我想,我知道她是誰?”說完,慢慢走出營帳。
營帳里的參謀和副將紛紛小聲嘟囔開了,“將軍認(rèn)得,看來那女子與將軍竟是有些糾葛的?”“將軍,莫不會被這妖女迷了心魄。”“歌聲尚且如此,不知道是怎么樣的一個曠世美人兒�!�
而同時,鐘檐在東闕,在青齋書院已經(jīng)閉門不出也有三天,所以他沒有聽見滿大街的消息,也不知道申屠衍的軍隊,被堵在玉門關(guān)前,已經(jīng)整整十余天了。
他癡心于書稿的整理。
已經(jīng)那習(xí)慣了削傘骨的手,再拿起紙筆,實在是不容易,當(dāng)他終于謄寫完了最后一卷,抬頭看書房的匾額,正好對上以史為鏡這四個字
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他想了想,工工整整的在靛青色的外皮下,寫下“明鏡遺錄”四個大字。
鐘檐伸了一個懶腰,推開門,想要出去透透氣,沒有聽到申屠衍的消息,卻聽到了另一個天大的消息。
――武肅帝病危,怕是就在這幾日了。
街頭巷尾的流言雖然不足以相信,可是總能傳達(dá)一些正確的信息,他不確定皇帝是不是真的病入膏肓,可是皇上病了,卻是不會錯的。
可是情勢仍舊不明朗,沒有人知道皇帝心中屬于的是哪位皇子,表面上六皇子是盛寵,今天又特地讓他留京,可是盛寵也等于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朝中幾百雙眼睛盯著,無疑也是一道枷鎖,大皇子早已封爵去國,二皇子早夭,四皇子五皇子平庸,能登上帝位勤勉有加也不失為好的儲君,最讓人看不透的是皇帝對懷昭太子的態(tài)度,好像完全忘記了還有廢太子久居深宮,按照祖制,廢去的太子應(yīng)該早就封地離京了。
他一路走著想著,看見了提著大包小包迎面過來的郭管家,“郭伯,為什么街上那么多人,這么熱鬧?”
郭管家驚訝,“表少爺不記得今天是端午了嗎?正好我今天買了糯米和粽葉,艾草,正好我們好好的過個端午節(jié)�!�
于是他們坐在一起包粽子,鐘檐沒有包過粽子,包起來實在是不像話,不僅一只角大一只角小不說,還光往下漏不說,但是鑒于郭管家的孫子包得更加不成體統(tǒng),一個大人,一個小孩,竟然不顧體統(tǒng),鬧了一陣子。
郭管家笑他,“表少爺?shù)暮⒆討?yīng)該也跟阿寶一樣大了吧,怎么還跟孩子似的……”
鐘檐好不容易逮住了小兔崽子,將他的胳膊扭在身后,回頭,“我要是有這么大的兔崽子,還不讓我吊起來打屁股�!�
“表少爺竟是沒成親的嗎沒有就趕快成個親生個大胖小子,過幾年,就能跟你對著干了�!惫芗乙惨粯�,像大多數(shù)的老人,面對晚婚到三十多歲的大齡青年,總是憂心忡忡,忍不住說一嘴的。
就在郭管家接下來就要說東家的遠(yuǎn)房表妹待字閨中,西邊的外甥小姐還沒有出閣的時候,鐘檐很是時候的制止了他,“郭伯,你不用操心了,我有媳婦兒,很好,就是他生不出娃娃。”
郭管家依然迷惑,鐘檐索性全說了,“他是男的�!�
這下子郭管家目瞪口呆了,他活這么大歲數(shù),不是應(yīng)該公雞配母雞,摟著好下蛋嗎?第一次聽說兩個男人說要搭伙過日子的,想著那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呀,幾乎和小姐是一樣親的,頓時覺得血氣蹭蹭往上涌,可是終究是舉著拐杖落不下來。
鐘檐卻沒有躲,平靜的笑了笑,“郭伯,您是不是覺得挺荒唐的,可是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誰像他對我這樣好的了,夫妻還大難臨頭各自飛呢,像尋常人家一樣成了親就真的安穩(wěn)了嗎?郭伯,你放心,我們會一起,將日子過得好好的,比誰都好�!�
老爺子此時也冷靜下來了,畢竟不是自己的孩子,況且不管怎么樣也存了主仆的名義的,輕輕嘆了一口氣。
鐘檐拍著老人的肩,笑著說,“能和你們一起過端午節(jié),真好�!笔嗄晁呀�(jīng)習(xí)慣了一個人過節(jié),和家里人一起過節(jié)的感覺他早已不記得了。
“那以后就多回來坐坐,帶著你的……他�!辩婇芸粗先藙e扭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到了下午的時候,他進(jìn)宮去面見懷昭太子,一來將《明鏡遺錄》交給他,另外,就是打聽一下小妍的消息。
李昶捧著書,凝神看了許久,最后默默的放在桌面上,就在鐘檐也覺察出不對勁來,白衣素服的太子竟然留下兩行清淚來,“夫子之德,高山仰止,如果能夠再活十一年,大晁可能會不同了�!�
鐘檐悵然,默默看著他,朝中皆有傳言,說懷昭太子性溫軟,儼然后主徽宗之流,可是鐘檐此刻卻在那個男人眼里看到了楚痛,那樣深重,是對于國民的哀思。
鐘檐以前跟著父親作畫的時候,他總說姑父的山水畫做得極好,可是為什么這么好?鐘檐通常是搖搖頭的,然后半輩子沒有說過姑父半句好話的父親卻忽然開口,“因為他愛著這山河�!币驗閻蹜�,才會百描不怠,才會醉心紅塵,才會因著它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而倏然而痛……他望著墻上的那一幅鶴舞群山圖,忽然想,他一定也是愛著這個國家的吧,才會因為這樣一本書而落淚。
鐘檐笑道,“杜太傅雖然不在了,但是殿下總是在的�!�
李昶一愣,笑著搖頭說,“小鐘先生太看得起我了,你應(yīng)該知道我的母家,也就是宣仁皇后,瑯琊王氏的男子是活不長久的,我在這個世上已經(jīng)活了太多時日了,小鐘先生,能不能請你幫我一個忙�!蹦莻男子笑著,蒼白的臉上嘴角微微上揚。。
“殿下請講�!辩婇鼙贿@樣的笑容震撼到了,他想自己應(yīng)該是幻聽了,否則怎么會聽到冰雪消融的聲音。
“希望在我死后,把此書交給六弟,若是我轉(zhuǎn)交,他定然是不會接受的,先生不同,是老師唯一的后人……他的氣魄武治遠(yuǎn)勝于我,只是少了一份帝王的氣度,希望他能夠?qū)⑺糜谡尽?br />
鐘檐心中咯噔了一下,仍是點點頭。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鐘檐和李昶又研究了一段時間的《明鏡遺錄》,鐘檐其實算不得全懂,可是依舊把十多年他從姑父的見解和主張講給他聽,他還發(fā)現(xiàn),其中不少其實是父親的謄錄,世上人都以為他們是不對盤的,可是實際上呢,恐怕也只有他們知道了。
忽然翻到了一夜,借著由頭,鐘檐假裝無意的問起,實際上聲線上已經(jīng)帶了一絲顫抖,他問,“這小楷倒是很別致,不知是出于哪位貴人之手?”
李昶楞了一下,笑道,“小鐘先生莫怪,這是我那不懂事的奉儀信手寫的。”
“哦,那奉儀娘子可真是道韞之才啊。”鐘檐看了一眼太子,沒有什么表情,卻怕他起疑,找了其他的話題錯開了。
他們討論完這卷書時,已經(jīng)到了宵禁之時,鐘檐便留在宮中過夜